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一道掌風襲來,蘇青黎連忙側身躲過,不防天雲屍骨在自己背後,屍骨經過常年累月的侵蝕,早已鬆軟不堪,掌風打在上面,頓時將白骨化爲了齏粉。
蘇青黎擡頭看去,楊夕槿正與卓、陶二人打的不可開交,雙方真氣相融交錯,震的整個山洞罡風陣陣,響聲隆隆。
楊夕槿以內力見長,卓、陶二人則是招式更爲凌厲,雖然招招都被六相古神功輕易化解,頗有些狼狽不堪,卻並無敗相,至少支撐一會兒肯定沒問題。
反觀柳玉階這邊,人獸馬身的魅魔憑藉着他巨大的身體左衝右突,柳玉階三人稍有不慎,便會被撞的骨斷筋折,而且它全身上下覆滿了金色的鱗甲,任憑他們三人如何出招,都無法傷其分毫,只得在山洞之中四處亂竄,纔不至於被他鋒利的爪子劃破胸膛。
蘇青黎細一思量,這兩山四川的人若是不出什麼意外,斷然無法抵過楊夕槿與魅魔的雙重施壓,死在這裡也是早晚的事,而魅魔不死不滅,滅掉柳玉階等人,必然會對楊夕槿動手,楊夕槿雖然身負百年功力,但連番遭遇強敵,遲早也會力竭而亡。
楊夕槿不僅實力強悍,而且忠心於自己,蘇青黎自然不想讓她就這麼死在這個地方,但若要此時營救於她,日後說起龍血丹的事,自己早已承諾過她,再與她爭奪,必會引她暗恨,兩人心有間隙,自己便無法再信任於她。
蘇青黎猶豫半晌,倏然想到,若是自己此時將龍血丹服下,日後以大敵當前,情急之選,來推脫,就算她心存芥蒂,也無處宣泄,自己再甜語蜜言多說幾句,未必不能消除宿怨。
蘇青黎打定主意,重新掀開匣蓋,右掌雙指併攏,深入木匣之中,想要將龍血丹夾起,可魅魔動靜實在鬧的太大,直擾的這山洞地動壁搖,他一個失神,身形不穩,握着木匣的手臂晃了一晃,那木匣中的龍血丹便順勢飛出,彈落在地,咕嚕嚕的滾了出去。
蘇青黎生怕混亂之中,龍血丹找尋不見,連忙將木匣擲於地上,急邁碎步,跟着龍血丹跑了過去。
好在地面的青石磚乃是山石開鑿而成,切面千溝萬壑,極不平整,龍血丹受了阻力,沒滾出多遠便停了下來。
龍血丹停於蘇青黎左側,他連忙跪伏於地,伸出左手二指,將龍血丹拿了起來。
蘇青黎見那龍血丹一番滾轉,全身粘泥惹塵,好不埋汰,但此時卻哪還有心思講究,鼓起雙腮,噴吐出一口勁氣,吹淨表面浮塵,便要放入嘴中。
龍血丹不足嘴邊半寸,突然向下滑落,蘇青黎兀自納罕,自己明明是向嘴中遞丹,這丹藥卻爲何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蘇青黎低頭細瞧,不止是龍血丹,竟是連自己持丹之手也在一同滑落。
那半舉的手臂在手肘半寸之上,多出來一圈傾斜的細痕,上半截小臂隨之開始緩緩滑落,露出半塊白嫩的橫切面。
“自己的左手斷了。”蘇青黎念頭剛到,便感覺到細密如蟻食的痛感自斷面傳入腦海,緊接着嫩肉之上連串的赤色血珠不斷擴大,匯聚成一團,噴灑四濺出來。
血珠滾燙如火,每次落在蘇青黎裸露的皮膚之上,燒灼的痛感遍彷彿滲入骨髓一般。
恐懼、絕望、悔恨、憤怒各種各樣的情緒如同開閘的洪流般涌入蘇青黎的腦海之中,轉瞬之間便已經將他的腦袋填滿,卻仍不止不休。
蘇青黎只覺得自己的腦袋幾乎要被這些情緒撐破,一陣劇烈的眩暈感傳來,此時他的腦袋就像是盛了一壺沸開滾燙的熱水一般,幾欲炸裂。
恍惚間,他似乎聽到了自己的叫聲,只不過那聲音卻如同女子般稚嫩尖銳,蘇青黎甚至還在心中納悶,自己堂堂一個七尺男兒,怎麼可能發出太監孌童一般的聲音。
“壞哥哥!壞哥哥!”
一聲聲淒涼的叫聲劃破蘇青黎腦海中層層濃霧,將他從雲端拽進深淵!
蘇青黎猛地睜開雙眼,看到楊夕槿在自己身旁,淚眼婆娑的望着自己。
自己左臂手肘處,被綁上了一塊已經被鮮血浸染成深紅色的薄紗,而薄紗之下,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鑽心的疼痛自左臂傳入腦海,蘇青黎鑿齒穿齦,緊抿雙脣,努力不讓自己發出聲來,但額前細糯連珠的汗水卻無法掩飾他斷手之殤。
“哈哈哈,”不遠處素衣墨發,一隻手反握寶劍,橫亙於胸前,另一隻手則抓着蘇青黎的半隻小壁,那小臂雙指之間還緊緊的夾着墨色的龍血丹。
“楊夕槿,你殺我師父,我斷你盟友一隻胳膊,不過分吧?”
那人好整以暇的從斷手之中取出龍血丹,旋轉把玩了一番,又將蘇青黎的斷手隨意的扔在了地上。
“龍血丹?我也曾聞過三兩言有關它的傳說,沒想到竟然真的存在。”
“蕭非言!”蘇青黎看到自己的半截殘臂被隨意甩在地上,滾落泥塵砂石之中,垢土混合着鮮血裹粘於斷口之上,恍惚間竟感覺那斷臂竟還留存着自己的知覺,不由得目眥盡裂,周身紫氣沉沉,似有破體而出之兆:“我宰了你!”
說話間,紫氣越發厚濃,他猛地一佝身子,便要像毒蛇一般彈射出去。
就在這時,楊夕槿環抱着他的手掌倏然生出一絲柔勁,勁道如軟似清溪流淌,卻粘稠韌緊,如同一條條麻繩一般,緊縛住蘇青黎的身子,讓他斷時間難以騰挪。
“你做什麼?!”蘇青黎驚疑之下,一雙紫眸瞋瞪過來。
楊夕槿這才發現,蘇青黎紫瞳之上,血絲累累,密如蛛吐,紅紫雙色自雙眸中相交,彷彿有兇獸潛伏,想要將目力所及之人皆生吞活剝一般。
驚駭之下,楊夕槿不禁倒退兩步,她輕咬朱脣,面色慘白如紙,眉根蹙成一團,聲音也是細不可聞,顫聲連連:“壞哥哥,他們,他們是一起的。”
蘇青黎順着她那蔥根玉指望去,只見卓、陶二人,一人持筆,一人握劍,立於石臺之上,正虎視眈眈的望着自己這邊。
“那又如何?”蘇青黎聲音沙啞沉悶,似有淤血膿於喉中,“你攔住那兩個傢伙,我去把龍血丹奪回來。”此時他已恢復了大半理智,是以未提復仇,只說將龍血丹取回,目的就是籠絡楊夕槿。
楊夕槿苦笑搖頭,原本鮮潤硃紅的雙脣此時已幹皺枯癟,毫無血色,“他二人三絕劍雙式並立,我敵之不過。”
蘇青黎心下駭然,初見楊夕槿,在湖心亭中,她閒庭信步之間,六相古神功尚未出手,便以一人之力,敗退數大高手,當時心中便將她奉爲同輩鰲首,私下以爲,便是兩山四川同輩齊出,也未必能挫其鋒芒,這三絕劍竟有如此之威,區區兩人便將其打敗?莫不是楊夕槿惜身重命,不願與自己協力抗敵吧?
蘇青黎剛要發怒,卻看到楊夕槿飄然長衫之下,右腹褻衣竟滲出好大一攤鮮血,幾乎將左半邊身子都染成赤色。
蘇青黎這才知道,原來她早已身負劍傷,看這半邊紅衣,顯然傷的並不比自己要輕,之前全憑內力深厚一直在苦苦硬撐,若非意志堅定,恐怕此時早已暈厥倒地。
“壞哥哥,”楊夕槿銀牙緊砌,從薄脣細縫中吐出幾字模糊不清的話語:“咱們還是先逃吧,來日方長,總有一天,會尋回你這斷手之仇!”
蘇青黎天生心性毒辣,想來你進我一尺,我必還人一丈,這會兒被人削骨斷手,這份屈辱,屬實難捱,更何況龍血丹續命救身,正是他此時幽絕一行的最終目的,若要他就此放手,實在讓他情難甘,意難願。
還未等蘇青黎說話,便聽蕭非言高聲喝道:“想走?留下三絕劍譜再說!”
蘇青黎見身旁楊夕槿氣息喘涌,必是力竭體虛,不堪再戰,只得將她護於身後,乜眼而視,提起一口真氣,運足氣力,道:“三絕劍譜倒是可以給你們,不過你要說清楚,是你落鴻樓要,還是兩山四川的人要?”
蕭非言蔑然一笑,道:“蘇青黎,都到這個時候了,你何必還要耍些挑撥離間的心思?你當柳玉階他們是怎麼找到這裡的?當真以爲他們分身化形,一邊對付着楊明遠,一邊還能追尋你們的蹤跡不成?”
石臺上的陶仰春緊跟着說道:“蘇公子,我勸你還是乖乖的將三絕劍譜交還於我們,落鴻樓早已與兩山四川達成協議,雙方協力同心,同戮武林公敵,你莫要再螳臂當車,自取其辱了。”
“武林公敵。”蘇青黎默默看了一眼旁邊氣息喘喘,面色蒼蒼的楊夕槿,不由哈哈狂笑起來:“好一個武林公敵!十五年前,你們便以此歪名,絕我太華一脈,逾翻十五載,更名換朝代,你們卻仍是一副正義凜然的嘴臉,只叫人脣齒生寒,心腹凝霜!”
蘇青黎傲然立於楊夕槿身前,環視衆人,魅魔邪力聚於喉間,一字一喝:“今天我就來扒開你們臉上的這幅僞善的面具,瞧一瞧下面究竟藏着怎樣一張骯髒齷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