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過河有極大風險,但是不過河又沒有出路,不冒這個風險就不能走出野人山到達目的地!沒有別的辦法,明知河水險,偏向浪濤行!過河!
國軍弟兄手扶竹竿接二連三地渡過河去,個別體弱者在激流中站不穩,弟兄們也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被洪水吞沒,毫無辦法救助。還有一個弟兄站在河邊愣愣的看了一會兒河水,就覺得天旋地轉,他不知道前面的道路還有多少艱難險阻正在等待着,於是心灰意冷,縱身投入了滔滔洪水。
隨着河對岸的人數增多,漸漸的,這邊河岸上只剩下少數幾個男兵和幾位女兵以及兩個小孩,還有一匹老馬。
“得想辦法讓小孩渡過河去!”這邊的人找來藤條、荊皮,把安然、安岱兩個小孩牢牢捆在馬背上,並用破布把兩個小孩的眼睛也給蒙上,以防她們在激流中驚慌失措。鄧克保也上岸檢查了一遍,這才命令一個士兵牽馬過河。
牽馬的士兵扶着竹竿小心翼翼往前走,眼看到了激流中心,這時水越來越深,馬的肚皮已經浸泡在水中。那匹老馬像是害怕了似的,任憑前面怎樣牽拽,就是不敢向前走。岸上的人急了,又一個士兵也下到水裡,他一手扶住竹竿,一手揚起細竹棍,站在馬後催趕那匹不願意勇闖激流、繼續前進的老馬。
那匹馬極不情願的又向前挪動了幾步,來到了激流中心。也許是那匹馬感覺到非過河不可,突然,那匹馬昂起頭,奮力向對岸衝去。牽馬的士兵來不及躲閃,被馬蹄踏入激流底下,沖走了。
那馬也被激流衝得一次又一次的撞擊着竹竿,抱竹竿的士兵們身體把持不住了,有兩位士兵腳下一晃,來不及丟下竹竿,一下子倒在河水中,被激流捲走了,其餘的人只能眼看着那根長長的竹竿和那兩個士兵一起被激流沖走。
那馬沒了竹竿的束縛,傾斜着向下遊闖去,馬背上的兩個孩子在激流中時隱時現的晃動着。河岸兩邊的人都嚇壞了,政芬嚇得癱坐在地上,他想大聲哭喊,又怕驚嚇了身處險境的兩個孩子。那些已經過了河的士兵們順着激流的方向奔跑在河岸上,追向那匹馬。
好在那匹老馬奮蹄直遊,被激流衝出了一百多米遠後,終於遊過了河水,上岸了。
人們抓住那匹馬,從馬背上解下安然、安岱兩個孩子,還好,儘管兩個孩子渾身是水,但只是受了點兒驚嚇,身體並沒有受到多大影響。
一道閃電劃過長空,遠處傳來了隆隆的雷聲。天色已近傍晚。跟在後面一個分隊的人馬也已經趕過來到了河岸,正在準備過河。
“強行渡河!”鄧克保下了命令,激流中又重新架起了竹竿。
“現在我命令:女兵們跟着我過河。邱清蓮!”鄧克保開始點名了。
“到!”邱清蓮答應着站了起來。
“你是資江邊長大的,你給這些姐妹們帶個頭。跟我走!”鄧克保一甩手,走向了激流。
邱清蓮緊跟着鄧克保,一步一步略顯膽怯地往激流中心走去。兩岸的弟兄們喊着口號爲這位女兵加油。邱清蓮緊緊抓住竹竿,向對岸靠攏。忽然,上游一個激浪打來,將邱清蓮打了個趔趄,到底是資江邊長大的,只見她身子劇烈地晃了兩晃,又挺住了!兩岸的弟兄們爲他捏了一把汗。邱清蓮伸手又抓住了竹竿,踏着激流一步一步移向對岸……終於移到了對岸的淺灘,她成功了!兩岸響起一片歡呼聲。
“鄧副官,你放心,我來護送嫂子過河!”這是第三分隊的領隊、原三營營長廖長嶺在喊話。只見他背起驚魂未定的政芬,囑咐道:“嫂子,你可把我給摟緊了,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都不要放手丟下我,知道嗎?”然後,又讓人們用荊條把自己和政芬捆在一起。
“廖兄弟,你那樣做行嗎?”鄧克保不放心地站在河對岸問道。
“沒問題!我是趟着湘江水長大的,這點河水還算不了什麼!”廖長嶺一手拿着竹棍當柺杖,一手撫摸着兄弟們自動站成的人牆,向激流走去。
水越來越深,政芬緊緊摟住廖營長的脖子,嚇得她閉着眼睛不敢出聲。廖長嶺卻冷靜如常,他用竹棍試探着水流和腳下的地形,一步一步穩紮穩打向前移動。
快到岸邊時,廖長嶺突然栽倒在了淺水中,弟兄們趕緊把他們拉上岸來。人們掰開政芬的雙手,將他們二人平放在草地上。鄧克保更是着急,忙問廖長嶺怎麼樣了。過了好一會兒,廖長嶺才緩過神來:“嫂子的雙手把我給勒死了!”
政芬聽到兩個孩子的喊叫聲和周圍的說話聲,急忙睜開眼睛一看,才知道已經到了對岸,他摟着兩個孩子和鄧克保,不知是高興還是害怕,竟然失聲痛哭起來。
王麗君在兩位兄弟一前一後的幫助下過了河。
夏芸香在幾位兄弟的簇擁下也順利過了河。
趙丹萍在三位兄弟的帶領下,膽怯的走向激流,一位大個子兄弟主動伸出手來要拉着她,趙丹萍略微猶豫一下,也伸出手拉在一起,兩人手拉手走到了激流中間。突然,眼前一道閃電,雷聲如同炸開的炮彈一樣在頭頂響起來,趙丹萍嚇得趕緊撲向身邊拉着手的那位大個子兄弟。大個子兄弟雙腳站穩,也用一隻手扶着竹竿,一隻手抱住趙丹萍,一面安慰和鼓勵她,一面繼續向激流深處進發。其他兩位兄弟一前一後保護着。大個子兄弟要趙丹萍雙手緊抓竹竿,他在前邊領路,他們一步一步在激流中向前挪動,已經走過了水流最急的中間河段。
一段樹杈被激流捲動着涌了過來,眼看那根樹杈就要砸向趙丹萍,可是趙丹萍視力不好,根本就沒有看到。再說,即便是看到了,身處冷冰冰的激流之中站都站不穩,誰也不可能躲得開,大個子士兵急了,丟下竹竿撲向了樹杈,用盡全身力氣把樹杈推開。可是他自己卻連同樹杈一起,隨着激流向下游翻滾而去。
“大哥哥!大哥哥——”趙丹萍哭喊着要去救人,被前後兩位兄弟推拉着上了岸。
上岸後的趙丹萍悲傷不已,她沿着河岸哭喊着向下遊奔跑,腳下被石塊和荊條絆倒,她爬起來繼續往前跑,任憑人們怎樣在後面追她、喊她。最後,她爬上了一塊大石頭。一個人靜靜地坐在石頭上,望着天空翻卷的烏雲與滾滾東流的河水在那裡發呆。好久,好久。忽然,她從大石頭上站起身來,厲聲吼叫着撲向滾滾激流……
一場雷雨傾盆而下,人們誰也不願意去避雨,其實也沒有必要再去避雨,那身破破爛爛的衣服早已溼透了河水,整個身體早已浸泡在河水中了。人們默默地站在那裡,任憑雷電撕裂大地,任憑雨水劈頭蓋臉,任憑河水陸續漲到腳下……
含淚靜聽濤雨聲,哀花俯首抱弱荊。
空留殘夢風吹去,長嘆一聲匯雷鳴。
三個分隊終於又會合了,這晚,他們一同宿營在離岸不遠的一片空地上,燃起篝火,相互訴說着一路的艱辛,燒烤着爲數不多的點滴獵物。十多天的闖蕩跋涉,十多天驚心動魄的一幕幕,就像電影一樣展現在每個人的眼前,飢餓、寒冷和無助凝繞在每個人的心頭。
看看穿着破爛的軍衣、餓得皮包骨頭、頭髮長短不一且亂如蓬草、人數還不斷減少的女兵隊伍和家屬,鄧克保不知該說些什麼來安慰一下。他走到女兵隊伍和家屬們面前,彎下腰來撥弄着篝火,看着一個個渾身溼漉漉且情緒不高的樣子,關切地說:“再靠近一點,將衣服烤一烤吧!這樣穿着溼衣服,睡着了會鬧病的。”
看看沒人應答,鄧克保知道,女兵們情緒低落,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即便餓不死人,但人的情緒卻可以使人窒息而死。趙丹萍投河就是明顯的例子!
得想辦法打破僵局!過了一會兒,鄧克保像是打趣似的說道:“我曾聽見這一路上不時有人叫我婦女主任,我這個婦女主任沒有當好,不稱職。大家有什麼意見,就拿我這個婦女主任問罪吧!”
還是沒人應聲。鄧克保想了想,轉移話題說道:“一個個都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要是讓你們說的那個什麼白馬王子見到了,就憑現在這副摸樣,小臉兒就像肉包子一樣哭喪着,還不得把白馬給嚇驚了,把王子給摔下來?”
女兵們終於笑出聲來:“什麼白馬王子?早該讓他也來嚐嚐我們現在的滋味!”“鄧副官,要說吃苦受罪,你吃的苦和受的罪不比我們少,這一路上全靠你和弟兄們的幫助和照顧。”
“鄧副官,要是今後我們這些人還喊你婦女主任,你不會記恨我們吧?”
“不會,不會!這一路上我本來就是你們的婦女主任,只要是你們喊我這個稱呼,我一定會爽快地答應!不過,眼看走出了野人山,我這個婦女主任可能會被撤職。”
女兵們終於笑出聲來,情緒略微好了一點。
也許是因爲鄧克保在場,這幾位女兵和家屬們都不便脫衣,她們便圍坐在火堆旁,烤着身上溼透的衣服。火光映照着她們由於長久飢餓而沒有一點血色的臉和凍成灰綠色的雙手,紅紅火火的光環中透出許多蒼涼。
女兵們匆忙地在烤着篝火,漸漸地,大概是由於篝火的燻烤吧,她們臉上慢慢有了一點病態的血色,因而,情緒也更好了。只是鄧克保的女兒安黛還一直髮着高燒昏迷不醒,牙關緊閉。政芬緊緊抱着女兒,夏芸香和邱青蓮也很無奈,沒有退燒藥,只能暫時採來一些草藥擦洗一下身體,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孩子發燒。真是:
生逢亂世躲西東,未黯情才攪劍弓。
霧海萍蹤煙浩淼,最憐爭戰誤靈童。
不知鄧克保和政芬的女兒安黛病情會怎樣發展,且聽下文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