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非言剛觸及那白光之時,便覺手臂如覆於嗡鳴鐘磬上一般,細微而極速的震顫幾乎要將他整個手臂都震的酥麻無力。
而那因震顫而上下浮動的白光,每次吞吐都會伴隨着真氣噴涌而出,這些真氣屬性不一,或急,或緩,或剛,或柔,或長,或短,總共有六種形態,毫無規律的在每一次震顫中推出,轟向與之接觸的東西。
“難怪陸明昭會手臂失力,如此迅速的變換狀態,只怕他還沒弄清楚是什麼東西,手臂便已經被白光連擊數輪,六種力量輪番上陣,別說是血肉之軀,便是鋼鐵也能打成泥湯。”
不過蕭非言胸前的那隻手天生便格外敏感,他不僅能夠清晰的感受到那白光震顫的頻率,而且也能察覺到白光所帶來的真氣的變化。
所以只在手臂接觸到白光的一瞬間,蕭非言體內的真氣便已噴涌而出,恃強凌弱,以柔克剛,不斷變換着手中的真氣,來抵消白光對自己的進攻。
只不過若是人人都能做到轉化真氣如蚊蠅振翅般迅速,那蘇煥雲便不能憑藉這一奇功來稱霸武林了。
真氣迅速轉化之際,蕭非言只覺自己的身體冷熱並濟,盈缺共存,呼出去的是滾滾熱氣,吸進來的則是凜凜寒風,身體彷彿墜入煉獄一般,幾乎要被體內不斷變化的真氣爭扯的四分五裂。
之前陸明昭曾說,他只能在白光中支撐半個呼吸,自己雖弄清了白光的屬性,但也沒比他強上太多,只要體內真氣稍有運轉不及,或者自己無法支撐這變化之痛,恐怕很快就要步陸明昭後塵了。
師父臨死前曾多次囑託自己,莫要逞強,莫要爲她報仇,楊夕槿的實力遠非自己所及,究其一生也難以望其項背,自己卻始終不信,看來師父的遺言今日終於要應驗了。
身體劇烈的疼痛讓他幾乎喪失了理智,下意識的想到了最後的辦法。
除非……
“不行!”強大的意志將他重新拉回了現實之中,他緊要牙關,努力的搖了搖頭,將之前荒唐的意識從腦海中趕出去:“還不是時候,這絕對不是自己的終點!”
蕭非言倏地吐出一口濁氣,早已被汗漬浸滿的臉上竟生出一絲笑意,他咧着嘴角叫道:“這一招本是我留給柳玉階的,卻沒想到這會兒就要使出來,可惜啊可惜,柳玉階這傢伙詭計多端,最終還是讓他佔盡了便宜。”
說罷胸前的手臂像是突然沒了力道,朝下垂落,退出了那白光籠罩之處,那白光再沒阻隔,迅速擴散開來,眼見便要將蕭非言的整個身體吞噬。
就在這時,蕭非言雙眼猛然瞪圓,一聲暴喝脫口而出,他赤裸的上半身竟肉眼可見的膨脹了起來,原本就幹練的身形此時更是肌肉縱橫,彷彿像是吹了氣一般全都鼓脹起來。
隨着他的一聲暴喝,周圍的空氣都像是沸騰起來一般,身在其中的蕭非言,身影也變得模糊起來,搖搖晃晃,時隱時現,如同浸在水底一般。
那白光進入到沸騰的空氣之中,竟也突然收斂了光澤,原本快速震顫的光暈,此時彷彿受到了莫大的阻力,逐漸開始變緩,連伴隨着的聲音都變得綿長粘稠起來。
蕭非言笑道:“這招叫做絕境逢生,將我體內全部真氣排出而形成的境域,便如泥淖一般,任何事物進來都會變緩,連柳玉階快如閃電的金蠱刀也只會成爲一條蠕動的蟲子,你這震顫速度比的過那金蠱刀嗎?”
說罷,單手一揮,境域內凝聚的真氣被他捲成一道漩渦,緩慢移動的白光瞬間被漩渦捲起吞噬,不出半刻便全部消失不見。
而另一邊,卓長青也已劈斷白光,雖已是氣喘吁吁,汗水岑岑,但終究還是阻擋了白光的攻勢。
蕭非言害怕對方還會繼續進攻,不敢輕易撤出真氣境域,隔着濁水一般的真氣說道:“楊夕槿,你這白光雖叫六神歸元,卻依舊混雜着六種變化,實在是有着欺世詐名之嫌,不如我幫你改個名字,叫六犬狂吠,如何?”
楊夕槿卻並未搭話,原本她身上披着的灼亮白光此時已消失不見,一張俏臉冷如冰霜,雙手握拳垂於兩側,一言不發的望着蕭非言二人。
蕭非言一挑劍眉,斜乜着楊夕槿問道:“怎麼不說話了,剛纔不還挺毒嘴辣舌的麼?怎麼這會兒成了啞巴了?”
卓長青單手拄劍,大口的喘着粗氣,汗水幾乎溼透了他整件外衣,零散的髮梢上不斷有水珠垂落,甚至能在他呼氣時看到縷縷白霧,看樣子剛纔在對付白光時並不比蕭非言輕鬆。
“她在醞釀下一波白光!”卓長青費力的昂起頭,說道:“她的白光雖然厲害,但凝聚起來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這纔是她一直不願意主動發起進攻的原因!”
楊夕槿俏麗的臉蛋之上閃過一絲驚慌,她緊抿着雙脣,神色早已不似初時那般怡然自得,乳白色的雙眸之中充滿了怨氣,卓長青的話似乎戳中了她的痛楚。
蕭非言怪笑一聲,叫道:“小姑娘,狐狸尾巴終於漏了出來,這回可逃不掉獵人的手心了。”
說罷,收了周身圍繞的境域真氣,一個箭步衝了上來,胸前的鬼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重新擡了起來,在真氣充盈之下,鬼手被脹的通紅,眨眼之間便要落在楊夕槿的頭頂。
就在這時,兩人中間忽然閃出一道黑影,黑影擡手一掌,拍向了飛來的蕭非言,蕭非言的鬼手與其相觸,一股陰涼邪祟的感覺自掌心一路傳入體內,蕭非言一凜,心中竟生出絲絲懼意,連忙藉助掌勢跳了回去。
蕭非言收了鬼手,擡眼望去,只見一雙冷漠詭異的紫眸正盯着自己,彷彿像是蟄伏在草叢中的毒蛇一般,令人後脊發寒,心底生涼。
蘇青黎!
蕭非言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他忍住心中懼意,強笑道:“呦,看來今天還有別的饒頭。”
蘇青黎不理會蕭非言的調侃,自顧自轉身望向楊夕槿,一雙紫眸充斥着怒意,冷聲斥道:“你忘了我之前怎麼與你說的了麼,你用這招,就不怕被邪血反噬,成爲一具滿身腐肉的乾屍麼?”
楊夕槿見到蘇青黎,初時還露出一絲欣喜,但見他轉頭呵斥自己,喜悅之色蕩然無存,彎長的睫毛低垂,不敢與其對視,只澀聲重複着:“對不起,對不起。”
原本以一敵三,高傲到不可一世的楊夕槿在面對蘇青黎之時,竟顯得如此維諾,彷彿像是犯了錯的孩子一般,這倒是讓旁觀的蕭非言等人看的嘖嘖稱奇,心中暗暗感慨,當真是一物降一物。
蘇青黎見她低頭認錯,終於沒在多說什麼,冷哼一聲道:“你的錯等回去再說,現在先專心逃離這裡再說。”
楊夕槿這才終於將頭擡起,望向蘇青黎,鄭重的點了點頭,只不過蘇青黎卻已經不再看她。
“蕭非言,”蘇青黎紫色的眸光閃動,雙手倒剪,高聲道:“你未免也太不守江湖規矩了,當初說好的是交換人質,你怎麼又中途變了卦?”
蕭非言心想眼前的蘇青黎不過才二十出頭,卻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言語間也盡是長輩對晚輩的訓斥,暗道不爽,出言譏諷道:“小子,你若是初入江湖,涉世未深,便應該有些謙恭的態度,這樣前輩纔會願意教你什麼叫做規矩。”
“哦?”蘇青黎挑起半邊眉毛,似做頗感興趣的模樣問道:“那你倒是說說,什麼才叫規矩?”
蕭非言冷哼道:“規矩就是男歡女愛本是你情我願是,你那手下卻硬要非禮別家姑娘,我看不慣,自然要管上一管。”
蘇青黎自東籬峰時便知那楊延荊色慾熏天,自然是幹得出這種勾當,又回頭望了望楊夕槿,見她低頭沉默不語,便知道此事已八九不離十。
於是冷哼一聲,說道:“便是如此,我的手下,也應該我來管教,我在此謝過蕭大俠的美意,人我便帶走了。”
蕭非言哈哈大笑,指着蘇青黎叫道:“蘇青黎啊蘇青黎,你真以爲你惡事做絕,來了這裡,還能走脫嗎?”
蘇青黎雙目一瞪,眼底紫光盪漾,殺意畢露,他壓低聲音喝道:“我奉勸你還是不要自討苦吃,在這裡動手,你的損傷只會更多。”
“是麼?”蕭非言卻嗤之以鼻,他此時已適應蘇青黎的紫眸,對於之前懼怕蘇青黎而不敢與之相抗深感羞愧,這會回過神來,言語之間更是極盡羞辱之意,想要找回一些面子:“以你的實力,怎麼打傷我,靠女人嗎?”
蘇青黎臉上陰霾積鬱,眼中紫光猛的閃動,左臂原本空蕩的袖管忽然充盈起來,緊接着便從中落下濃濃紫煙,那紫煙聚而不散,眨眼之間便凝結成五指俱全的左手。
圍觀的衆弟子,包括蕭非言與卓長青在內,見到如此詭異的一幕,均覺得麪皮發緊,口乾舌燥,心中狂跳不已,暗自感嘆:“眼前的這個傢伙還算是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