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罩於纏頭營地上的灰色霧氣仍未消散,此刻八月十五已至。夕陽沉入海面,明月東昇而起。
不老抱着小吊,從密林中走了出來,與長春天相視苦笑:“就快到時辰了,他們還沒完事?”不老宗以卜術入天道,凡是都講求個吉利,三宗聚首這樣的大事,自然也早就選定了合適的時辰。
長春天一字眉斜挑,笑道:“現在着急了?我還道你一直盼着老蝙蝠別出來呢。”
不老明白他的意思,苦笑應道:“先前我盼着他別出來,是怕他惹我家那些兇獸;現在盼他出來,則是怕他錯過了吉時”他的話還沒說完,自纏頭營地之中突然傳出了老蝙蝠開心無比的大笑聲:“不娶媳婦不出殯,還求什麼吉時?隨即一道狂風憑空而現,將營地中瀰漫的灰色霧氣一掃而空,纏頭衆人也隨之現身。
老蝙蝠的臉上滿是疲憊神色,可臉上的那份笑意卻酣暢淋漓。率領弟子們大步而出。
另外兩家魁首迎了上去,不老笑道:“老爹一向說到做到,這次卻饒過了我家那些兇獸,老不死何其榮幸,能讓你食言一次。”
老蝙蝠也不去計較不老的話,搖頭道:“我家丫頭遇到了造化,相比之下你那些畜生算個小屁,哪還有功夫去管它們。????不老正想接口,懷裡的小吊突然“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不老還當寶貝孫子又倒黴了,忙不迭去查看小吊卻用力搖頭,伸出一隻小小手,牢牢指着跟在老蝙蝠身後的瓊環。
瓊環還是苗女打扮,看上去沒什麼變化,唯獨臉上多了一隻青銅面具。
面具是個無人識得的青目獠牙的鬼臉,雕工粗糙線條簡單,全無古拙或者徑直可言,比着民間娃娃的玩具還不如。
不老這才知道小吊這次不是遭災,而是被嚇哭了。
瓊環嘻嘻一笑,收起青銅鬼面露出俏臉,對着小吊做了個鬼臉,娃娃立刻止住哭號,咯咯地笑了起來。苗女從手鐲中得到了好東西,此刻心情大好,伸手從乾坤袖中摸了摸,居然拿出來一塊蜜糖,對着吊晃了晃:“要不要吃?。
小吊立刻從爺爺懷裡掙扎起來,死乞白賴地跳到地上。毫不猶豫地想着瓊環跑去,剛跑了兩步就踢在了石子上,一個跟頭摔向地面。
在場的都是高手,哪能着着他摔跤,或驚或笑中不少人出手,閃身搶出攙扶,可誰也沒想到,就是因爲救娃娃的人太多,彼此擁擠碰撞,人人都被同伴撞開,竟沒有一個人達到目的,到最後小吊還是一頭戧在地面上小鞋踢飛小手亂揮、哇哇大哭,,
衆人面面相覷,命薄福淺,果然不是亂吹的。
這個時候,不老宗的天嬉笑、地嚎喪兩個醜娃娃躍身半空。
金袍天嬉笑揚聲笑唱道“吉時將近,爲防宵護島大陣這便開啓了。”
不老笑呵呵地對着另兩家魁首解釋道:,“這座法陣對外不對內,許出不許進,不會妨礙到兩位和弟子,不過要是還有同伴未到,可也就進不來了
老蝙蝠和長春天沒啥表示,不老這纔回過頭,對着天上的兩個醜娃娃點點頭。
銀袍地嚎喪陰聲長喝:”見陣,如鍾”。話音落處,一道七彩光華沖天而起,片刻後自空中徒然傳來一聲驚雷,光華四散灑落,將黑色島與周圍方圓十餘里的海域盡數包裹起來。
又片刻後,一陣鐘聲自小島深處悠揚而起,吉時已到,大戲開鑼!
兩百多名醜娃娃引動法術,自密林中現身而出,列於掌門身後;
長春天門下弟子也紛紛躍起小並不是跟上掌門,而是各自回到自己的天梯之樹旁,顯然是在準備一道稀奇陣法;
只有纏頭弟子,稀稀拉拉,隊形鬆散,一個個吊郎聳的,全都擺出了一副看戲的架勢。
天嬉笑與地嚎喪同聲開口,朗聲唱到:“皓月當空之際,三宗聚首之時”
剛唱了兩句,突然一道破空聲起,老蝙蝠躍身半空,衝到天嬉笑與地嚎喪身旁,擡腳將他們踹了下去!
不老臉色微變,擡頭斷喝:,“老蝙蝠,你做什麼?”
纏頭老爹在半空盤旋,衣袂隨風獵獵而響,真就彷彿一頭巨大的蝙蝠,開口時聲音乾枯,聽上去讓人覺得耳朵都要幹淚開裂似的:”人人心知肚明,今日聚首隻爲三宗合一,既然如此,還那麼多廢話做什麼?。
長春天一笑,附和道:“不錯,不老宗辦事光顧着排場,忒不痛快,不就是選個首領出來,領着大夥共抗天門,齊登仙途”
老蝙蝠誰的面子也不給,突然斷喝着打斷:“前半句是廢話。後半句是屁話!哪個。告訴你,首領是要領着你們抗天門、登仙途的?首領就是首領,他想做什麼,你們便只有聽令的份。他要開飯館,你們就都去跑堂;他要做龜公,你們便都去給老子賣屁股吧明兇二蘭。不過如此!今夜之會唯我子弟獨尊。不老和長窟;都把名號撤了吧。”說着,老蝙蝠發出一串桀桀怪笑,伸手一指長春天與老不死:“不是說,老子要第一個出局麼?隨你們心願,兩家並肩上,什麼天梯、畜生、轎子、到黴孩子。統統放出來,看看纏頭宗的妖怪們會不會當回事!”
怪笑之下,一羣纏頭妖人齊聲歡呼,樑辛更是跺腳大笑,乾爹這半個朋友,果然霸道地不像話!
長春天和不老對望一眼,前者面色無奈:“得瑟啥啊,可總要掂量掂量實辦吧?”
後者則緩緩地搖頭,望着老蝙蝠笑道:“你自己也說,今夜之會是爲了三宗合一,又不是誰要滅掉誰,非要說殺人的話,,纏頭宗裡要死的也只是你小的們是要收編的。”
不老的聲音剛落,不遠處突然響起了一陣鬨堂大笑,百多名纏頭弟子幾乎異口同聲,操着苗腔漢話罵道:“放屁!”
“沒打過,老子懶得跟你們提實力,倒是收編這件事”少拿你倆門下的狗子來量我座下的娃娃。”笑聲中,老蝙蝠的聲音徒然陰冷了下來:“廢話和屁話都聽夠了,你們捨不得動手,老子可要開打了!”
說着,老蝙蝠雙臂一斂。俯衝回到自家陣中,回頭對着柳亦道:“徒弟先上,把不老宗養在林子的畜生都給我趕到海里去,嗷嗷亂叫,聽着心煩!”
樑辛嚇了一跳,只憑那些兇獸的嚎啕之威就能知道,它們絕不是六步初階能對付的,大哥上去純粹是送死。正想請命替老大出戰,柳亦就笑嘻嘻的攔阻了他:“有你忙的時候,先歇着吧!”說話間,大步踏出隊列。
看着柳亦大搖大擺地走出來,不老啞然失笑,語氣裡盡是譏詣:“你是老蝙蝠的弟子?是不是得罪你師父了,他纔派你出來送死?”
柳亦一點也不講究,呸的一口唾沫吐到了地上:“師父讓我對付畜生,你是讓一邊去還是跳上來跟我打,自己掂量!”
纏頭弟子鬨笑叫好,不老皺眉冷笑:“想尋死,便由得你了!”繼而回頭傳令:“醜子們,把獸兒帶出來亮亮相吧!”
諭令嘹亮,響徹天地,十餘名赤身裸體的醜娃娃同時躍到半空,手中各自擎着鑼鼓似的古怪法器,鼓譟之下。不老宗秦養於此間的兇獸盡數發動!
小島上,血色的兵蜂、三隻腳的烏鴉、頭頂長刺的怪蛇、身披紫色長鬃的餓狼”數百頭匪夷所思的異獸匯聚一起,嗷嗷怪叫着,在鑼鼓驅趕下,自密林邊緣現身而出;
海面上,或長頸獠牙、或刀鰭大鰲、或龜甲鱗槍,各種叫不上名字的海獸怪魚浮出水面,振聲狂吼!
小島上下腥風顫顫,數不清的猙獰怪獸耀武揚威,只等主人號令,它們便要擇人而噬。
野獸不易控制,一旦見了血腥便是一場殺戮,不老意在揚威,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會放出這些兇物亂殺亂咬。
柳亦被這羣醜陋東西嚇了一跳,忙不迭從懷中取出了一枚木鈴鎖,用力捏碎,也不知在向誰傳訊。
就在木鈴鎖破碎的同時,一陣呼呼的怪叫聲,突兀地從海面下傳了出來,即便萬獸嚎啕也遮掩不住!跟着。幾朵毫不起眼的水花濺起,一條腦袋上頂了小半隻殘冠的小蛇浮出海面。
樑辛目力精強,一眼就看見了小蛇,又驚又喜的咦了一聲!
禿腦殼的小播煩,樑磨刀的老熟人了。
小傢伙一露面,片刻前還嚎啕囂張兇猛海怪卻盡數變成了倉皇地魚,忙不迭向着四周散去,遙遙望去,海上的情形頗爲詭異,數不清的巨大海獸,圍成了一隻方圓數裡的圈子,圈子之內,就只有一條不過二尺的小黑蛇”
禿腦殼煞有介事,把腦袋轉了一圈,先看清楚海上的情勢,這才摔打着尾巴跳了幾下,緊跟着在它身後,又竄出七八條同類,體型都和它相仿,一羣小螻甥現身之後,彼此招呼了一聲,立刻催動身形。向着周遭的大海獸衝了過去!
轟的一聲!在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自光之中,大海徒然炸開了鍋。
海上那些怪物雖然體型巨大,但都是些畜生,全無修行可言,半時依仗着牙尖爪利在近海中橫行霸道,但是論起實力,比起當初樑辛在深海遇到的那隻老蚌都遠遠不如;
而這羣播煩雖然是小傢伙,但天生是大洋中的霸主。
雙方對上之後,別說斯打,就是小播蠟身上與生俱來的妖威。便讓大羣海獸嚇破了膽子,海面上一下子就亂了套,不管是小丘大的螃蟹還是十餘丈的惡蛟,竟沒有一頭敢和小婚蜻放對,全都掉轉身形四散而逃”
饒是不老宗那些弟子全都道心堅固,也忍不住齊聲發出一陣驚呼,數不清的巨大海獸,竟然會被幾條小蛇趕得亂逃亂撞!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海面就平靜了下來,衆多海怪逃了個無影無蹤,幾條小蛇耀武揚威,術二六,終幹,秀腦殼發現了烏年的熟人,力刻繃直刁淵,冊得快如離矢,直接竄到樑磨刀跟前,二話不說,先跳起來對着他梆梆梆撞了三下頭。
一羣小蛇也都追上來打招呼小樑老三哈哈大笑。
海中的怪魚跑了個一乾二淨小可島子上的兇獸仍自集結,這些天上陸上的畜生對小蟒蛇不怎麼畏懼。仍呲牙咧嘴,吼個不休”
柳亦撇嘴笑道:“還沒完事,叫喚個屁!”
說話之間,撲哧、撲哧,又從海面上傳來了兩聲水響,漣漪跌富中,兩顆溼漉漉的腦袋,從海面下鑽了出來。
腦袋不毛髮更長,被海水浸溼後緊緊貼在皮膚上,連臉孔都被遮住了,根本看不到兩人的模樣”不過就算他們洗了頭,樑辛也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大毛小毛。
兩個小蠻子修爲淺、眼力差,沒能從遠處人羣中找出熟人,彼此對望了一眼,透過毛髮間,哥倆的目光都有些疑惑,好像不知該乾點啥。
柳亦扯着嗓子對他倆大吼一聲:“上來啊,愣着幹啥!”說完之後,就好像沒他什麼事了似的,溜溜達達的返回同伴之中。
大毛小毛同時怪叫着答應,其中一個揚手晃動金鈴,跟着 一道道粗大的水中轟然而起,百餘頭巨蜥躍出海面,一瞬之間小島上的兇獸盡數弓身後退,神情戒備,死死盯住海面!
萬獸齊喑,只剩金鈴急促!????小婚煽、尾巴蠻、骨瘤蜥”樑辛又是驚喜又是納悶:“它們怎麼會在這裡?都泡好大糞了?,小
“前陣探島時,看到醜娃娃們忙忙碌碌往這邊運送兇獸怪物,要說怪物麼,可不光他們不老宗纔有!師父跟我氣不過,抽空回了趟麒麟島,把你的骨瘤蜥也弄了過來,那個鈴鎖咱們用不好,自然也要把兩個。小蠻子一起帶着!”柳亦笑着回答:“至於泡大糞這事”應該還沒全泡好,不過己經有了些變化了,我和師父從其中挑了一百頭大個的。
”
說着,柳亦伸手指了指正慢慢騰騰浮海而渡的巨蜥們:“咱這不是打算抽不老宗的臉麼,生怕事先露了伏兵,就沒大張旗鼓的飛過來,而是從海下潛過來的”
這些巨蜥都從麒麟沼中泡了一陣,身體煉化雖然纔剛剛開始,但是也帶上了麒麟的氣息,於不久前隨着老蝙蝠從海下掠過。
麒麟與播螃是天敵,對彼此的氣息異常敏感,剛下海不久,他們就被附近那羣小螻甥發現了。
禿腦殼它們已經安頓好了正蛻皮脫變的老祖宗,又變得無所事事,成天在海中嬉鬧玩耍,如果是正經的麒麟氣息,這羣小傢伙早就扛着老祖宗逃之夭夭了,可巨蜥身上那點味道也要差得遠,禿腦殼和同伴還當是有娃娃麒麟或者串種的小獸經過,結成隊形張牙舞爪地就殺了過來,到了跟前才發現,原來都是老熟人。
由此,禿腦殼它們也跟着柳亦師徒一起過來玩耍。
到了附近,大小怪物和兩個蠻子娃娃。都被老蝙蝠用法術護着,藏在水下,事先約好只等木鈴鑽傳訊,便由大毛小毛先放出播煽清空海面,再統御巨蜥登陸小島。
樑辛和纏頭衆人未到時,老蝙蝠師徒也懶得上來應酬,就一直待在下面等候。
柳亦大概把其中的過程介紹了下,由此樑辛也恍然大悟,爲啥他們上島的時候,柳亦師徒會從海里竄出來。
哥倆說話的功夫裡,大毛小毛已經搖晃着鈴鎖,帶着百餘頭骨瘤巨蜥登上小島”,
海獸懼怕禿腦殼,是因爲小蠍甥的身上有天生的妖威;現在這夥子大蜥蜴,先別說它們出身兇島、戰力驚人。就隻身上帶着的麒麟氣息,便足以讓島上的兇鳥怪獸膽顫心驚!
此刻島上的怪獸,與剛纔海中的惡魚如出一轍,誰也不敢和這些大蜥同在一片島礁,哄得一聲四散而逃,任憑天上的醜娃娃敲破了手中的鑼鼓,它們也不聞不問,好像發了瘋似的,會飛的振翅遠遁,沒翅膀的乾脆一頭跳進海中,覓水逃命,不過幾個彈指間,就散了個乾乾淨淨!
海中小婚甥發威;島上,骨瘤蜥稱霸??,不老神情驚愕,長大了嘴巴,悄嚨中咔咔作響,完全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老蝙蝠哈哈大笑,不再看不老,而是要向了長春天營中的那片天梯林:“畜生跑了,該拔樹了,瓊環丫頭
正傳令間,曲青石突然跨上了一步,對老蝙蝠躬身道:“老爹,天梯木行,由我來吧!”
依着瓊環的性子,別人替她打架,和要她小命也沒什麼區別,可一看到是曲青石出來搶生意,居然笑嘻嘻地不說話了。
老蝙蝠無所謂地揮揮手:“誰去都成。只要放倒那片林子就行!”
曲青石輕聲應命,邁步走向了長春天的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