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涼仔細一想,又笑了,這笑容,比落地窗外頹喪的冬景還要慘淡,幾近悽零:“又或者,你怕我知道這件事之後,爲了保住自己的利益,會真的狠下心來整死徐子青。”
周程彷彿被她戳中了一般,看向她的目光忽露一絲驚惶。這纔是他真正的擔憂吧……炎涼了然地點點頭,她感到喉嚨間快要溢出一絲哽咽了,爲了止住這絲哽咽,炎涼逼自己把笑容展得更開,甚至要笑出聲音來:“也對,我怎麼敢奢望你是站在我這邊的……”
周程愣住片刻之後,急切地起身繞過辦公桌來到她身邊,一隻手按在她肩上,徒勞的想要安慰,“炎涼,你……”
炎涼斂去笑,冷冷地撥開他的手,看向他的目光也是冷的:“你們都給我睜大眼睛好好看着,看我是怎樣把本該屬於我的一切,從她手裡一樣、一樣奪回來的。”
她說的那樣決絕,一字一句都狠下了心似的,看得周程太陽穴突突直跳,“炎涼,你……別這樣……”
周程這句話,曾牽動過炎涼的無數柔思,如今,她卻只是嘲諷地笑笑,從桌上拿回文件之後,毫不猶豫的離開,不屑於再多看他一眼。
離開財務部後炎涼並沒有回辦公室,直接離開公司,驅車前往萬律師所有的萬康年律師事務所。
萬律師不僅是徐氏的代表律師,還擔任了多年徐家的私人律師,負責徐家一切法律事務。
萬律師並不在國內,這對於炎涼來說倒是極好的,事務所的另一個合夥人高律師負責接待炎涼。
炎涼來這兒的目的很簡單:“我想要查一查我外公當年公開的遺囑內容。”
高律師與這位炎小姐這幾年難得見過幾面,對於她的突然來訪,以及她此刻提出的要求,高律師都頗爲好奇:“方不方便告知原因?爲什麼突然要查這個?”
炎涼只是事務性地笑笑,一副不願作答的樣子,這位大律師絕對尊重顧客的意願,便也不多問,直接領着炎涼走了趟檔案室。
由於是早已公開宣讀過的遺囑,炎涼無需權限便可查看文件,她接過原件,紙張已有一些年頭,邊緣已有些泛黃。
外公去世時她纔剛學會走路,對於文件最後的簽名,她也極其陌生,但她這些年,不止一次聽過其中涉及到她的條款——對於這些條款,她可一點也不陌生。
她如今親自前來覈對,遺囑的內容與她所聽聞到的並無太大差別。
炎涼仔細閱讀後,擡頭看向高律師:“我外公在世時擁有的那部分徐氏股份,指定由我來繼承,但是必須在我結婚後,繼承權才生效——是指只要我一領證結婚,這部分股份就自動歸入我名下?”
“對。”
“這種硬性規定能起什麼作用?”
在她的追問下,高律師略有些遲疑,思考思考之後挑了委婉的字眼說:“這樣可以避免股份流入——你外公不喜歡的人手裡。”
“不喜歡的人……我父親?”
高律師一愣。對這個年輕女人有些刮目相看了。
見到高律師那透着深意的微笑,炎涼知道自己猜對了,反覆琢磨此話,繼續小心的揣測着:“意思是……如果把股份交給我母親,等於要被我父親分走一半,最後到我手裡的只會更少。而規定我結婚之後才能獲得股份,是因爲覺得既然我都已經到了結婚年紀,肯定不會被我父親操控,把股份交給我,就不用擔心外流。”
炎涼說完,徵詢似的看了眼高律師,後者依舊不點破,只諱莫如深地笑。炎涼把文件交回,“謝謝。”
“還有別的需要麼?”
“不用了。”
炎涼離開律師事務所,站在事務所所在的大廈樓下時已經下定了決心,拿出手機撥號。
蔣彧南的私人手機處於關機狀態,炎涼只得轉撥他的另一部手機。
去電由李秘書代爲接聽。
“炎小姐?”
李秘書有幾次因公事去蔣彧南的住所時,都與炎涼打過照面,對炎涼與蔣彧南的關係估計早已諱莫如深,但炎涼一時之間聽見聽筒裡傳來的是李秘書的聲音,還是難免尷尬,頓了頓,調整情緒後纔開口:“蔣總呢?”
“我們正在和藥監局的領導吃飯。”
炎涼擡腕看一眼手錶,原來不知不覺間已是午餐時間。
“我想和蔣總單獨見面談些事情,能不能幫我安排下?”
“很急麼?”
“對。”
“蔣總的行程已經排到了下下週,估計……”李秘書似乎在查行程表,沉默了一會兒後說,“如果蔣總今晚不加班,9點就能結束工作,炎小姐可以等蔣總回家再和他談。”
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炎涼嘆着氣掛上電話,取了車打算回公司。
車子行駛到半途,炎涼的手機響了。她一邊注意着前方路況一邊掛上藍牙接聽,“喂?”
對方的回答十分的言簡意賅,就兩個字:“在哪?”
炎涼一愣。
隨後才反應過來:“你不是在跟藥監局的人吃飯?”
蔣彧南對此不置可否,只是反問她:“你不是說有急事?”
“……”
“……”
沉默間,炎涼一直緊咬着牙齒,終究是把車暫時停在了路邊,深呼吸一口之後才說:“我需要和你見面談。”
那邊也沉默了稍許,“你現在哪兒?我去接你。”
“你接下來的行程不是很滿?有空?”
“你更重要。”蔣彧南隨口應道。
你……
更重要……
這個男人以多麼輕鬆自然的語氣說出這句話,彷彿在尋常不過。
可就是這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給了炎涼心口狠狠一擊。以至於炎涼愣了好幾秒纔回過神來:“不用了,我有開車,我去接你。”
蔣彧南報上了飯店的地址,炎涼掛了電話之後直接調頭,加速行駛。
正是車輛高峰時間,堵車嚴重,炎涼足足花了半小時纔到達飯店所在的街道,她撥電話給蔣彧南:“我到了。”
炎涼掛了電話之後駛進飯店的前庭,車還沒停下,就遠遠看見了蔣彧南從飯店大門出來。
他也看見了她的車,迎風朝她這邊走來。這個男人,大冬天的穿得未免單薄了點,西裝外只加了件呢大衣,與鞋子同色的皮手套是唯一保暖用品。
他一上車,幾乎把寒意都帶上了車,炎涼只得把暖氣調大。
蔣彧南之前的臉色可與車窗外的寒冬匹敵,見到她之後,明顯暖化了不少:“說吧。”
倒是炎涼,如今手都是冰的,暫時不知如何開口的她直接發動車子,解釋道:“先去個地方。”
她不回答。蔣彧南也不勉強。
車子一路行去,炎涼握方向盤的手都是僵硬的,蔣彧南掃了她一眼:“冷?”
“有點。”
蔣彧南只得再把暖氣調大。
不知又沉默了多久,炎涼的車一直在平穩行駛,炎涼也終於做好了心理建設,雖依舊正視着前方,但她的話,卻是對着一旁的蔣彧南說的:“我不想訂婚了。”
她沒看向他,自然不能獲知他聽她這麼說之後,會是何種反應。
但炎涼分明感覺到,已經上調到30攝氏度的車廂幾乎在瞬間就冷到了冰點。
半晌——
“理由。”蔣彧南嚴肅的問,聲音十分低沉。
蔣彧南話音剛落,炎涼的車就拐進了一條小道,不多時,炎涼已把車停了下來。蔣彧南看一眼窗外,忽的一愣。
皺起的眉頭裡藏着種種不爲人知的情緒——
他的目光還未從車窗外那道寫着“民政局”三字的牌匾上收回,已聽見身後的炎涼說:
“直接……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