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御君冷冷地掀了掀脣,對這恭維不領情。
筱筱卻突然撲哧一聲笑出來。
一位中尉去誇一名上校,這話怎麼聽着都覺得滑稽。
她這一笑,穆錦凌察覺到什麼,稍顯稚嫩的面龐越發無措,都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賀御君臉色沉了幾分,淡淡的眸光覷了眼牀上的小女人。
筱筱見他陰沉的眉眼,頓時清咳了聲,收住笑表情嚴肅下來。
房間裡氣氛越發詭異。
穆錦凌原本覺得,自己有足夠的耐心和毅力等着筱筱的男朋友拍拍屁股走人,他這個備胎好有機會接上——如今意外得知筱筱的男朋友竟然是軍區威震八方的特種上校賀御君,心裡頓時哀慼不已……
沒希望了。
跟冷麪兵王搶女朋友,縱然他爹是軍區副司令,他也完全沒戲!
這樣一想,那張英俊清雋的臉龐連強顏歡笑都做不出了。
手掌在膝蓋上摩挲了幾下,他有點如坐鍼氈的樣子,“那個……筱筱,你安心養傷,我……我還有事,就先走了。”說完站起身,看向一直挺身屹立的賀御君,擡手指了下門口,“首長,我……我走了。”
“不送。”
穆錦凌挺着脊揹走出病房,挺着脊背穿過走廊,可是,進了電梯,門合上,他狠狠一拳捶在電梯壁上。
誰料,正在下行的轎廂被他一拳頭整上去,晃了晃不說,頭頂的燈還詭異地閃了閃。
他原本一臉憤慨加懊惱,還有對自己不如人的羞愧不甘,可是電梯一晃,燈光一閃,他臉上種種複雜情緒又變幻成慌張驚恐,忙緊貼着電梯雙腿本能地彎曲弓着,眼睛瞪直看向轎廂頂部。
直到燈光穩定下來,電梯也沒發生什麼意外或故障,他才鬆了一口氣,抱着頭蹲下身來,一隻手握拳不停地捶着自己腦袋。
那人是誰不好!是誰他都有本事鬥一鬥比一比啊!
可爲什麼偏偏是他們軍區的數一數二的人物啊!鬥什麼他都是輸,比什麼他都沒勝算!
還沒說出口的愛情,就這樣徹底夭折……
*
病房裡,穆錦凌走後,賀御君轉身走到一邊的桌臺,給自己倒了杯水。
咕咚,咕咚……
筱筱傻眼,眼巴巴地看着某人揚起的喉嚨處性感又很man的喉結上下滑動,吞了下口水。
叔叔不會又要亂吃飛醋吧?
要是讓他知道,穆錦凌就是上次她生日時送花的那人,會不會……
“你要不要喝水?”思緒還未落定,陡然被打斷,筱筱轉頭,看向望着她的某人,“呃,好吧,麻煩幫我倒一杯,謝謝。”
說完心裡唾罵,幹嘛這麼客氣,搞得跟自己低人一等似得。
賀御君英俊好看的嘴角勾起,長指捏着透明玻璃杯,把一杯溫度適宜的白開水遞過來。
筱筱艱難地撐着坐起身一些,接過杯子。
房間裡太安靜,她不敢喝出“咕咚咕咚”的聲音,靜悄悄地抿了兩口。
男人又伸手過來,筱筱把杯子遞給他,鼓起勇氣擡眸看了他一眼。
視線對上,她連忙收回,但隨即又罵自己沒出息。
又沒做錯什麼,幹嘛這麼心虛啊!
轉念間,又敗下陣來……好吧,她就是這麼心虛。
反正早晚都得全招的事,不如趁早主動點老實交代。
筱筱躺好,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身上交握着,眼眸再度看向男人,咬了咬脣,“叔叔……有件事,我跟你說,就是……嗯,上回給我送花的那人,就是他……”
賀御君面色淡淡,沒有什麼異樣。
在看到穆錦凌的一瞬,他心裡差不多就有譜了。
只是,他好奇一點。
“你什麼時候跟機關的工程師認識了,還這麼熟悉?”
面對男人不算動怒的問話,筱筱已經很吃驚了,當然老實交代:“說來也挺有緣分的,就是過年那會兒,我們不是給曼曼相親麼,中午吃飯時我去洗手間,無意間撞到他,他一看見我就說我長得像他一個朋友,我覺得是搭訕,沒理他……”
瞥了男人一眼,筱筱繼續說:“誰知道,晚上我們在酒店吃飯,又遇到他了!這還不算,後來休完假我不是去師部報道麼,竟然又碰上!他一直說我長得像他一個朋友,說我們有緣分,做個朋友什麼的……我想,既然大家都是當兵的,本就是一家人,又在同一支部隊,的確挺巧,所以就一來二去……成了朋友。”
賀御君聽着她的話,也想起過年那次在飯店遇到穆少將的事。那次,穆少將確實說是家宴,那麼筱筱遇到了穆錦凌,也就不覺爲奇了。
想不到,世界竟這麼小。
抓住她話裡重複提到的一個信息,賀御君原本的心湖陡然一驚,蕩起波浪,“他說你長得像他一個朋友?”
“是啊!我起初覺得他是搭訕的話,可後來我們都成朋友了,他還是這麼說,還說有機會一定帶我去見見。”
賀御君眉眼間陡然一跳,“他這麼說?”
筱筱覺得他的神情有些奇怪,心裡想到什麼,忙表態:“叔叔,你放心吧,我有分寸的,我不會去的。”
兩人非親非故,又不是男女戀人,她去見人家的朋友幹什麼啊!這不是沒事找罵無事生非麼!
“不!”賀御君打斷,出其意料地說,“如果他真得帶你去見那位朋友,你跟他去。”
“啥?!”筱筱呆住,皺了皺眉,水亮的眸子滿是驚訝,“叔叔,你沒事吧?”
放着平時,他聽到這話就又要亂吃飛醋狠狠教訓她了,怎麼今天不但沒有生氣,反而……
筱筱不解。
倒是賀御君又想起一事,琢磨了片刻,問道:“他說你長得像他一個朋友,難道你沒覺得,他長得也像某個人?”
筱筱一怔,定睛看着他,心裡狐疑又驚訝,“……叔叔,你,你怎麼知道?”
賀御君轉身走向掛在一邊的軍裝,“看來,你也看出他像誰了。”從軍裝口袋裡拿出他一直隨身帶着的那張照片,男人又走回病牀邊,將照片遞給筱筱,“是不是像你母親相冊裡藏着的這位神秘軍官?”
筱筱臉色僵住,頓了頓,眼神滯澀地轉移下來,落在男人手裡捏着的照片上。
半晌,她伸手接過,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好奇地問:“這張照片,怎麼在你這裡?”
她記得,母親的遺物被她放在小洋樓。
賀御君表情有些沉重,“嗯,我前陣子回去一次,找到了這張照片。”
筱筱盯着照片看了又看,真得越看越覺得穆錦凌長得很像照片上的軍官,倒不是說五官很像,而是那種神韻和氣場。
可是,聽着賀御君的話,她心裡又起疑惑。
叔叔向來做任何事都帶着很強的目的性,他不會無緣無故回雲城一趟,更不會無緣無故去找這張照片。
除非——
筱筱頓時想通了什麼,猛然坐起身,“叔叔,啊——”動作幅度太大,腰間的傷口乍然崩裂,她疼得臉色煞白,捂着受傷的地方低頭說不出話。
賀御君臉色一凜,忙過去扶着她,沉聲斥道:“受傷了不知道?一驚一乍的鬧什麼!”
筱筱忍着劇痛,皺在一起的嬌俏五官都還沒舒展開,一把抓住賀御君的手臂,“叔叔,你是不是知道照片上的人是誰?”
面對着小丫頭眼巴巴想要求解的眼神,賀御君頓住了,心裡猶豫。
他很確定,照片上的人就是穆少將,可是,能現在就告訴這丫頭嗎?
她性子有些冒失,對她母親的事又一直耿耿於懷,如果她知道苗念梅相冊裡藏着的軍官就是穆少將,很可能會直接衝過去詢問個明白。
“叔叔?”
筱筱見他猶豫,心裡越發肯定,抓着他的衣袖控制不住地用力,眼眸定定地盯着他,“你知道對不對?是誰?跟穆錦凌有關係嗎?”
賀御君遊移的視線對上她急於求知的眼眸,半晌,點了點頭,“照片上的軍官就是穆錦凌的父親,你也認識——”
什麼?!
看着丫頭再度震驚的眼神,賀御君緊緊蹙眉,依然不確定現在告訴她這件事到底好不好。
可是,縱然他不說,筱筱也猜出來了。
姓穆,而她又認識——她當即想到了一人。
“叔叔,是穆少將對不對?”
賀御君沒說話,只是沉重地點了點頭。
筱筱愣掉。
男人蹙眉,滿腹憂心,單臂將她小心翼翼地放下去躺着,又掀開筱筱的病號服看了看她腰間的傷口,臉色不好。
白色的紗布被血跡染紅,傷口裂開了。
伸手按下了牀頭的呼叫鈴,喚來醫生護士給她重新包紮。
筱筱一時沒說話,沉浸在自己的意識裡,不知道琢磨着什麼。
重新包紮有些疼,她也沒什麼反應,只是偶爾眉頭抖一下。
良久,醫生重新給她傷口處理好,又嚴肅地叮囑他們必須臥牀靜養,不要有大動作,不能影響傷口再次裂開,才領着護士退出去。
賀御君靠近,拉着她的手捏進掌心,小丫頭指尖冰涼,他有些心疼地攥了攥,擔心地問:“筱筱,你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