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波瀾不定(下)

次日清晨,林染便租了一輛車帶洪宸與馮紫蘊返回學校。一路上,三人緘默不語,洪宸是覺得自己拖了林染的後腿而心存愧疚,馮紫蘊則是因爲先前對林染出言不遜,這次卻又受林染如此大恩,心中慚愧,加之其本來就少言寡語,此刻更加沉默,周圍只能聽到車輛行駛的聲音與司機喋喋不休的自說自話,林染坐在副駕駛,兩個女生坐在後排,三人一人一面車窗,對着窗外的景色發呆,短短兩個小時的路程,似是過了百年。

好不容易捱到學校,事先便等候在這裡的江遇侯與朱效傑一個箭步迎了上來,幫着提行李,並問東問西。

洪宸奇道:“你們這三個臭皮匠今天怎麼只來了兩個?老沙呢?”

江遇侯有些反感地答道:“別提他,煩!”

洪宸佯裝吃驚地說:“呦!吵架了?嘖嘖!你們三個還能吵架,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三人在一旁閒聊,馮紫蘊不適應這種場面,拿了行李,匆匆向林染道別,林染點了點頭道:“那一會兒我讓洪宸把表格給你帶回宿舍。”

馮紫蘊忙道:“不用不用,洪宸腳傷沒好,我自己去取就行了。”

“什麼什麼!老大你腳受傷了?我看看!傷哪裡了?沒傷着骨頭吧!”江遇侯俯下身子察看道。

洪宸道:“你看你老大我像有事兒的人嗎?已經好了,不疼啦。”

朱效傑道:“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我們男生打球跑步常常受傷,宿舍裡都常備紅花油呢,回頭我給你拿一瓶。”

江遇侯冷笑一聲,道:“紅花油?呵!怕是連盒子都沒有了!”

朱效傑瞪了江遇侯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說話,江遇侯假裝不見,嘴裡仍唸唸有詞。

林染道:“既然這樣,那朱效傑跟江遇侯你們兩個送洪宸回去。”回頭對馮紫蘊道,“你跟我來拿表格。”

江遇侯低着頭,用腳撥弄着地上的石子,愣是沒聽見林染說話,朱效傑趕緊應道:“林老師您放心,老大就交給我們了!”

林染“嗯”了一聲,與馮紫蘊一前一後地離開。

看林染已走遠,洪宸方道:“老實交代,你們跟老沙到底怎麼了?”

江遇侯怒道:“老大,你別提他行不行?”

洪宸在江遇侯胸口狠狠地來了一拳,訓斥道:“你們還是小孩子嗎?幾個大男生整天跟個娘們兒似的勾心鬥角,出去別說是我教育出來的!”

江遇侯被洪宸一吼,瞬間軟了:“好了好了,我不說就是了。”

三人邊走邊聊,朱效傑道:“老大,你這次出去不順利嗎?怎麼會傷了腳?”

洪宸臉一紅,道:“哎呀不提這個,對了,我離開這段時間,遊戲裡沒發生什麼事吧?”

朱效傑臉色瞬變:“別說了,遊戲裡這幾天簡直要爆炸!”

“我說我說!這件事我來說!”提到遊戲的事,江遇侯突然活躍起來,搶着說道:“老大你走了以後啊,冷月跟孤星就結盟了,原來那個醉臥美人膝是個現實中的大boss啊!這傢伙有個大型網絡公司,典型的大老闆,他不時地利用紅包籠絡玩家,玩家們紛紛倒戈,加上那個小吖頭在一旁煽風點火,現在世界上一團亂麻,全都是討伐我們烈陽的聲音,御龍幫那羣見利忘義的王八蛋,居然全部轉到冷月聯盟去了,現在烈陽就只剩我們跟水榭樓閣兩個活躍幫派了。”

朱效傑道:“是啊,你不在的這幾天,半生神也不上線了,夜聆笙也無故消失了,眼見一週年慶馬上就要來臨,屆時我們烈陽恐怕就成了案板上的魚肉,活動禮品什麼的都別想了,唉......”

洪宸道:“看來,這次都是我的錯,我上次不該跟小吖頭爭吵,如果我能忍一步,恐怕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江遇侯道:“老大你說什麼呢,這怎麼能怨你呢?那個小丫頭欺人太甚,不收拾她已經是給足面子了,她還得理不饒人了,不過老大你放心,就算我們戰至一兵一卒,我都會一直在你身邊,聽候差遣的!”

朱效傑挖苦道:“你得了吧!就你那水平,要裝備沒裝備,要操作沒操作,跟個炮灰沒兩樣,要你何用啊!”

江遇侯道:“炮灰怎麼了?炮灰還能爲老大擋一個技能呢,你行嗎?”

朱效傑道:“我怎麼不行?你能擋一個,我能擋兩個,我比你血厚,怎麼着?不服來打我呀!”

江遇侯擼起袖子:“你以爲我不敢嗎1”

洪宸本來心情就不好,被他們這一吵更煩了,不耐煩地吼道:“你們倆鬧夠了沒有?整天在一起還沒打夠?煩都煩死了!出去看那倆活寶鬥,回來看你們鬥,簡直沒完沒了!”

江遇侯與朱效傑一頭霧水:“哪倆活寶?”

洪宸擺擺手道:“算了算了,提了你們也不知道,我餓了,趕緊把東西送回去,我們去吃飯,今天我請客!”

二人眼冒紅光:“真的假的?”

洪宸道:“君無戲言,你們趕緊回去換套行頭,咱們這就走!”

兩人齊聲應道:“喳!”

“對了!”洪宸又對江遇侯道:“把李葵也叫上,今天沒有外人,就我們幾個。”

江遇侯賤笑道:“那怎麼好意思?本來應該我們給你接風的......”

洪宸道:“什麼你的我的,等一會兒朕改變主意,可就沒這好事了!”

“好的好的,我們這就換衣服去!”兩人馬不停蹄地往宿舍趕,朱效傑突然一怔,止步道:“老大稱自己作‘朕’,那我們兩個是誰?”

江遇侯結結巴巴地說:“張......張易之......”

朱效傑與江遇侯對視一眼:“張......張昌宗......”

“男寵???”

洪宸回宿舍的路上順便買了臺新手機,補了張卡,將行李放置好後,便整理起屋子。宿舍幾天沒有人住,倒也無需收拾,只是有稍許黴味兒,算着甘菲他們應該下午就回來了,於是打開窗戶,將該曬該晾的衣服掛到陽臺,換了衣服準備下樓。

本來想拿起手機看時間的,卻見林染髮來一條微信,寫道:“中午跟江遇侯他們出去吃個飯吧,我在錦繡山河訂了包間,到了直接提我的名字,錢我已經付過了,如果不去可是概不退款的喔。”

洪宸心中慚愧,定是林染爲讓自己受傷一事心存愧疚,纔會這般安排,其實這次意外完全是自己不小心,反而連累了林染,說起來,自己纔是那個應該道歉的人,不過在林染眼裡,僅僅請吃一頓飯,似乎不能抵消心中的愧疚。

本以爲在校外找一處地方意思一下就行了,沒想到林染已經提前安排好,既然已經付了錢,想必酒店已經開始準備了,不去也是浪費,那就只好改路線去錦繡山河國際酒店了。

四人在服務員的帶領下上了三樓的“鳳棲梧”包間,江遇侯、朱效傑、李葵三人不禁目瞪口呆:“這也太奢華了吧!”

雖然江遇侯與朱效傑上次整蠱周泉時來過這裡,但也只是在一樓的大廳裡隨便吃了些,三樓這種專門爲VIP設立的雅間,是他們這種學生身份的人無法想象的。

四人各自找了地方坐下,洪宸也沒想到林染會安排的這麼高調,來這裡吃飯就好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別說是點餐了,可能就連菜單上的名字都沒見過。

正當洪宸不知如何開口之際,服務員問道:“洪小姐,可以上菜了嗎?”

既然林染已經點好了東西,那就上唄,服務員讓大家稍等片刻,便下去準備了。

待服務員走後,江遇侯忍不住叫道:“哇塞!老大,你這是中了多大的獎啊,居然來這種地方消費!我現在越來越佩服你了!”

李葵在一旁道:“是啊洪宸,這裡消費太高了,不行咱換一家吧。”

朱效傑有些疑惑:“老大,我怎麼感覺你出去一趟跟變了個人似的?你是不是有什麼秘密沒跟我們說啊?”

江遇侯道:“老大有秘密還用得着跟我們分享啊?老大,你就說說你這次中了幾百萬吧!我以後還用不用上學了?”

洪宸啐道:“中你個大頭鬼!朕這是體恤你們這麼長時間以來鞍前馬後的服侍,給點小小的甜頭罷了,看你們大驚小怪的那樣兒,以後不帶你們出來了!”

服務員敲了敲門,帶領幾個男服務員端進三份菜餚,女服務員在一旁介紹道:“這是雪山魚煲,這是黑椒牛排,這是翠竹玫瑰,其餘的四道菜正在爲您趕製,稍後爲您送來,請您慢慢享用。”

上好菜餚,服務生又在每人面前放了一盅佛跳牆以及各種餐前美食,只是看樣子便讓人垂涎欲滴了,江遇侯強嚥着口水問道:“老大,這......這是你點的?”

洪宸壓住亂顫的手臂,做出一副事先知曉的樣子,笑道:“不......不是我還是誰......”

朱效傑望着那盤翠竹玫瑰驚呼道:“這樣的東西只在電視裡見過,可從來沒嘗過呢,這次真是沾了老大的光......”

洪宸心道:“何止你沒見過,我也沒見過啊,林老師啊林老師,你這是要讓我賣身抵債啊......”

江遇侯拾起筷子,嬉笑道:“今天沒有外人,那我就不客氣嘍!”正要動筷,李葵用肘部輕碰了一下江遇侯,低聲道:“人家洪宸還沒吃呢!”

江遇侯把頭伏在李葵耳邊,用腹語說道:“你不是一直對我們老大有成見嗎,怎麼今天這麼懂事了?”

李葵也用腹語回道:“我這是給你留面子,少得意!”

江遇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大,你快吃啊!”

洪宸道:“猴子說的沒錯,今天沒外人,大家不用客氣,吃吧。”

“得嘞!”江遇侯與朱效傑齊應一聲,準備大快朵頤,門外卻再次響起了敲門聲,李葵便起身去開門。

江遇侯道:“要說這大飯店效率就是快,才這麼一會兒,四道菜又齊了!老大你還點的什麼?”

“我......”洪宸還沒開口,李葵卻帶進一個人,不是服務員,而是沙民民。

洪宸趕緊岔開話題,起身道:“老沙,來,這邊坐!”

沙民民低聲應了一聲,臉上毫無表情,扯了一把椅子,挨着洪宸坐下,沙民民這一來,江遇侯瞬間不高興了,筷子一扔,拉下臉來。

洪宸仔細打量着沙民民,沙民民始終低着頭,無精打采,面目憔悴,頭髮有些蓬亂,嘴脣有些乾裂,與之前判若兩人,洪宸問道:“老沙你怎麼了?”

沙民民只是敷衍地答道:“沒、沒事。”

再一看江遇侯,滿臉寫着氣憤,朱效傑也是不屑看沙民民,拿着筷子一下下地戳碗。

看着眼前這三人,本來好得跟親生兄弟一樣,怎麼短短一個周的時間不見,就鬧成了這個樣子?

洪宸問江遇侯:“你們到底怎麼了?”

江遇侯冷笑一聲,卻是不答,翹着二郎腿玩着手裡的筷子,洪宸把目光移向沙民民,沙民民眼神渙散,有意閃躲,不敢直視洪宸的目光,洪宸又將視線挪到朱效傑身上,朱效傑道:“老大你別看我,我什麼也不知道。”

洪宸望向江遇侯,厲聲道:“猴子,你說!”

江遇侯並不回答,卻轉身對李葵道:“回去之後把你那收拾一下,明天我搬去你那兒住。”

李葵道:“行是行,可是你宿舍住的好好的,爲什麼突然要去我那裡?”

江遇侯陰陽怪氣地說:“你哪裡看到我住宿舍好好的?我還有宿舍嗎?那就是個露天營地,空蕩的只剩承重牆了!”

李葵訝異道:“怎麼會這樣?你們宿舍的東西呢?”

江遇侯冷笑道:“呵!誰知道被哪個無良的人賣到哪去了!”說着,餘光掃了一眼沙民民。

沙民民突然站起來,對洪宸道:“老大,我還有事,先走了。”

江遇侯也拿了衣服,起身道:“我也走,看到某些人,胃口都沒了!”

“站住!”洪宸也起身高喝一聲,“都給我坐下!”

江遇侯、沙民民、朱效傑三個人作爲洪宸的死忠粉,對洪宸一向言聽計從,無論何種境地,骨子裡都對洪宸畏懼三分,洪宸這一喝,兩人立刻止了腳步,聽話的回到位子上。

洪宸道:“你們倆不許說話,老豬你來說!”

朱效傑無奈地立起三指道:“老大,我對天發誓我真不知道,我如果知情的話就天打雷......”看着洪宸逐漸犀利的眼神,手指漸漸縮回去,婉婉道,“其實事情是這樣的......”

“就......就最近幾天,宿舍裡頻頻丟東西,就連我們合資買的中國龍也不見了,宿舍平時只有我們三個進出,根本沒有別人來過,於是......”

洪宸接口道:“於是,你們就懷疑是老沙拿了這些東西?”

江遇侯一拍桌子,怒道:“還用懷疑?我們親眼所見,他把東西拿出去賣了,賣的錢揣進了自己的腰包!我江遇侯不是個小氣的人,可你賣歸賣,起碼得知會我們一聲吧!還有啊,你賣你的東西我管不着,但你把我們的東西也一塊賣了算怎麼回事?老大你是沒看見啊,我們宿舍如今只剩三張牀板了,那個淒涼勁兒啊,這叫什麼來着?”

李葵提醒道:“家徒四壁......”

“對!家徒四壁!老沙,今天當着老大的面,你敢說那些東西不是你拿去賣的?”江遇侯一肚子怒火。

沙民民沒有否認,只是低聲道:“那些東西......我以後會還給你們的......”

“還?怎麼還?那雙中國龍是典藏版吶!還有我那24號簽名戰衣,你用什麼還!”江遇侯高聲吼道。

“咚咚咚”服務員進門將菜品上齊,正要開口介紹,江遇侯將外套往肩上一搭,冷冷說道:“不用介紹了,誰愛吃誰吃吧!”

李葵也趕緊拿起包,致歉道:“洪宸,真不好意思啊,我們先走了。”

洪宸無奈地點點頭,看李葵匆匆追了出去。

朱效傑也起身道:“老大,我有點悶,出去透透氣。”

好好的接風宴,弄的不歡而散,沙民民蜷縮在椅子上,一聲不吭,洪宸輕聲道:“老沙,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發生了什麼事,可以告訴我嗎?”

沙民民慢慢擡起頭,兩人相距不遠,洪宸這纔看見沙民民濃重的黑眼圈,滿臉的愁容,像是一個極落魄的流浪漢,與那個記憶中文質彬彬的沙民民判若兩人。

沙民民的眼神表示他有很多話要說,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不等洪宸再問,便匆匆離去了。

洪宸心裡知道,沙民民、朱效傑、江遇侯三人雖然形影不離,看起來跟親兄弟一般,實則性格上差距很大,江遇侯這個人屬於極度開朗型的,做事講究一氣呵成,從不拖泥帶水,同時也從不帶腦子,因此總是鬧出許多笑話;朱效傑這人比較佛系,一切都講究隨緣,沒什麼主見,但卻比江遇侯沉穩一些;至於沙民民,就跟這兩人完全不一樣了,沙民民是個有理想有抱負的人,他很清楚自己要什麼,喜怒從不形於色,他表面單純豁達,實則心細如塵,因此在三人當中一直充當軍師的角色,如果不是發生了什麼大事,他斷然不會有今天這種表現。

一桌子的人,走的只剩洪宸自己,本來洪宸是想借此機會給他們調解一下內部矛盾的,誰知道這個矛盾如此混雜,這次連自己這個“老大”也無能爲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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