雨滴被風吹的斜打着人間。
秋嶺妖闕獵場前,一片死寂。
周遊口鼻流血,躺在地上,雙眸渙散的望着陰沉的天穹,心有點涼。
他敗的太慘了。
周遊一直以來都覺得,方浪之所以能得金榜第一,是因爲方浪在文試中的表現極佳的緣故,至於方浪的實力,初入劍師,大概也就跟他半斤八兩。
然而,今日,現實給了他沉重的打擊。
姜靈瓏要護的少年,果然不一般。
雨水拍打在他的臉頰,有點溼鹹。
此時此刻,沒有人去關注那失去兩顆門牙的周遊,大家都盯着方浪。
少年回到了黑曜劍旁,拄着劍。
那句平和的話語,卻是蘊含着無窮的囂張,在他笑時,天地都爲之寂然。
遠處,樹幹之上。
溫庭眼眸熠熠。
“二段武師?”
這是方浪的底牌之一麼?
溫庭還是第一次發現方浪居然輔修武道,還達到了武師程度,他本以爲自己已經很瞭解方浪,但現在看來,似乎並沒有。
難怪能得科考文武榜第一。
溫庭看着倒地的周遊,面容倒是沒有太多的欣喜,凝眸注視着接下來的局勢。
羣毆?
方浪的話,讓長安書院的學子以及國子監的學子們面面相覷。
羣毆的話……會不會太不講武德了?
他們畢竟是天下老牌書院的學子,來挑戰方浪是爲了搏一個希望,但是羣毆的話,那打贏了方浪,算誰的?
方浪看到了他們眼中的猶豫,心中頓時一凜。
感覺韭菜們似乎要開始蔫拉。
這可不行!
方浪咧嘴而笑,望着遠處長安書院的一羣學子,一手拄劍,脖子徐徐往前伸長,另一手擡起,指着自己的腦袋。
“來啊,打我啊,朝這兒打!”
“一羣醃(a)臢(za)慫貨。”
話語聲在縈繞。
天地寂靜之後,卻宛若熱油在鍋中沸騰!
溫庭扒開葫蘆塞子,喝一口枸杞茶壓壓驚。
這傢伙實在……太欠揍了!
簡直又浪又賤!
哪怕是他都有些忍不住想要衝上去揍方浪一頓。
遠處,長安書院和國子監的學子,眼眸緊縮,有無盡的怒火滾滾噴薄而出!
從未見過這種要求的!
忍不了!
他以爲他是誰?
以一敵數十,他的丹田靈氣量消耗不盡的嗎?!
一位位長安書院的學子對視,不再在乎臉面,紛紛於拍打天地的秋雨中俯衝而出,化作白芒匹練于山嶺間馳騁,撕裂雨幕,厲喝出聲!
拔劍聲,凝陣誦唸聲,武夫氣血噴薄聲!
如一大把翠珠同時潑落玉盤,惹的整片天地,嘈雜不已。
天穹落下的秋雨雨珠,甚至被震碎成無數的水粉。
羣毆。
如你所願。
數十位長安書院的學子,十幾位國子監的學子,踏碎滿地泥濘,衝向了方浪!
氣氛驟然變得肅殺了起來。
最先衝來的是數位武師!
他們凝塑身軀上的血衣,腳掌踏地,猶如萬馬奔騰,引得地面震顫不已。
其中一人微微握拳側身,腳步一蹬地,身軀如彈簧般彈起,劃過弧度,掄拳砸向方浪。
勢大力沉的一拳,彷彿調動周遭氣流以倒灌姿勢,匯聚於拳頭之上。
方浪眸光熠熠,微微俯身,露出了背後的劍匣。
伸出手,食指中指併攏,點在了劍珥上,猛地往前一推!
鏘!
方浪丹田氣旋中的劍氣驟然席捲,形如風暴,化作可怕推力,將蓮生劍推的飆射而出!
霎時!
蓮生劍以劍柄爲頭,猶如雲後一記銀色閃電。
天上落下的飽滿雨珠,被高速移動的蓮生切開,隱約可見蓮生劍上有許多猶如蓮瓣上的精細紋路,與蓮生飆射的速度相比,落下的雨珠,緩慢的令人髮指。
那位躍來的長安書院武師,被閃電般的蓮生劍劍柄撞中胸口,護體氣血衣瞬間如陽光下的泡沫,一觸就破!
兩者如高速奔騰的駿馬相撞,後果可想而知。
啪的一聲脆響!
這位長安書院的學子,胸膛凹陷下去,鮮血暈染了白衫,剛躍來的身軀,便以同樣的弧度身倒飛而出,砸落在地,劃開滿地泥濘。
令幾位俯衝的學子,面色微變。
彈回的蓮生劍被方浪握在手中,靈虛劍步爆發,身形在雨幕中拉扯下道道殘影。
猛地從泥地裡拔出黑曜,積蓄許久的拔劍術,以大地爲鞘,悍然拔出!
泥濘似是都被切割出一道黑蛇般的細線。
人羣衝來,方浪亦是無懼的撞入,像是一艘孤舟,悍然無悔的衝撞入那要吞噬一切的汪洋巨浪中。
“叮!恭喜宿主擊敗一位挑戰者,獲得十枚下品靈晶靈氣。”
“叮!恭喜宿主擊敗一位挑戰者,獲得十枚下品靈晶靈氣。”
……
丹田氣海不斷的消耗,亦是不斷的填充!
雙劍舞動,在這一刻,彷彿化作了巨魔鐵錘,化作了仙吏長鞭,勢大力沉的抽飛一位又一位長安書院學子!
雨幕下,倒映着無盡秋意的飽滿雨珠被劍粒粒拍碎,拍碎成氤氳雨霧,砸在人身,人橫飛,帶着血,亦帶着朦朧。
……
……
雨淅淅瀝瀝的下。
一襲儒雅的身影,手持一柄油紙傘,在長安城的主道上行走,一步一步,步伐極穩,絲毫不驚起砸落地上的秋雨積水。
他朝着長安城外走去。
朝着守城的將士微笑作揖後,他走出的城池,踏足在了城外的青石板古道上。
不過,他的步伐止住了。
天地一片寂靜,只剩下雨珠拍打傘面的聲音。
他舉目遠望,遠處,一道留着寸發的少年揹着一把黑刀,佇立在雨幕中,腰桿挺的筆直,任由雨水拍打着身軀。
少年背對着他,當儒雅少年走出時,才緩緩轉過身。
“魏勝?”
李元真望着魏勝,儒雅的臉上像是秋水泛起漣漪,稍顯一絲驚愕。
魏勝轉過身,臉上掛着憨笑。
“你要去妖闕獵場?”
李元真看着魏勝,臉上浮現饒有興致之色:“有意思。”
“你竟是會爲那方浪而來攔我。”
魏勝嘆了口氣:“我沒把握贏你,可是老師讓我在帝京多罩着方浪點……”
“沒辦法……他給的太多了。”
“所以,我不能讓你過去,況且你若要贏他,也該是在殿試上,而不該是在獵場。”
李元真臉上的興趣之色越來越濃了,許久,化作了一聲低笑:“有意思,那我就領教一下魏兄的手段吧,就當……殿試前的熱身。”
話語落下。
李元真修長手指於空中一撥。
一粒順傘檐滑落的雨珠被他撥的化作了纖細的絲線,猶如琴絃。
手指輕彈。
似一曲高山流水,於雨珠絲線彈動間迸發。
自李元真的腳下,無數的秋雨積水竟是繪畫成了一道術陣。
無數從天穹落下的雨珠,竟是凝滯住,於李元真彈曲之間,似是化作萬箭齊發,飆射向了魏勝。
魏勝撓着後腦勺憨笑。
隨後,抽出揹負的黑刀,甩出一道黑色閃電,猛地劈下!
……
……
雨珠從天上滴落,由大及小,最後拍打在楠木車廂頂上,炸的四分五裂,似一朵盛放的青梅。
淅瀝的秋雨嘩啦而落,落在那裹在紅袍兜帽中的車伕身上。
華麗的絲綢所編織的垂簾偶爾被攜在雨氣中的風吹起,露出車廂內慵懶側坐的貴氣身影。
車輪碾過泥濘,留下車轍痕跡,但很快便被落下的秋雨給抹的乾乾淨淨。
雨中,馬車緩緩停止,馬匹哼哧了下熱氣,駐足不動。
距離一襲青衣戰數十白衣的戰場,相隔半座山嶺。
馬車簾布微微掀起,一雙眸子從車後望出,穿破重重雨幕,清晰的望着那場戰鬥。
“好一個文武金榜魁首,不愧是驚了半座天下的少年。”
慵懶的聲音自車廂中傳來。
“難怪能殺林雲。”
“南宗主覺得,此子如何?”
三皇子道。
紅袍兜帽的身影微微一顫,徐徐擡起頭,兜帽下,一張擁有着連眉的蒼老面容浮現。
正是東魯劍宗的宗主,東魯劍聖,南業火。
“此子……天賦如妖,是此屆大唐三千書院中最爲頂尖的天才。”
“呂澤不如他,洛陽不如他,李元真……亦不如他。”
南業火沙啞着聲音,道。
“哦?”
車廂內,三皇子聽的劍聖對李元真的評價,亦是驚訝挑眉。
“唯有姜靈瓏,魏勝,還有那西門羨仙能與之相比。”
南業火再道。
三皇子愈發的驚異。
“西門羨仙我理解,他在積蓄什麼浩然正氣,此次金榜雖排名不高,但殿試,或許要一鳴驚人,可惜他入了大皇兄麾下。”
“魏勝乃八朝皇族的遺族血脈,擁有血脈天賦,亦可理解。”
“靈瓏妹子作爲姜武王的獨女,繼承了姜武王新血脈,儘管未曾激活,但是潛力無限。”
“方浪……憑什麼與他們相比?”
三皇子淡淡問道。
東魯劍聖南業火卻只是搖了搖頭,聲音蓋過雨水聲,沙啞道:“直覺,以及他拔出了蓮生。”
三皇子聲音淡淡:“這玩笑不好笑。”
“殿下若是要與他爲敵,那老夫的建議……趁他尚未崛起,誅殺之。”
南業火認真道:“所以,老夫這次親自爲殿下驅車。”
天地陷入死一般的靜謐。
許久,三皇子輕笑出聲,話語卻是很冷靜。
“可惜,不能殺……此子文武金榜魁首,殿試最矚目之人,他要死,也不能死在我手裡。”
“若是死在我手裡,父皇會怒的。”
“不過,他的那篇策問,壞了吾之大事,正好去問問他,他若服吾,便一切好說。”
南業火沉默。
似是想到了深宮之中那位無上存在發怒的恐怖。
許久,南業火纔是沙啞開口:“收服不了……便毀了他。”
三皇子垂下了華貴絲綢簾幕,慵懶的靠在柔軟的車廂內,吐出一口氣。
“可。”
若不服,那隻能爲此付出些代價,哪怕這個代價是承受恐怖至極的父皇的怒火,但……成大事者,必然要付出些代價。
雨,繼續下。
紅袍兜帽下的南業火,擡起手,密林中一陣哀鳴聲傳來,一頭彌散着妖氣的野狼被無形的力量擒拿拘出,於空中慘嚎着。
南業火一字連眉緩緩鬆開,手一拋。
這頭野狼頓時於空中像是投石車甩出的巨石,劃過一個弧度,砸向隔壁山嶺的青衣少年。
繮繩輕輕抽打。
馬車的車輪終於轉動,打破了靜止的潑墨山水,碾碎風雨前行。
……
……
方浪拄雙劍駐足原地。
丹田中,靈氣充溢到極致,丹田中的劍意種子亦是加劇劍氣轉化。
驀地,氣旋之內,一絲劍氣凝塑成型。
轟!
一聲悶響,四段劍師的桎梏被衝破,周身雨水無形扭曲,方浪踏入了五段劍師。
而所收穫的靈氣依舊在狂涌,將五段劍師所需要的靈氣儲量不斷的堆疊,直至圓滿,不過,方浪想要突破,還需要將劍氣轉化完方可。
當最後一位被抽落在地的長安書院學子,青白着臉,一瘸一拐的消失在雨幕中。
方浪驀地擡起頭,望向秋雨交織的天幕。
雨幕被砸碎,一團蠕動的黑物朝着他拋砸而來!
……
……
傾覆的雨幕下,那輛馬車宛若在風雨中縮地成寸穿過了山嶺,距離青衣少年只剩三百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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