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精神疾病,季薇要比一般人敏感些,以前爲了照顧母親的病情,這方面的書沒少看。
顧嬌看起來很正常,站出來便是漂亮端正的豪門淑媛,沒有人敢說個不好,可一旦她與人有了交流,就會表現出種種的不同尋常。
對於父親兩天前送來的人,無所不能的秦海蘭一籌莫展!
“這個病叫做‘信息理解障礙’,顧嬌到的當天,她隨行的私人醫生就什麼都跟我說了!”
說了嗎?
“那顧家倒還算誠實。”季薇照常說,如實說,“不過照着情況,就是想瞞也瞞不住。”
不管五年前還是五年後,對秦女士不需要也沒必要繞彎說話。
因爲繞不過……
秦海蘭尤爲喜歡她這一點,“你說得對,顧家那邊是清清楚楚的把女兒的病情給我交代了,可交代了也沒多大作用,唉!”
說起來,顧嬌挺可憐的。她是早產兒,從小身體就不好,一年大半時間在醫院裡度過,顧家把她保護得小心翼翼,到了十二歲才送進學校。
那些國外學校裡的孩子多壞啊,欺生欺軟,金髮碧眼裡混進一個柔柔弱弱的東方小姑娘,卯足勁刁難!
老師們心眼也是偏的,視而不見,不聞不問。
顧嬌嫺靜懂事,怕家裡擔心,在學校裡遇到的不公全都忍下來,久而久之變得沉默寡言,等顧家發現的時候,已經快不會說話了。
秦海蘭也是做母親的人,雖沒有女兒,可設身處地的想,要是自己的孩子變成這樣,心都得疼死!
是以,顧嬌被秦老爺子送來交到她手裡,短時間內她只能把人照顧好。
“顧嬌的病倒沒什麼大礙,不過你也看見了,她只聽得懂表面的意思,聶靳雲讓她煲湯,她今天天還沒亮就起來,在廚房忙了幾個小時!真不知道該說是心實誠,還是……唉,不管怎麼說,剛纔多虧有你在!我真擔心小聶把湯掀了,傷着顧嬌這孩子的心。”
秦海蘭絕不是向季薇炫耀自己新的準兒媳婦……怎麼說呢?就是覺着季薇親切,能懂她!
病房裡那一幕,她急得全身冒冷汗,多少年沒這樣過了?
真懷疑遠在Y國的父親送人過來不是刁難她兒子,而是專誠折磨她!
哦!還有……
“昨天讓顧嬌去接機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爸那煩死人的老頭子!”說到情急,秦海蘭完全開啓真摯的訴苦模式,“我才走開一會兒,轉眼顧嬌就出了門去,熠晨他爸也是的!明知道她的情況也不幫我攔着,我沒有辦法,只能讓小宋好好照顧,等我趕到機場,他們都在醫院了!”
終於說完,你什麼時候見威名在外的秦女士這樣一副愁眉苦臉的表情?
季薇從包裡拿出一瓶蘇打水,擰開瓶蓋遞給她,“秦阿姨,您……先喝點兒水。”
情況如此,身份尷尬,季薇不好多說。
顧嬌是秦老爺子親自挑的,秦女士都感到棘手,更不要說她這個舊人。
喝下幾口水平復了心情,秦海蘭狀態調整得快,反過來安慰季薇,“我跟你說這些絕對沒有半點別的意思,這兩天把我憋的……”
她自己撲哧一笑,沒好意思往下說。
季薇也笑了,“顧嬌的情況確實讓人始料未及,既然她在這裡,大家就盡一份力,平時相處的時候多注意照顧,不緊要的。”往聶靳雲的病房看看,她又道:“待會兒我先跟裡面那個火爆脾氣打招呼,顧家小姐今天來探這個病可是誠心誠意的。”
略作思緒,她最後道:“熠晨那邊,我也會對他說。”
秦海蘭微愣住,眼都熱了,“你真是個好孩子!”
這五年來,每每見到轉了性子的兒子,她對季薇的心情也愈發複雜。
親自挑選的人辜負了期望不說,一句話都沒留下就遠走高飛了,換誰誰不惱火?
她也會賭氣,我兒子多好多優秀,要娶什麼樣兒女人不行?
可真往實處想,那也要兒子喜歡。
秦海蘭抓起季薇的手,“你媽媽的事我聽說了,各人有各人的命,不管發生什麼事,照顧好自己纔是最重要的,至於其他事……”
其他還有好多事!
就算她想認季薇這個兒媳婦,家裡還有顧嬌呢!她爸那關不好過,她也不敢誇海口保證什麼。
季薇點頭,體諒道:“秦阿姨,我都知道的,好多事情急不來。”
而且,我和您兒子沒真離婚,我還給您帶了個活潑可愛的小孫兒回來。
唉……心裡有點小內疚呢!
……
正午,樂家。
飯廳裡,樂家三代圍着圓形的餐桌用午飯。
十張椅,入座未過半,已顯出這個家族的凋零之勢。
老太爺樂擎居中而坐,右邊的位置是空的,左邊依次是他的兒子樂徵,樂徵的第二任妻子常靜,以及他的女兒樂慕熙。
這個時候,就是在外面放肆慣了的樂慕熙都表現得乖巧安靜,儘可能不發出太多聲響。
樂擎的存在,對樂家的人而言是絕對的威嚴。
他的話代表所有,誰也不能違逆。
否則他纔不管什麼王法不王法,不離身的配槍扣動扳機就送你一顆子彈。
四年前,他就是在八十歲的壽宴上,當着全城所有達官顯貴的面,一槍打瘸了兒子,然後再問那時的市長和若干高官:我樂某人管教自己的兒子,你們想有怎樣的意見?
相比聶靳雲,只要說起樂擎,全T市富有正義感的執法人員,沒有一個不再盼着他快些老,早點死。
今天打從早晨起,老太爺的心情就不好。
原因無他,唯一的孫子終於回來了,他卻沒有辦法見上一面。
老人家的心情,誰能真正理解?
靜……
只有筷子不小心觸碰到碟碗發出的碰撞聲,樂擎忽的放下吃到一半的碗,所有人齊齊停下,誠惶誠恐的看着他。
樂徵的心都懸到嗓子眼兒了,糾結半響纔開口問道:“爸,飯菜不合您的胃口麼?”
“菜飯不錯,就是陪我吃飯的人,還少一個。”樂擎說一不二,把話語拆開來,每個字裡都足有千斤重,壓得人喘不過去。
樂徵瘸了的左腿又開始隱隱作痛。
他知道,再不想想法子,父親定要把他另一隻腿也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