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這麼近那麼遠
葡萄園的前面有一座二層小樓,樓體用白色的磚砌成,上面爬滿了長青藤,此時小樓裡亮着燈,溫和的落在門前的大理石臺階上。
這裡是私人領地,在沒有確定主人究竟是誰之前,喬傘不敢冒冒然的闖入。
隔着外面的鐵欄杆,她靜靜的注視着這座陌生的建築,想像着葡萄成熟的時候,那一架架誘人的紫色懸掛在枝頭,葡萄園裡到處都瀰漫着成熟的香氣。
顧文卿說那個女人是釀酒師,他們會不會一起坐在葡萄架下,喝着她親手釀製的葡萄酒,說着靜悄悄的情話,頭頂大串的葡萄像是紫色的水晶。
喬傘承認,她又開始遐想了。
不知道在這裡站了多久,站得腿都痠麻了,她正想俯身揉一揉,忽然遠處傳來汽車的引擎聲,似乎正在向這邊開來。
喬傘急忙躲到欄杆後面的大樹後,靜靜的等待着那輛車子靠近,手,緊張的抓緊了身前的樹杆。
很快,一輛熟悉的車子躍入眼底,也讓喬傘的心微微下沉,那是,卓曜的車。
車停在別墅的門口,很快從車上下來一個人,頎長的身形,在夜色下半明半暗的英俊面孔,那熟悉的一眉一眼都在喬傘的面前不斷的清晰。
她屏住呼吸,甚至連身體裡的血液都僵硬了。
真的是他。
她看着他下了車,然後打開後車門,緊接着從裡面抱出一個孩子,那孩子看上去也只有三四歲的模樣,穿着厚厚的外套兒,小腦袋蔫蔫的擱在他的肩膀上,似乎是剛剛醒過來,還不大精神。
而緊隨着一起下車的是個戴着口罩帽子的女人,身形苗條婀娜,手裡拿着一件衣服,疾走兩步搭在小男孩的身上。
大概是被外面的風一吹,那孩子眨了眨烏黑的眼睛,一下子精神了起來,揉了揉眼睛,一隻小手摟着卓曜的脖子,看到他的臉,孩子的嘴角用力的向上揚着,似乎十分歡喜。
卓曜抱着他往屋裡走去,而那個女人則是緊緊跟在他的身邊,不時看一看孩子的情況,因爲距離和裝扮的原因,喬傘並不能夠看清她的臉,也無法確定她是不是照片上的女人,可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三個人走在一起的畫面像極了溫馨的一家三口。
快要進門的時候,那孩子突然興奮的摟住卓曜,歡喜的好像一隻小鳥,“爹地,你真的沒有走,我好高興。”
喬傘躲在樹叢後,一隻手按在粗糙的樹皮上,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聽到這一聲爹地的時候,她的指頭用力的掐向的樹皮,心中的某處傳來劇烈的疼痛。
這孩子叫他爹地?
他是他的兒子,跟那個女人的兒子嗎?
原來,他已經有一個這麼大的兒子了。
茫然站在秋日夜晚的寒風中,喬傘渾然忘記了侵襲而來的涼意,如同淬着冰渣的刀子,一點一點鑽進她的身體。
她好像站在漫無邊際的雪地裡,周圍是呼嘯的寒風,她被困住了,被吞沒了,眼前的景物由清晰變得模糊,曾經做過的那個噩夢,突然之間就變成了現實。
她蹲下來,一隻手用力的揪着胸口。
痛,很痛!
二樓的燈光亮了起來,她彷彿能夠聽見那一家三口的笑聲,伴着葡萄美酒,伴着一樹紫玉,而她,孤單的,虛幻的,就像一個多餘的存在,甚至沒有資格去打擾。
喬傘承認自己很懦弱,她不敢衝到屋子裡去質問什麼,她很害怕,如果不揭穿一切,他和卓曜之間或許還可以這樣一直走下去,如果把這層事實血淋淋的揭開,那就預示着他們的婚姻已經走到了盡頭。
多可笑啊,明明剛剛開始沒有多久,卻已經要面臨分崩離析。
喬傘離開了這座莊園,多呆一分鐘都是折磨。
可她忘記了這是郊區,又是私人領地,那司機一路開車過來,路經的都是無人居住的區域,她這樣往回走,除了順着大路茫然的步行之外,根本就沒有可能搭上什麼車子。
不過對她來說,這一切都變得虛無飄渺了起來,有沒有路無所謂,能不能走回去也無所謂,她只想被風吹一吹,把視線吹得清晰,把心吹得通透。
她想不明白,她對他來說到底算是什麼,以前那些恩愛都是假的嗎?
她忘不了在失去氧氣的潛艇裡,他寧願捨棄自己也要把生的希望留給她,她也忘不了他一次次替她出頭,拯救她於危難之中。
可現在事實擺在面前,他有一個兒子,身邊還有另外一個女人,她可能是那孩子的母親,也可能是他一直深愛的人。
喬傘的腦子裡很亂,許多鏡頭與畫面交織在一起,讓一向自持心眼大得像蟲洞的她也陷入到一種迷茫與無助當中。
身上的電話響了很久,久到那鈴聲迴盪在空曠的馬路上一遍又一遍。
“喂。”喬傘坐在路邊,沒有燈光,只有頭頂的月色籠罩着,夜晚的寒氣絲絲入骨。
“小二,你在哪呢?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他的聲音聽起有些着急。
是在擔心她嗎?他還有心思擔心她?
喬傘吸了吸鼻子,攏了下衣領,往遠處看去,仍然能看到那邊隱在朦朧光亮中的小白樓,其實,他們離得這樣近,可喬傘卻覺得兩個人的距離從來沒有這麼遠過。
“我在家啊,都要睡了呢!你打電話把我吵醒了。”喬傘望着天,扯着謊。
“傻樣子,睡這麼早,是不是沒有爺給你當枕頭,不習慣了?”
喬傘搖搖頭,雖然知道他看不到。
“你哪天回來?”
“明天吧。”他猶豫了一下,“爺回去給你帶好東西。”
“我不要。”
“生氣了?”聽出她語氣裡的彆扭,他輕輕一笑,“是爺不好,這幾天沒有陪你,回去後,一定加倍的補償,給你做蛋炒飯,別生氣了。”
他細聲細語的哄着她,讓她恍惚有種錯覺,剛纔看到的一切都是虛幻,是她主觀臆想出來的。
他對她這麼好,好到連她自己都覺得不真切,又怎麼會揹着她跟另外一個女人住在一起。
可是,頭頂的月光不是假的,遠處的燈光也不是假的,看見了就是看見了,她不瞎,耳朵也不聾。
想到他那個兒子,她承認自己是嫉妒了,他一直說想要個女兒,是要兒女雙全嗎?可爲什麼要讓她來生,而不是那個金屋藏嬌的女人?
“五爺,我想吃葡萄。”她突然酸不溜的來了一句。
他似乎是愣了一下,不過馬上就答應了下來,“好,我家小二想吃什麼,爺就給你買什麼,別說是葡萄了,就算是北極熊,爺也給你活抓回來。”
喬傘的表情看不出是想哭還是想笑,不過她知道,再這樣跟他聊下去,她就會真的哭出來了。
“我困了,你也早點睡。”
“小二。”他突然又柔柔的喊了她一聲。
“嗯?”
過了一會兒,她以爲他不會再說什麼了,他的聲音卻溼潤如暖陽般響起,“爺很想你。”
在這樣寂靜的夜晚,在這樣寬敞的馬路邊,和着輕掠過耳邊的風,他的話如同一隻看不見的手輕輕撥動着她的心絃。
“嗯,我知道,不說了,睡了,晚安。”
不等他回答,喬傘飛快的掛了電話,緊了下身上的揹包,她起身沿着馬路飛快的跑了起來。
她跑得很快,身後的小白樓被她越甩越遠,直到看不見了,她才停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氣。
身上溼透了,被夜晚的涼風一吹,凍得她直打寒顫,不過,出了一身汗,痛快多了。
喬傘這樣坐了好一會兒,不遠處突然射來一束燈光,她急忙遮住眼睛,聽着汽車的引擎聲逐漸靠近,最後在眼前熄滅。
燈光黯了,她放下手臂,擡頭看向面前站着的男人,她驚訝的張了張嘴巴,“你,你怎麼在這裡?”
夜楓自上而下的俯視着她,黑白色的面具在月光下泛着神秘的光澤,“我說偶然路過,你也不會相信。”
喬傘僵硬的扯了下嘴角,這算不算是一種冷幽默。
“我去你們公司找你,看見你上了出租車,本來打算跟你一段,沒想到一跟就跟來了這裡,你跑得還真不近。”
他伸出手放在她的面前,他的指節修長,掌心紋路清晰,是一隻很漂亮的手,“起來吧,地上涼。”
喬傘吸了吸鼻子,將手放在他手心上,他握緊了,一把將她拉了起來。
大概是剛纔跑得太急,她的腦袋還有些暈沉沉,這突然一起身就沒有站穩,腦門兒硬是撞在了他的胸膛上,疼得她眼冒金星。
夜楓皺了下眉頭,伸手攬過她的肩膀,觸到她後背涼嗖嗖的衣料,“剛纔出汗了?”
喬傘急忙將腦袋從他的胸前擡起來,揉了揉有些痛的額頭,“嗯。”
“會着涼的,上車吧。”不管她願不願意,他摟着她的肩膀,打開車門硬是把她塞了進去。
車窗隔絕了外面的涼意,喬傘還是凍得發抖,將包摟在懷裡,她沉默着一聲不吭,蒼白的臉蛋上,一雙眼睛彷彿是落了月亮的碎片,忽明忽暗。
夜楓打開了車內的空調,脫下自己的衣服扔給她,“穿上。”
喬傘看了他一眼,默默的拿過他的外套披在身上,縱然開着暖風,蓋着衣服,可還是冷。
他啓動了車子,在大路上調轉了車頭。
她擡起有些沉重的眼皮,“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