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司馬霽月走進屋子的時候,慕容長歡正坐在窗邊喝着茶,吃着瓜子,津津有味地翻看着風月本子,優哉遊哉的,特別悠閒。
時不時還哼上一兩聲小曲兒,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
不曉得看到了什麼有趣的內容,臉上滿滿都是笑,眉眼兒彎彎的,臉頰邊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比院子裡迎風招展的花枝還要燦爛。
然而這樣閒靜雅緻的場景看在司馬霽月的冰眸之中,卻讓他覺得無比刺眼。
他都快要被她氣死了她倒好,一副什麼事兒都沒有的模樣,又天真,又無辜,彷彿是他在小題大做,沒事找事
所以在她的眼裡,喝下那種藥當真是一件不足掛齒、毫無所謂的事情嗎
有時候,司馬霽月真的很想拿把錘子,敲開這個女人的腦袋瓜子瞧一瞧
看看她的腦子裡究竟裝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怎麼就怎麼就一點兒都不上道呢
昨天好不容易纔得償所願,連懲帶罰地將她弄上了牀,吃得乾乾淨淨的,總算是心滿意足了一回,完完全全地佔有了她故而今天一整天,司馬霽月的心情都很好,甚至可以不計較她昨天膽大妄爲,私自出府去銀月賭坊找百里輕裘冒險賭命的行徑
但是這種好心情,在剛剛那一瞬,撞見了端着藥碗的琉璃,聽了薛太醫說的那一番話之後,就徹底消失了
剎那間,司馬霽月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一顆心從高高的雲端筆直地墜落了下來,重重地摔進了冰窖裡,跌得粉身碎骨,冷得彷彿連骨頭都要僵掉
氣到了極致,司馬霽月才發現,原來氣極反笑並非是最鈍痛的境界。
真正氣極了,根本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只剩下滿滿的蒼涼,如同一個人在冰天雪地的荒原之上,煢煢孑立,在風刀霜劍的凜冽之中,瑟瑟發抖。
那種無力的感覺,如鯁在喉,難受,難過,難堪,卻又怎麼也咽不下去,更無法吐露出半分情緒。
司馬霽月覺得他上輩子一定是欠了慕容長歡很多情債,所以這輩子纔會被她這樣折磨,折磨得快要瘋掉可是一見到她,卻連質問的話語都說不出口。
聽到腳步聲,慕容長歡一開始沒怎麼注意,只當是琉璃回來了。
直到對方走近了,才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一擡頭,就直勾勾地撞上了那雙森寒的冰眸,剎那間似乎要將整個天地都凍結
慕容長歡嚇了一跳,不自覺地往後縮了縮脖子,又尷尬又驚慌。
“你你回來了啊”
“砰”的一聲
不輕不重,不緊不慢,司馬霽月走到桌邊,將那碗熱騰騰的湯汁連着整個木託置放到在了慕容長歡面前的桌面上。
爾後退開兩步,拉開椅子,坐在了慕容長歡的對面,身子往椅背上輕輕一靠,修長的雙腿交疊在了一起,一手架着靠背,一手搭在桌邊,什麼話也不說,就那麼靜靜地看着她。
慕容長歡被他看得渾身發毛。
一見他寒着冰眸把藥端進來,她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雖然不知道司馬霽月是怎麼撞上的,又是怎麼知道這碗藥的效用但很明顯,人倒黴的時候,喝涼水也會塞牙縫,有些事兒就是那麼巧,不早不晚,不偏不倚,精準無誤地就撞到了槍口上
此時此刻,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但慕容長歡還是要硬着頭皮說
“王爺,你聽我解釋”
按照以往的經驗,司馬霽月一定會冷眼看着她,然後說“你說,本王聽着”。
可是這一回,偏偏他就不按常理出牌
不等慕容長歡把話說完,他就冷冷地打斷了她,垂眸睨了那碗藥汁一眼,繼而從薄脣裡不鹹不淡地吐出一個音節。
“喝。”
慕容長歡啞然,大感意外。
“啊”
“趁熱喝,”司馬霽月看着她,眼皮子也不眨一下,一字一頓,擲地有聲,“本王看着你喝”
狠狠地吞了一下口水,慕容長歡頭皮發緊,如臨大敵,有種整個人都快炸了的感覺,可偏偏炸不了,也不敢炸。
這事兒,是她理虧。
雖然在她的觀念裡頭,這種事簡直比雞毛蒜皮還要雞毛蒜皮,可是對於這個信奉於傳遞香火的時代而言,只怕就是一樁性質十分惡劣的罪狀了
但又憑什麼只能是她遷就他,而不是他遷就她
難道她嫁給了他,就連決定自己要不要生娃的自由權都沒有了嗎那她跟這個時代那些被當成是生育工具的女人又有什麼區別是不是她也要開始學習三從四德,戰戰兢兢地伺候自己的丈夫,然後努力地生不斷地生,直到生下兒子,方纔可以母憑子貴,高枕無憂
天啊,那樣的日子簡直無法想象好嗎
萬一司馬霽月心血來潮,又看上了別的女人,那敢情好一山不容二虎,一府不容兩母,她的人生瞬間就變成了一出狗血撕逼大戲,鏗鏗鏘鏘地演給別人看熱鬧
不是慕容長歡不相信司馬霽月對她的感情,但是皇家的感情,又值幾個錢
在權力的巔峰,許多事兒身不由己,哪怕司馬霽月對她是真心的,哪怕他現在愛她愛得死去活來可是誰又能保證,在十年後,在二十年後,他不會被別的女人所吸引又有誰能肯定,如果有朝一日,她的存在威脅到了他的“江山”和“社稷”,他就一定會爲了她而放棄他爲之傾力相與的江山
慕容長歡承認自己確實有些冷血,因爲她從來不會感情用事。
就算她愛這個男人,她也不想成爲她的附屬品,要靠依附於他,要靠他的庇護才能活得恣意悠遊誠如司馬霽月所言,這個世道太危險,身處權斗的漩渦之中,難免不會被殃及。
可是,他不是萬能的,不可能隨時隨刻都保護她就算不怕一萬,也總是會有萬一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