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嫺笑:“難道姐姐不知道麼?是大娘提前備好馬車,讓我們坐上馬車及早離城,當時我們也不明白爲什麼,可我們出城還不到兩個時辰,就看到城裡一片火光。我娘和二孃站在別業大門前等了許久,也沒等你們出來,後來是爹先找到我們,當天夜裡我們就離開了晉陽,一路到了北涼草原。一直到爹爹臨終前,我們才知道大娘和修兒喪於火海……”
那時候,她娘明明有離開的機會,爲什麼不走?她爲什麼不走?
雨姍的心一陣揪痛,娘明明可以離開,可以活命,卻選擇了留下。
“知道爹,臨終前說什麼了嗎?”雨嫺低下頭,努力地回憶着,那些都是記憶裡痛苦的點滴,“他告訴我和哥哥,倘若有朝一日回到中原,一定要好好彌補你。他欠了大娘母子太多,要我們替他贖罪……”“十五歲那年,爹爹把我許給了魯王。我們成親不久,他就因病而去,不久,我娘也跟着去了。就留下哥哥和二孃相依爲命。”
雨嫺說完,站起身道:“姐姐且在這裡坐會兒,我這就給你取血蓮。”
雨姍靜靜地坐着,目光投入久遠的夜空,繁星點點,像數不清的眼睛,娘說:人死了就會化成天上的一顆星星。雨姍走到窗前,靜靜仰望:“娘,爲什麼,當初你爲什麼不肯出城?爲什麼要帶着二弟一起死……”
她一直以爲,是應天帝、父親拋棄了他們逃走,原來是娘選擇了這樣的死法。雨姍不明白,真的一點都不明白,她爲什麼要這麼做。
想得正入迷,門外傳來一聲輕咳。
回頭時,柴違已經進入房中,他審視着雨姍,笑了一下道:“我真應該早些想到,你就是何雨姍。”
“對不起,我……”
柴違示意她不要說話。“剛纔三弟已經說了,這兩年你一直是爲了給孩子治病才這樣的。”
“能把血蓮讓給我嗎?”
雨姍心下生出幾分愧意。
柴違從袖裡取出一隻小錦盒,緩緩地遞了過來。
“多少錢?”
柴違
笑:“我不要錢。我們說好了,一樣東西換一夜。”
“這……”雨姍啞然。
“和你開玩笑的,你比我更需要它。拿去吧!”
雨姍接過錦盒,輕輕啓開,的確是一株紅豔似血的雪蓮,即便幹了,它的顏色依然,紅得耀眼奪目。
“我已經令人去苗疆捕捉火蟾蜍,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會有消息。”
“我騙了你,你爲什麼還要幫我?”
這是雨姍記憶裡,柴違少有的嚴肅,與平日彷彿就是兩個人。
他轉過身去:“只因爲你看懂了我。”
“爲什麼要故作不羈?是逃避兄弟間的爭鬥算計,還是爲了和吳王一樣的目的?”
柴違回過頭來:“你覺得呢?”
雨姍茫然地搖頭。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現在連一起長大的柴迅都看不懂,又如何能看懂柴違。
“小心吳王,即便你無心爭儲,可他已經在你周圍安插了眼線。”雨姍收好血蓮,正要往外走,柴違道:“你爲什麼要去青樓?是爲了柴迅,還是隻爲了孩子?”
“只爲孩子。即便明天他會離開,今天的我,依舊會傾盡一切爲他尋藥。”
柴違問:“明知化心散之毒難解,你也要去嘗試?”
“是。哪怕明天一切都會失去,但是今天我還是想種下玫瑰。”她款款回頭。
柴違似想到了什麼,他笑了,第一次笑得真心而燦爛:“十五年前,你和我說過類似的話。我問你,明知道你爹不喜歡在府裡種上竹子,你爲什麼還要種,明知他會把你的竹子全都剷掉,可你還是傻傻地到城外去挖竹子。你說,總有一天,你爹再不會剷掉竹子,那時候你的竹子就會成長一片竹林……”
歲月流逝,物景人換,又有多少人會不變。柴違發現,她或許就是那個從來不曾改變過的女孩。
“如果,當年你和我們一起離開;如果,我們從來沒有離開過晉陽,我們會是什麼樣?雨姍,那次在晉西王府閣樓裡,我是真的想把你佔爲己有,我從來沒有像
那時候一樣渴望得到一個女人……”
“我該走了。”雨姍像在百花坊時那樣,蹲下身子,一個漂亮的萬福禮,回過頭時,走出了她的視線。
柴違久久地凝望,低聲道:“十五年前,我就一直暗暗地喜歡着你……”“倘若早知你未死,我是不會娶別人的……”
雨姍離了雨嫺住的院子,剛出大門就碰到她從一邊過來,身邊跟着兩名婢女。
“柴違那傢伙把藥藏哪兒了,害我尋了半天也沒找到。”
“雨嫺,剛纔魯王過送血蓮過來了。”雨姍輕描淡寫地道,“這次真是謝謝了,不知該如何謝你呢?”
雨嫺道:“自家姐妹不須言謝。我送你出去吧!”
姐妹二人相攜走到大門口,一路行來都是府裡的幾個妻妾。
雨嫺時不時地罵道:狐媚子!妖精……
大門外,柴迅已經早早等候了,目光相對,雨姍道:“拿到血蓮了。”
柴迅道:“多謝二嫂幫忙。”
雨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也沒幫上什麼忙。回頭我讓哥哥再打聽一下其他藥的下落,或許能早些找到。”
“有勞。”雨姍道:“夜深風重,你早些回去吧。”
雨姍緊緊地捧住血蓮,夫妻二人的手緊握。
柴迅道:“你就別再去尋藥了,這幾日我已經派人去天山、苗疆尋找。”
“我還是想出去找找,一旦出去了……”
柴迅的手輕柔地探入她的衣袖,憐愛的、挑逗性的撫摸着:“你是不是又想着離開我,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離開,剩下的兩味藥就讓別人去尋找吧。”
“不。”
柴迅捧着她的頭,熾烈的吻覆落下來,像春風拂過湖面,似花兒在陽光下搖曳起舞……
雨姍再也不想,用力將他推開,道:“我沒心情。今兒又有了慧承訓、麗承訓,你去找她們吧。”
他進一寸,她就退兩寸。
她還是無法徹底地原諒他,想到景天受的罪,心一陣陣地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