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府東邊的一座殿內,傳來說話的聲音。
“奐兒,娘睡了沒有?”聲線鏗鏘有力,雖然只是一個簡單的問題,愣是問得丫頭的身子一抖。
“回大小姐,夫人今天去燒香求神,一回來就說累得慌,早早就睡下了。還說大小姐不必去請安了,讓您也早點歇息。”
“知道了,退下吧。”
“是。”
“吱呀”一聲,丫頭退下時小心翼翼關上了門,殿內便安靜了下來。韓歌南將頭上的蝴蝶簪拿下來,擡起頭一看,卻發現鏡子裡面多了一個人,還是一個男人。
“何人?”韓歌南將簪子輕輕地放在桌子上, 又拿起了梳子,一邊梳頭髮,一邊不急不躁地問道。
“相逢即是有緣,大小姐何必問我姓名,”萬祁陽微微一笑,溫潤極了:“韓大小姐的頭髮又黑又光亮,恐怕皇城之中,沒有哪個女子的頭髮能比得上你了。”
韓歌南嘴角上揚,不屑地笑道:“從你的話聽來,這位公子很喜歡半夜闖進別人的閨房,然後摸一摸別人的頭髮。”
“人沒有怪癖,是不正常的。何況,這是一件風雅之事,您覺得呢?”萬祁陽從她的手裡拿過梳子,一邊跟她說話,一邊替她梳着頭髮。
韓歌南倒也不反抗,任由萬祁陽梳着。
“韓大小姐似乎不驚訝,難道你經常遇到半夜進你閨房的人?”萬祁陽笑道,隨即將她的耳環也取了下來。
“不,你還是頭一個。”韓歌南的紅脣微微一抿, 嬌豔之中,帶上了一絲倔強。韓府一向守衛森嚴,而今天這個男人無聲無息地來進府,而且還是進到了她的閨房,實在不簡單。
“姑娘長得甚是好看,雖然沒有給人驚豔之感,卻水靈得很。爲何不嫁人啊?像我這麼憐香惜玉的人,不免爲韓大小姐感到惋惜。”萬祁陽淡淡地道。他將手裡的梳子放下,平心而論,鏡子的人正值青春,枯守着一張虎牌,的確惋惜。
“ 難道今天晚上,這位公子是來說媒的?”韓歌南站起來來到桌子邊,泡上了一壺茶,示意萬祁陽坐下。
“ 倒也不是,”萬祁陽坐下來,道:“我是來姑娘家問一樣東西的。”
“什麼東西?”
“虎牌。”萬祁陽直接了當地道。韓歌南當即眉一挑,鄙夷地笑了一聲,這麼多年來,想要虎牌的人實在太多了。可是像他這麼大搖大擺、光明正大來要的人,她還是第一次遇到。
“ 公子,這件事情,我可做不了主。”韓歌南抿了一口茶,看着萬祁陽道。他一雙劍眉,濃黑有型,臉色略微有點蒼白,似乎身體抱恙。可是他目光炯炯,異常堅定,倒也不是平庸之輩。
“ 皇城中,誰人不知道韓大小姐是當家人,說這樣的話,難道是因爲小姐覺得我的智商低?如果您都做不了主,恐怕也沒人能做主了。”萬祁陽放下茶杯,茶倒是好茶,不過比小王妃泡的還差點。
“ 怎麼,茶不好喝?”他的表情剛微微有些異樣,韓歌南就精準地捕捉到他的情緒,這讓萬祁陽微微驚訝了一下。看來母后爲了培養這個韓歌南,花費了不少心思。
“ 好茶,不過韓大小姐錦衣玉食,爲何忘了妹妹呢?” 萬祁陽提醒道,韓歌南面不改色,看了一眼他,隨即沉默了一會兒。
“你是蓮依兒派來的人?”從韓歌南的表情看來,她對妹妹似乎不太喜歡。
“不是,我只是聽說,蓮依兒早已被太子囚禁了起來。你身爲一個做姐姐的,爲何袖手旁觀,不將她從水深火熱之中救出來?”
“你是誰?”韓歌南警惕地問道,這世上知道蓮依兒是她妹妹的人,除了皇后,就是生母。就連韓家夫婦都不知道這一回事。
即使她現在保持着警惕狀態,可是她依然坐得穩如泰山。萬祁陽經過一番對話,對她的性子已經摸得差不多了。
“ 我是萬祁陽,北王。”他輕輕地道,其實就算他不說,想必韓歌南也猜得差不多了。
果然,她淡定地哼了一聲:“是你。”
“不知道韓大小姐考慮得如何?”
“考慮什麼?”
“你是把虎牌交給我,還是把性命給我?”萬祁陽自此已經說得很明白,二者只可選擇其一。
“本小姐從來不受威脅。”
“羽後被擒,你最大的靠山已經沒有了。北王府已經拿到了龍牌,大小姐,我給你一點點時間考慮,免得大動干戈,對大家都不好。”萬祁陽又喝了一口茶,更加斷定這茶泡得差了些,不由地想念顏蝶陌的手藝來了。
“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羽後會在你們的手裡?”韓歌南的眉頭終於皺了起來,她的淡定,是萬祁陽從來沒有在別的女子身上從沒見過的。
“ 自然。因爲羽後劫持我的人,所以羽後現在正關在北王府的牢獄裡,如果韓大小姐有興趣,我可以帶你去看看。”
“不了,我對你的王妃感興趣多一點。不過,她不是死了嗎?”
三言兩語,韓歌南就展現出了驚人的智慧和判斷力,萬祁陽終於明白她爲何會被羽後選中來掌管虎牌。
見他略微驚訝,韓歌南笑道:“顏蝶陌估計現在還好好地在你府裡吧?我早就跟羽後說過,指不定你娶千穆不過是障眼法和拖延時間,可是羽後過於自信。我怎麼勸都不聽,後來我乾脆不提了,固執的女人最討厭。”
“呵,”萬祁陽輕笑一聲:“韓大小姐的確令本王驚訝。”
“不必,你更令我驚訝,你瞞天過海,事事做得穩妥周全,這可是我做不到的。”韓歌南倒也不掩飾她對萬祁陽的欣賞。
“彼此彼此。”萬祁陽客氣地道,韓歌南和其他人不一樣,不可武鬥,只可智取。若是像綁陳志權那樣對付,肯定毫無收穫。
兩個人不鹹不淡地聊着,風輕雲淡之間,暗地裡卻是暗潮洶涌。
萬祁陽雖然對韓歌南有了瞭解,而她同樣對他進行了分析。兩個人對坐了許久,始終沒有人出手。
“ 北王爺今晚造訪,我想你並不是想要虎牌。”韓歌南望着他乾笑着,一點兒也不真誠,可勝在有一張好臉,看起來倒也令人愉悅。
“聰慧伶俐至極,本王除了小王妃之外,還從未見過一個女子這麼容易摸清我的心。”
“王爺無須這般甜言蜜語,你風流的威名,我早有耳聞。您對我這麼阿諛奉承,一點兒用都沒有。”韓歌南冷然道, 被萬祁陽調戲過的女子,恐怕能繞皇城一圈了。
“韓大小姐是我的知己,既然你對本王這麼瞭解, 應該知道我接下來要幹什麼了吧。”
韓歌南一愣,這個她倒想不到。
萬祁陽微微一笑,站起來開始寬衣解帶。韓歌南見狀,平靜地道:“你想做什麼?”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你說做什麼?”萬祁陽反問道,這個時候外衣已經脫掉了。
韓歌南趕緊把頭扭到一邊去道:“放肆!來人!”
“韓大小姐如果現在打算趕我出去的話,恐怕已經晚了。”萬祁陽坐在牀上,隨即躺了下來。
殿外, 侍衛們紛紛倒在了地上,邢天野啃着剛種出來的蘋果,瞥了緊鎖的大門一眼,小聲地抗議道:“用美男計這麼好的事情,就應該我去。”
“你……你先把衣服穿起來。” 韓歌南面向門外,急聲道。
“本王累了,先休息一會兒。”
“你……你要在我這裡睡覺?”韓歌南並沒有轉過頭,語氣明顯沒有剛纔那麼平靜了。
“當然,”萬祁陽把被子蓋上:“剛纔我和你聊了那麼多,我和你也算是朋友了,睡一睡你的牀,我想你不會介意吧。”
“我介意! 我告訴你!你……”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一陣均勻的呼吸聲就響了起來,韓歌南轉過身,急步走到牀前,揚起了手。
內力一騰起,殿外的邢天野就警惕了起來,可是一會兒,方纔的內力和殺氣就消失了。
“喲,賭贏了。”邢天野嘟囔一句道,萬祁陽猜得沒錯,再陰暗的人,也會有公正的一面。人總是虛僞的。
殿內,韓歌南收起了手,這麼一巴掌拍下去,雖然足以令他骨折,甚至是喪命。可是他現在睡着,勝之不武。
韓歌南冷哼一聲,離開了房間。夜涼如水, 萬祁陽安安靜靜地睡着。第二天,韓府如他預料,直接炸開了鍋。
事因在韓大小姐的閨房裡,一個男人從裡面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而且衣冠還有點不整。
而當時,韓歌南正在賬房,當聽到丫頭來稟告的時候,她幾乎要將手裡的筆捏碎。
她萬萬沒有想到,他真的會在她房間裡睡一晚,而且一起來就會大聲喊她的小名。
這一下,她就算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小姐……小姐,他真的是我們家姑爺呀?”
韓歌南一聽, 喝道:“你看他像嗎?”
“挺……像的,他現在正給老夫人請安呢。”奐兒低聲道。
“……”北王萬祁陽的臉皮,真是厚得天下無敵了!
“小姐!你怎麼啦?”
“頭暈……他跟老夫人講什麼?”
“姑爺說你有他骨肉了。”
韓歌南眼睛一大,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