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棠一聽,許久都沒有回答。昨晚半夜醒過來後,他一直安靜地坐着,沒有人跟他說話,他也沒有開口。聽到顏蝶陌的聲音後,他的心總算安定了一些:“化姑娘,那些人沒把你怎麼樣吧?”
顏蝶陌心裡不由地一暖:“中棠哥哥,我沒事。你先回答我,你是板蛇麼?”她的心提到了嗓子裡,雖然板蛇是他的父親,可是這並不代表他也是壞人,可是顏蝶陌又怕他是……
“我自幼在這片山林里長大,從未出去過。爹也是偶爾回來看看我,給我帶點山外面的新鮮玩意。我不知道板蛇是什麼……我也不知道爲什麼你來之後,就有人來殺了我爹……”中棠低着頭,哽咽的聲音帶上了幾分沙啞。
顏蝶陌看到他眼淚搖搖欲墜,於心不忍,她低聲對萬祁陽道:“他是無辜,他什麼不知道。王爺,你能不能放過他?”
一個只認識了半天的陌生人, 她就隨隨便便地下了定義。萬祁陽皺着眉頭道:“你戒心這麼低,吃虧了可不要怪本王。”
“中棠哥哥對我這麼好,他怎麼可能是壞人?你也看見了,他眼睛看不見,而且他從未出去過,他根本不知道他的父親就是板蛇好不好?你不能殺他!”顏蝶陌哀求道,他還這麼年輕,就這樣沒了的話多可惜。
“嗯,”萬祁陽通過一晚的觀察,心裡面依然有戒心,雖然少年眼睛看不見,可是他卻有着令人出乎意料的冷靜。
太冷靜。
自從中棠甦醒後,他就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問,直至顏蝶陌醒來時,他纔開口說話。
整晚,萬祁陽都在旁獨自下棋,棋子“啪啪”地響着,中棠依然安靜地坐着,明知道有人,也不追問父親到底怎麼樣了。
“那你現在是答應我了?”顏蝶陌見萬祁陽許久不說話,討好地要給他捏捏肩膀,他卻閃開了。
“北王府做事從來不牽涉無辜之人。”
“就憑這點,以後我一定敬重你,”顏蝶陌一笑,翻身下牀,在中棠的面前蹲下來:“不要擔心,你沒事了。不過,你爹罪惡滔天,肯定被處置。”
“板蛇是什麼?” 冷靜了一晚的中棠,嘴脣開始囁嚅。
“板蛇……”顏蝶陌扭過頭看了一眼萬祁陽,他正淡然地在門廊獨自下棋,一副事不關已你隨意的模樣,她貝齒咬着下脣道:“他們以拐賣少女爲生。”
她欲言又止的語氣,令中棠心底一虛:“然後呢?”
若只是僅僅拐賣人員,何須北王府大動干戈,他在這裡這麼多年,從來沒有這麼多人進入深山。
“在將少女拐賣前,他們會對女孩百般蹂躪……”顏蝶陌停了下來,昔日救小香桃的場景又浮現在眼前。一想到小沁也被板蛇帶走,她胸口就鬱悶難擋。
“化妹妹……你也是被我爹抓來的?”
“是,他綁架我。”顏蝶陌點點頭,這點倒是毋庸置疑的。
“ 對不起、對不起……”中棠低着頭,羞愧難當。
“ 不關你事,”顏蝶陌拍了拍他的手,一滴冷冰冰的眼淚拍在她手背上,她撇着嘴:“中棠哥哥你別哭了,你若是再哭,我也要哭了。嗚……”
“對不起,我以爲你是我朋友……”中棠眼圈一紅,手緩緩地縮回來。
“我們就是朋友啊, 要不是你,我和原問都會被板蛇殺死。”顏蝶陌連聲道,板蛇數次起殺心,要不是中棠在,她恐怕都看不見今天的太陽。
“我……”
中棠不知道該說什麼, 唯有道:“我隨你們處置。”
此時,萬祁陽手裡的棋子“啪”地一聲落在棋盤下,令中棠的太陽穴突突地跳了一下。
“來人,將化姑娘送到白信那裡。”萬祁陽擡眼,深深地地看了她一眼,卻什麼都對她說。
她不解其意,拉着中棠的手不肯走:“你剛纔不是說,不會牽涉無辜的人嗎?”
“是,我們還要釣一條大魚,暫且借你中棠哥哥用一用。”
中棠一聽,眉頭微蹙,他拍了拍顏蝶陌的手:“ 去吧,我沒事的。若是他想殺我,早就殺了。”
“哦。”顏蝶陌半信半疑地看了萬祁陽一眼,跟着侍衛出去了。
萬祁陽命人收起棋盤,坐在中棠旁邊的椅子上,道:“ 看來你挺喜歡她。”
“ 妹妹而已,應該多照顧。”中棠的頭微微一低,聲線更低。
“ 你爹已經死了,現在本王要利用你,引來皇后。”萬祁陽直接把目的說了起來,希望他好好配合。
“需要我做什麼?”中棠的腳忽然抖了抖。
萬祁陽見狀:“身爲一個獵人,你心理素質似乎還有待加強。”
其實,對於一個剛知父親死訊的人而言,中棠已經足夠冷靜。他聽出了萬祁陽語氣的異樣:“你是化姑娘的哥哥?”
萬祁陽想了想,道:“差不多。”
“我想不是。”中棠能感到隱隱約約的敵意,他聽得出來這男子也有十七、八歲,又不可能是化姑娘的情人,她畢竟只有八歲……
“與你無關,”萬祁陽冷聲道:“你只需要如同往常一樣,該做什麼就做什麼。等一下如果有人來接人,你就對他們說,讓羽後親自來接。”
“好。”中棠點點頭,耳邊響起一陣風聲後,四周就安靜了下來。他雙手交疊在一起,指頭冰冷得微微發麻。
“呼……”不知哪裡來的風,吹起了門口的落葉,“沙沙”作響。
此時,顏蝶陌和其他人正隱藏在山林裡,她見萬祁陽從屋子裡出來了,又跳起腳往屋子裡瞄了瞄,見中棠依然好好地坐在凳子上,這才鬆了一口氣。
“聽說,你和板蛇的兒子成了朋友。”白信一邊觀察地形,一邊對着她說道。真是一個奇女子,都快和綁架的人成爲一家了,怪不得原問醒過來那麼生氣。
“還好……”顏蝶陌總不能說,她原本是指望板蛇帶她離開陵水的。現在好了,又回到了萬祁陽的碗裡。
“飯好吃嗎?”白信冷不防地問一句。
“挺好吃的。”可惜漢子是板蛇,她吃飯的時候,都動了帶他回顏府做廚師的念頭。
“你……”白信無語凝噎,看來原問生氣得很有道理,她被捆得五花大綁的,而顏蝶陌卻吃得那麼樂呵,實在是欠揍。
顏蝶陌見白信的臉色這般難看,不由地氣從心來,現在她的腰被原問這麼一撞,還痛着呢!
她鬱悶地道:“事實是好吃,也不知道原問生氣什麼,這只是權宜之計。原問一個勁兒地在那裡瞎鬧,要不是我和中棠攔下來,她現在已經被大卸八塊,還被埋在那棵桃花樹下了!白信,你要是想教訓我的話,我不接受!”
被她這麼一頓搶白,白信竟然無話可說。他乾咳了一句,點點頭道:“看來我們的小丫頭也並不傻,還知道化敵爲友,轉移視線。”
“哼。”顏蝶陌揉了揉腰,沒個十天半個月的,這腰都好不了了。
此時,萬祁陽已經走到了跟前,白信上前問道:“王爺,如何?”
他瞥了一眼捂着腰的顏蝶陌,冷聲道:“按計劃進行。”
“是。”
北王府的人隱藏在山林之中, 一言不發。百無聊賴的顏蝶陌嘟囔一句:“我就知道你不會這麼好心來救我,你是不是早已經預料到我會被板蛇抓走,然乎拿我當棋子?”
“因爲你,計劃不得不提前。”萬祁陽冷聲道,玲瓏大殿幾乎傾巢而出,不過都是爲了這次計劃萬無一失。
“謝謝你啊。”不管怎麼說,她還是從板蛇的手裡逃出來了。
“ 化姑娘,你應該生氣,”萬祁陽轉過頭來, 明亮的眼睛甚好看,只是面部表情太冷然:“昨晚你不是寧死不屈?”
“我……”顏蝶陌呼出一口氣, 道:“你們是真蠢還是假蠢,我總不能刺激他吧!萬一他手裡的刀戳穿我的脖子怎麼辦?”
萬祁陽暗暗一笑,聲音卻更冷:“明白了。”
“最好,我可不想和一羣白癡在一起。”她離他遠了一步,昨天差點被原問害死,今天有差點被氣死。
原來她八歲的時候,就這麼心高氣傲。萬祁陽微微一笑,再也沒有和她說話,深邃的眼眸盯着小木屋的情況。
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的, 顏蝶陌的頭越垂越低,瞌睡蟲爬上了她的腦袋,不停誘惑她:“睡覺吧,睡覺吧……”
“啊!”一聲吼聲,讓她打了一個激靈,眼睛猛地睜開。
此時,她才發現身邊除了一個侍衛,一個人都沒了:“他們呢?剛纔是誰在叫?”
侍衛原本是一個小匪,耳聰目明,他機警地道:“化姑娘,王爺在行動。你乖乖地呆在這裡就好,別管了。”
“是不是中棠哥哥的聲音?”
“是那個瞎子在叫。”
侍衛一說完,顏蝶陌“騰”地站起來,道:“他怎麼了?”
“按照預計,因爲交不出人,羽後派來的人會殺了他。”
顏蝶陌一驚:“皇后娘娘不是這樣的人。”她一直溫柔仁慈,柔順善良。
侍衛嘟囔道:“皇后是什麼人我不清楚,我只知道,瞎子怕是熬不住了。”
“啊!”又一聲慘叫傳了過來,顏蝶陌眼眶一紅,正要衝出去,卻被小匪定住了。
木屋內,兩個蒙面人喝道:“說!你爹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