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新文先睹爲快

三月初三上巳節是小唐青年男女心中最神聖而嚮往的節日, 大齡剩女、妙齡少女、黃金單身漢、鑽石王老五,以及所有超級宅男宅女們都會在這一天走出家門,到郊外踏青。實則就是變相的自由相親會, 有詩爲證:三月三日天氣新, 帝都水邊多麗人。

帝都東面的百里桃花園是上層貴族的專用踏青之所, 普通老百姓是不敢來這裡的。開國以來, 這裡成就了無數才子佳人的美麗傳說, 三月陽光的到來,讓這個芳草鮮美、落英繽紛的邂逅之地蒙上了一層童話般的夢境色彩。

臨近晌午,“噠噠”的馬蹄聲響成了一片, 十幾騎飛奔的快馬由遠而近,那是京城最富盛名的馬球隊——追風社的少年們。

翹首企盼的追夢姑娘們興奮的紅了臉蛋, 不少人都是爲了這些少年而來的呢。

領頭那個是九王家的世子李惟, 他現在接了父親的班, 是追風社的球頭。他騎得可是難得一見的寶馬純種西域赤龍馬,名字叫做御風嘯, 性烈善奔,矯健異常。

他身後是京兆少尹之子羅青,所騎的是一匹棗紅色馬,腦門上卻有一道閃電似地白毛,所以名字叫做霹靂駿。

其他人都被他們甩開了一大截, 等他倆跑到門口, 下馬把繮繩交給旁邊的馬伕, 後面的郭凱等人才追上。

“靠, 居然被你們落下這麼遠, 我這匹老馬是越來越差勁了。”郭凱翻身下馬,氣哼哼的把馬繮一仍。

李惟哈哈大笑:“有本事你也去草原上捉匹野馬回來。”

郭凱不服氣的一挺脖子, 瞪大了眼睛:“你也別神氣,你那御風嘯還不是寶馬二代,種馬烈火驄是姐夫捉來的,也不是你自己捉的。”

“誒,誰讓咱有姐夫呢,你倒有個哥哥,要不然讓嫂子去試試。”李惟可不怕他。

一羣少年們爆發出爽朗的大笑聲,有些離得近的姑娘也聽到了他們肆無忌憚的玩笑,用帕子捂着嘴偷笑。

郭凱面不改色心不跳,只垂頭埋怨自家老爹:“你說有我爹這麼偏心的麼,太重女輕男了,得了好馬竟然不給我,給了乾姊,唉,小爺我能不落人後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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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青呵呵笑道:“行了郭凱,你連若雪郡主的醋都吃?”

“我這不是吃醋,是讓某些沒良心的人想想,是不是該補償一下我受傷的心靈。”郭凱捂着心口做痛心狀。

郭凱的父親是神策將軍、兵部尚書郭翼,郭翼的乾女兒就是李惟的姐姐,九王家的若雪郡主,如今已經和親突厥。

郭凱和李惟是發小,馬球二代,關係鐵的戇戇的,但是時常互相打趣。

李惟甩手進桃花園:“當初姐夫來迎親時送了五千駿馬,我讓你隨便挑,誰叫你沒眼光,挑不出好的。”

大家跟着進去,郭凱還在後面不依不饒:“那些是好馬沒錯,可是跟你的御風嘯比起來就差遠了。”

司馬睿揹着手晃到了李惟前面:“別理那個聒噪鬼了,咱們趕緊去抓幾對小情人才是正經。”

“噗!”身後幾名小兄弟都噴了,能把這麼不正經的事說的這般義正詞嚴的也就只有本朝第一才子、丞相司馬青雲之子——司馬睿了。

他們剛剛從馬球場過來,身上的隊服都沒有換,一般快到晌午的時候會有些看對眼的青年男女在某棵枝丫茂盛的大樹下互訴衷腸。

馬球隊這些未滿十八歲的男孩子還對女人不感興趣呢,每日除了在太學上學就是打球、打架。今天跑來是想捉幾對小情人,看看人家窘迫的樣子。

羅青忽然說道:“郭凱不見了。”

有人貌似擔心的問了一句:“他不會想不開,自投護城河去了吧?”

李惟連頭都沒回:“他這種人會想不開?那老天爺就得小心眼兒的自己抹了脖子。”

大家繼續朝前走,路邊不時有千金們探頭探腦,期待着對面的男孩看過來。

“我的馬……”羅青突然驚呼一聲,轉身就往回跑。那匹霹靂駿是前兩年突厥狼野王子來迎親時帶來的烈火驄配的種,羅青苦苦哀求李惟三天才得以盜出寶馬,又使了些小手段才讓那匹傲嬌的赤龍馬騎了一匹雌性白龍馬。

如此煞費苦心纔得到的神駿,羅青一直當寶貝似的養在家裡,今日是第一次騎出來。

郭凱騎在霹靂駿上,心裡暗爽,到底是寶馬的底子,跑起來真是輕盈迅捷。

嘿嘿!羅青你個小氣鬼,捨不得讓人騎,現在我就嚐了鮮了。李惟的御風嘯我都騎過,乾姊的胭脂靈我也騎過,怎的就不能騎你的馬?

“籲……”左邊岔路上突然走出來一位姑娘,郭凱騎得飛快來不及勒馬,只得把馬頭一偏,向右邊岔路奔去。

身後傳來一聲柔弱的尖叫,郭凱想調轉馬頭回去查看,可是已經辦不到了。霹靂駿一直圈養家中,第一次出門就遇到人滿爲患的三月三,加上郭凱急速飆馬的騎法,又突然蹦出來一個穿的花紅柳綠的姑娘,馬兒受驚,狂奔進了樹林。

在樹林裡左竄右突,郭凱累的氣喘吁吁、滿頭大汗才把霹靂駿制住。只是那馬卻不肯讓他騎了,他一上去就狂躁的尥蹶子。郭凱看馬腿上有幾處已經被樹枝劃傷,撓着頭咂舌:這下可不好向羅青交代了。

他牽着馬繮出了樹林,按原路返回,想去瞧瞧那姑娘究竟怎麼樣了。

“輕輕地我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我抖一抖麻袋,不帶走一棵白菜。公子,買白菜嗎?”

郭凱聞聲側頭,卻見路邊站着一個挎着竹籃的小販,籃子裡放着三棵白菜。小販身量瘦長,比郭凱只矮一個腦門,皮膚白皙,嘴邊兩撇小黑胡。

郭凱納悶的挑挑眉:“如今這賣白菜的都這麼吆喝?”

“嘿嘿,今兒不是上巳節麼,甭管賣菜的趕集的,都要附庸風雅不是?公子,這白菜可好了,一直在地窖裡密封着,我特意等在路邊希望遇上個貴公子賣個好價錢。”女扮男裝的陳晨咧嘴一笑,露出兩排潔白如玉的牙齒,嘴邊粘的兩撇小黑胡一顫一顫的。

今天她就是來搗亂的,剛纔驚了霹靂駿的姑娘就是她同父異母的姐姐陳多嬌。她們出自小戶商賈之家,是沒有資格進入桃花園相親的。可是陳多嬌做夢都想嫁進官宦之家,於是孫媽給她出了個主意——路邊偶遇。

陳晨故意用幾棵爛白菜點給郭凱:某些人是故意等在路邊的。

可惜神經大條的郭凱並未明白其中的深意,牽着馬繼續往前走。前面岔路口有位姑娘一瘸一拐的走過來,一個四十多歲的老媽子扶着她。難道這就是剛纔遇到的姑娘,不知她傷的重不重?

郭凱正要迎上去,卻被賣白菜的小販擋住去路:“誒,公子,看你長得俊俏,今兒我這白菜就送你了。走走走,我給你送家裡去。”

小販上前挽住郭凱左臂就往京城的方向拽,郭凱惡聲惡氣的罵道:“滾,白菜販子也敢調戲小爺?我看你倒是俊俏的不像個爺們兒。”

郭凱往回抽手臂,卻發現那小販挽的十分巧妙,看似瘦弱的小胳膊搭在他的肘關節處,竟然讓他使不上力。

心中更加惱怒,郭凱腰部使力晃動肩膀猛然撞向那人。

小販沒想到他如此粗魯,雖是已經死攥着他的胳膊不肯撒手,卻還是很沒出息的被撞倒在地。三棵白菜滾出籃子,被路過的馬車軋爛。

陳晨狠狠一個屁股墩摔在地上,穿越前在警隊她也算一個散打高手,沒想到現在竟然如此弱不禁風。看來是這副古代的身板太柔弱了。

陳晨偷眼瞄了一下身後,姐姐走得已經十分近了,過不多久就能到達“小紈絝”跟前。她不知道郭凱的姓名,暫時對他的定位就是紈絝子弟。

不行,決不能讓她釣金龜婿的計劃成功。

郭凱詫異的盯着坐在地上的小販,以自己的兩膀之力,莫說是個這麼瘦弱的少年菜販,就是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漢撞倒也不成問題。

奇怪的是小販並沒有疼的呲牙咧嘴,也沒有訛詐要求賠錢,只是眼神飄忽不定,面部表情十分有趣。

正在郭凱左思右想不得其解的時候,卻見小販猛然直了眼,那眼神直勾勾盯着自己這邊的方向,卻又似乎不在自己臉上。

郭凱微微側目順着她的目光瞧過去:我勒了個去,難道大長馬臉比我的臉好看?

他不得不懷疑這小販斜眼兒。

“霹靂……”小販突然一躍而起,向前方猛撲過去。

郭凱吃了一驚,下意識的退後兩步,誰知人家根本就不是撲到他身上。

陳晨抱住馬脖子,用腦門蹭着馬頭,心裡的高興勁就甭提了。

陳晨原本是英姿颯爽的女騎警,騎着心愛的巡邏馬“霹靂”在街頭執行完任務返回訓練基地的時候,門口出現了一團白色霧氣。一人一馬進入濃霧之中就再也沒有出來,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這個與唐朝類似,卻是架空的小唐時代。

她的馬是香港賽馬會贈送的退役賽馬,純種英國皇家禮賓馬血統,身上和其他馬一樣是棗紅色,唯獨腦門上一道形似閃電的白額更加彰顯了它的桀驁不馴。陳晨給它取名叫做霹靂,每天訓練結束,顧不上自己洗澡吃飯,先要把霹靂侍弄的妥妥帖帖,幾個月下來,霹靂也已經完全把她認作了主人。

穿過來以後,她成了陳家的一份子,日子好壞先不說,最讓她傷心的是霹靂不見了。可是,他們是一同走進濃霧的,所以她覺得霹靂應該也穿越了,只是陳家沒有這匹馬。

郭凱愣怔的瞧着眼前一幕:瘋子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喂,賣白菜的,放開我的馬,它要被你勒死了。”郭凱伸手抓向陳晨肩頭,她知道自己現在的身子瘦弱不是這個男人的對手,但是又不捨得放開霹靂。於是一隻手仍舊搭在馬脖子上,閃開另外半面身子讓郭凱虎爪落空。

“耶?敢跟小爺動手?”郭凱虎目一瞪,右手牽着馬繮,左手重又抓了過來,單手和陳晨過招。

陳晨四肢纖弱無力,自然不能硬碰,只得不斷閃避。郭凱見她身法靈活,愈發來了興致,索性丟開馬繮,雙手齊上。

這下陳晨可招架不住了,不得不放開心愛的霹靂駿,雙臂架開郭凱左掌,誰知這只是他的虛招,隨之出現的右手猛然向領口抓來。

以他的力氣薅住脖領子能把我拎起來摔死,陳晨腦中晃過這樣一個可怕的想法。其實她還真沒想錯,郭凱天生神力,能單手舉起石獅子(小型)、雙手拉爆牛筋弓,以她這副小身板,估計卸胳膊、卸腿兒也不會太費力。

陳晨急速後仰身子,雙臂彎下想撐在地上,躲過強有力的虎爪。

可是她今天像牛四借的這身衣服有點大,在不斷的閃躲中領口已經鬆垮,裡面的肚兜邊沿若隱若現,只不過打鬥中的兩個人都沒有發現。

郭凱的大手已經落在她的脖頸下方,卻因她後仰身子,順勢下滑。手心裡觸碰到柔軟的布料,他一把攥緊用力向上一提……

寬闊的官道上已經聚滿了看熱鬧的人,一羣烏鴉嘎嘎叫着飛過……

郭凱的右手高高揚着,原以爲這一下必定把那小販舉到空中,哪知效果只達到一半,那人只是被他一帶直起了身子,卻還是完好的站在他面前。

陳晨自知異樣,趕忙低頭查看,見領口凌亂就絲毫沒有耽擱,左手一把抓住,避免了走光。她擡頭看了眼郭凱右手高高舉着的東西,氣得滿臉通紅,右手指着郭凱鼻子罵道:“你……你……缺德。”

郭凱眉頭一擰,驕傲的擡起下巴回道:“小爺缺錢缺女人缺心眼,就是他孃的不缺德……”

這個德字說的明顯沒有前邊的字有力度,後半個音甚至已經吞進了肚子裡。因爲眼角的餘光瞥見右手裡攥着的不是個普通物件,紅色綢緞做成,上面繡着鴛鴦戲水,幾根帶子已經被扯斷,十分曖昧的飄蕩在他手臂上,微風吹來帶着一種讓人莫名有些躁動不安的清新香氣,只是他沒有想明白那是少女特有的體香。

這東西不大不小正是個女人的肚兜麼,在三月的陽光下熠熠生輝,閃着耀眼的紅光。

郭凱看清了手裡高舉着的物件,從沒紅過的俊臉一下子紅了個透,手足無措的把紅肚兜扔到陳晨腳邊,像扔掉一塊燙手山芋。

“你你你……”他舔舔脣,不安的指向陳晨,打鬥中她嘴邊本就搖搖欲墜的兩撇小黑胡早就無影無蹤,白裡透紅的膚色更加昭示了她的性別,郭凱一時竟有些語無倫次:“你爲什麼女扮男裝?是不是故意來壞我名聲?”

“啊呸!你不要臉我還要呢,你一個男人怕什麼?壞了名聲的人是我。”陳晨在大街上被人掏了內衣出來,也是羞憤欲死了。

“哈哈哈……”旁邊爆發出一陣猖狂的大笑,原來是追風社的小青年們到了。其實剛纔郭凱高舉起肚兜的時候,他們就到了,聚攏的人羣太多,他們只得在外圍遠觀,一時也沒看清郭凱手裡是個什麼東西就暫且沒有做聲。

他們從桃花園門口追來,一口氣追到城門處也沒見郭凱的蹤影,守城士兵說沒見到他進門,衆人這才撥馬回來。

此刻他們騎在馬上比別人高出一截,對場內發生的一切看得十分清楚,兩位當事人的對話近似於大聲吵鬧,想不聽清都難。

李惟笑得燦爛:“哈哈,郭凱,你喜歡人家也不必選這麼個方式表白吧。”

郭凱回頭狠瞪了一眼:“你少胡說,我會喜歡這麼個豆芽菜?”

追風社更是集體爆笑,司馬睿道:“郭凱,你於上巳節之日做出這樣一件驚世駭俗之事,說不喜歡誰信呢?”

羅青只擔心自己的寶馬霹靂駿,擠進人羣去查看。

看熱鬧的人們也在小聲議論,有好心的老大娘說:“這姑娘名節不保,將來可怎麼嫁人呦?”

也有老學究搖頭晃腦道:“世風日下啊,現在的姑娘爲了嫁入豪門,真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陳多嬌捂着狂跳的心口喃喃:“郭凱?差點撞了我的這個人居然是郭家二公子,天哪,我真走運……”她激動的白眼一翻,暈了過去,旁邊的孫媽趕忙給她掐人中。

陳晨氣得說不出話來,眼見周圍看熱鬧的越來越多,說啥的都有,只得恨恨的撿起肚兜,拿起菜籃子擋住臉,向人羣外面擠去。卻又忍不住留戀的回頭望了一眼霹靂,難捨難分的哀怨眼神無意中引發了看客們集體唏噓之聲。

郭凱粗線條的大腦早就忘記了剛纔人家抱得是馬脖子而不是他,望着陳晨頂着菜籃子離去的背影,摸摸自己的下巴:看來我真的很英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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