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靜靜地凝視着官轎內的年輕婦人,她緩緩起身,擡腳伕走出轎子:“你們是什麼人?”
“什麼人?”帶頭的蒙面賊人手握大刀,晃了一下,厲聲道:“老子是強盜。”
雨姍瞧了一眼,嘴角劃出漂亮的弧線:“是麼?可我怎麼瞧着幾位更像是官差?”
她細細地打量着二十幾個人,個個身板挺拔,應屬壯年男子。從體形來看從十七八歲到三十歲不等,在雨姍的記憶強盜、賊匪都是些歪瓜咧棗,雖然他們個個遮面,可雨姍依舊能感覺到這些人相貌端正。
雨姍在一雙似曾相識的眼睛面前停住,久久的凝視,這樣的眼睛實在太熟悉,她一定見過,可在哪兒見過,她卻一時想不起來。
“你……你在看什麼?”
“媽的,什麼晉西王妃,這不就是錦華郡主嗎?晉西王姐弟成婚天理不容……”有人罵罵咧地道。
雨姍眼前一亮,知道她是錦華郡主的人並不多,不是皇宮裡見過的宮女太監,便是大內侍衛。“你們是侍衛?”
罵人的侍衛身子一顫。
衆人面面相窺,帶頭的道:“既然已被她識破,我們就更不能放他走了。我等此行晉地無法覆命,不如帶上她回去向殿下交差。”男子摘下臉上的蒙面。
陽光下,雨姍清楚地看到了一張張熟悉的面容,四年了,她離開皇宮已經整四年有餘。他們是長安王柴昭府裡的侍衛,其間有幾個還常隨柴昭進入太學閣、文華閣。
“瞧什麼?快回轎裡去。”有人冷冷的吆喝一聲。
雨姍按捺住激動的心情,重新坐回轎內。
轎子很巔坡,搖搖晃晃,沒走多遠雨姍就被震得五內翻滾,伸出轎簾外大吐特吐起來。手輕輕地放在腹部:孩子,是孃親不好,你跟着孃親受苦了。
雨姍道:“各位大哥,能否擡得平穩一些?”
“擡着你就不錯了,話再多了自個走。”
“我是晉西王府,你們可以帶我去向長安王請功,倘若我出了事,他也定不會饒了爾等。”
“像你
這樣不知廉恥、倫理盡喪的女人,死了倒也乾淨。”
她倒希望自己是柴迅真正的姐姐,這樣就能與章誨一走離開,就不會讓章誨有很偉大的藉口棄她而去。
想到章誨的三個要求,雨姍心上如同壓上了一塊石頭,沉重得喘不過氣來。
坐了兩天轎子,衆人就轉入山中,雨姍被他們綁着雙臂牽在手裡。
冬天的風,刮在臉上如刀割一般,因爲不再坐轎子,嘔吐的狀況倒也好不少。
“大哥,這條路是入蜀最近的路,只是前面山路難走。”
雨姍張望四周,羣山隱隱,山風呼嘯,縮緊脖子,越發地感覺到冷了。
二十幾個男人分工明確,有的負責拾柴禾,有的負責打獵物,在山洞裡坐了下來,圍在火堆周圍取暖。
雨姍少有話語,離開長亭縣時備有寒衣,否則她真不知道自己和肚裡的孩子如何度過這個寒冬。她默默地數着天數,如果沒有記錯,今兒正是年關除夕。而她離開晉地已經整整一月了。
柴迅好嗎?他知道自己被人劫走的消息嗎?
亂世之中的女人,即便是晉西王的妻子也難逃劫難,平常百姓又將如何。她應該感到慶幸,慶幸的遇到了長安王府的侍衛,而不是真正的盜賊。
“你就不能走快點麼?”有人對於雨姍的蹣跚步履感到心急。
“兄弟們,翻過這座山就到了秦嶺,過了秦嶺就到利州。”
衆人每走上一天半天,就找當地問問方向,一路行來,從打聽來的消息看,永康帝攜着他的文武百官、後宮嬪妃及公主、皇子正是沿着漢口入蜀。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有的小徑,只容得一人側身而過。站在小道上,腳下是呼呼的風聲,身邊是紛飛的孤鳥,還有不停滾落的碎石,雨姍微閉着雙眼,頭有些發昏,卻見前面的人一步一步地移動着步子。
“啊——”有人腳下打滑,整個人從山徑跌落,腳下是懸崖峭壁,摔下去定然粉身碎骨。
不,她不要尋死。
她不要帶着肚子裡
未出世的孩子一起死去。
雨姍打量前後,人人面帶危謹之色,小心地步步輕移。
“啊——盧達,救我!”雨姍前面的人跌了下去,下落不到丈許,他抓住崖上的灌木叢,雙腳懸在空中,不停的蹬晃着。
灌木叢難以承負他的體重,身子一點點的下滑,說時遲,那時快,雨姍扒出腰間的柳絲軟劍,運力一揮,劍纏在了男子的左臂上。雨姍身後的侍衛握住劍鞘,用力將人拉了上來。
“這樣下去不是法子,大家先退回來。”侍衛頭領道。
衆人小心翼翼地退了回來,可還是有一名年輕的侍衛因此丟了性命。
侍衛頭領讓衆人去採蔓藤,結成很嚴實的小段藤繩,每過三兩步就結一個藤繩,直至鋪滿最難走的一段山腰小徑。
雨姍坐在野草中,看衆人忙碌。
“據我所知,柳絲軟劍乃是晉陽守將何大力的傳家利器,它怎麼會在你手上?”侍衛頭領面帶感激地看着雨姍。
“這是我爹在十一年前留給我的。”雨姍說得雲淡風輕,彷彿不是在說自己的事。
爹,她的爹,十一年了,她幾乎已經憶不起爹爹的模樣。
侍衛頭領坐下身,離她不足半尺:“你爹是何大力?那你……”
所有的目光都驚異地看着雨姍,只聽她不緊不慢地道:“我叫何雨姍。”
“你不是錦華郡主?”
“錦華郡主早在十一年前就死於晉陽之亂。”
侍衛頭領倏然起身,厲聲道:“何雨姍,你的膽子不小,竟敢欺君,該當何罪?”
“皇上早就知道了,他都沒有追究,你在這裡嚷什麼?”
他們很是緊張,可她卻依舊淡定如水。起身走了幾步,站在一塊巨石上靜靜的眺視着遠方。那是京城的方向,柴迅在京城,他在做什麼?是否如她此刻一樣掛念着她?
手在不經意間撫上腹部,她唯一的心願就是能保住這個孩子,能讓他平安的出生。可惜近一月來的風餐露宿,日夜奔波,幼小的他也與她一併承受着這一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