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傑犯了罪,殺了人,天理難容,罪有應得。
一切,都很正常,王偉雖然很受自己的弟弟王傑,但在依法治國的當今社會,任何人殺人都是死罪,無話可說。
那天上午,太極縣城突然號聲驚天,殺聲如雷,聲音令人膽寒。
老百姓一大早就自發地在大街上、公安局門口燃放起了十響一咕咚和煙花,歷時整整一小時,也不知道是草民掏腰包,慶賀殺人者償命、毒販該死,還是有人背後花錢製造陣勢與聲勢。
衙門開處,大隊刑警押着十一名五花大綁的死犯乘車而出,衆多人頭潮水般蜂擁撲上,當時正是星期日,四鄉農民入城高峰,隊伍所到之處,路人紛紛避讓,有躲之不及者,均被踩倒在地……
隊伍耀武揚威一路大喇叭吶喊着在縣城遊了幾條大街,然後經過玉水橋,一直朝三裡外的荒郊野嶺一家坡進發,沿途引得一些趕集的孩子伸長了脖子看熱鬧!
一家坡是西郊最荒涼之地,雜草叢生,怪鳥出沒,方圓數裡只有孤零零一間舊木房——一家坡之名正由此而來。
車隊出了縣城,十一名死犯各被兩名身強力壯的警察架着,警車在前面開路,沿途吆三喝四,按着腦袋,王偉看到弟弟王傑被這陣勢嚇蒙了。
弟弟本是省藝校的有名才子,玩藝術談女人倒是一把好手,怎見過這種陣勢?
他左顧右盼,忍不住問道:“我哥哥呢,他今天不帶我上法場嗎?”
“走你的路,不要問這麼多廢話!”按着他腦袋的警察大聲說。
王偉就在他親弟弟王傑的身後,端坐在車斗兩邊的排座上,微微低着頭,眼角只能看到他腳上穿的新鞋腳後跟,再往上王偉一直沒有擡頭看,那把殺人喝血的玩意兒抱在懷裡。在恐怖的號聲和警笛聲中王偉也不敢多想,只覺得背在身上的步槍有千斤重。
雖然人聲嘈雜,人員混亂,可王偉弟弟說的每一句話他都還是聽見了,心裡一時五味雜陳,那種場合之下王偉卻是什麼話也不能說,更不能接弟弟的話茬,只能低頭不語假裝什麼也沒聽見,什麼也不知道,好象他從來也不是自己的一奶同胞、親弟弟一樣。
可是,越是這樣王偉越是壓抑自己,弟弟身上的一套黑色新衣服、一雙新鞋(旅遊鞋)就是前天王偉給他送去的,當時養父哭得暈了,弟弟是個藝術分子,之前家裡那麼不容易供他讀省藝校,只要可能他總是會把自己打扮得好象一個富二代一樣精神!
所以,他突然犯罪,殺人,除了震驚無奈,這最後一程王偉特意給他買了一雙美國進口的漂亮旅遊鞋,只當哥哥送他去旅遊了吧!出了玉水橋,速度更快了,不一會兒,一家坡已經出現在眼前。
法場到了,在這個草坪的西南有一座接人橋。
此橋建成於清康熙年間,由四塊青石組成,呈拱形,跨度不足三尺,成年男子不費吹灰之力便可一躍而過。王偉師傅曾經跟他說過,過去衙門殺人,城內的衙役公差將死犯送到橋東,隨後橋西就有劊子手接應——說得更明白一點兒,這橋就是供死犯過路的。久而久之,這橋就成了陰陽兩界的“生死橋”,平常老百姓都忌諱從橋上走過。
不
過解放後這一套便被放棄了,如今殺人的辦法現代化了,講究也沒有那麼多了。
車隊直接從旁邊的大橋上開了過去,押解死犯和警察在橋邊停下,與此同時,法場執行官和法院、公安局領導和縣裡前來觀看的領導到了,及烏洋烏洋的老百姓也蜂擁而來,號聲和警笛聲也戛然而止。
王偉跳下車,看了弟弟王傑一眼,王傑也看見了他,“哥——!”立即被旁邊的幾個警察同事嚴厲制止。
王偉拎槍跟師傅幾個人迅速朝坡上一間孤屋而去。
自清康熙年伊始,此地就被官府闢爲處斬犯人的場所,那一間孤屋其實就是供行刑手及其他有關人員斬歇休息喝水之處。
從始至終,王偉陰沉沉的一張臉都低頭不語坐在大隊車上,十一名死犯被押到一家坡之後,一字兒排開,沒有任何耽擱和商量餘地,逐一按照計劃好的程序、時間表嚴格進行,新任院長、局長在隨員的簇擁下,站在高處宣讀死犯罪狀,王偉和其他三個行刑手(包括他們的師傅在內,雖然近年來師傅的槍法已經很成問題,總是因爲拖拉手抖、不能一槍斃命)入孤屋做準備。
孤屋由於年久失修,已近腐朽,屋中放了一張破桌子,專供法醫技術人員擺放工具之用,另有簸箕、鋤頭、鐵鏟和石灰缸之類,已經爛得圖有其表不成樣子,一碰就碎,堆放在屋角,至於它們都是誰放在這裡的,有什麼用處,實在無從查考。
有人估計,或許是當年清廷劊子手們所遺留吧?一旦有了無人收屍的死犯,公差就用這些工具掘坑掩埋?也未可知!
而那石灰或者就是爲人血消毒之用?
法場突然傳來三聲口令,規定時間已到,王偉和三個行刑手檢查好槍支,推彈上膛,從孤屋裡閃將出來,站立到左邊四個死犯身後。刑警與死犯三對一,見他們到位了,後面的一個閃開身,退後幾步,另外兩個警察臉朝外,手卻緊緊按壓着令他們動彈不得,只能老老實實吃白飯聽喝了。
奇怪的是,那一瞬間,王偉竟然忘記了弟弟的存在!
其實,當時王偉親弟弟就在離他們不遠的位置上跟即將上路的人一樣跪着,三對一不讓他動彈。許多人立馬連連退後幾步,師傅老王、王偉和其他二人則將槍口對準了第一波死犯的後腦勺。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反骨那一塊兒。
殺人不能走神,不然的話一槍打不死即是恥辱也是笑話,死犯還遭罪,看着他們垂死掙扎的樣子真心不忍,隨即法場所有圍觀看熱鬧和執勤人員頓時鴉雀無聲,屏神靜氣,王偉和三個行刑手卻是精神抖擻,舉槍準備開殺——
一切手續完成之後,隨着新院長高叫一聲“準備,執行!”
執行官手上的小旗一落——
“砰!”
“砰!”
“砰!”
“砰!”
其實就是一個聲音,剎那間只見火光閃處,人頭開花,一股濃烈血水從頭蓋骨後面及脖子上噴出,屍首倒地,草地浸溼,空氣中立馬瀰漫出一股薰人的血腥味……十一名死犯,四個行刑手,需要三輪執行完畢。
執行完了第一波,就有死犯家屬從人堆中突然忍不住痛聲哀嚎起來,有
人立馬上前制止。王偉和師傅等人心不跳手不軟,迅速右移幾步,各自熟練地推彈上膛又對準了第二波死犯的後腦勺,唯一讓王偉感到特別不正常的是開公審大會後槍斃弟弟的時候,本來有四個行刑手可供領導考慮和選擇,爲什麼最終卻會叫他去親手殺掉自己的親弟弟?
“槍斃弟弟完全可以由其他同事執行,爲什麼非要叫我去親手殺掉我的親弟弟?”王偉冷冷的心,冷酷的眼神。
這個道理實在是想不通,而當時面對現實,已經上了法場,王偉從來沒有過也壓力巨大,人犯就那麼一個個跪在小坑前,五花大綁,之前都押上車遊街了,王偉就在後面的車上,拿着槍,最後到了現場驗明正身之後,王偉當時並不在弟弟王傑的身後,而是依次站在了另外一個死犯的背後!
領導卻忽然指令王偉換位執行——槍斃王傑!
一切都是那麼突然和無法改變!
“爲什麼是我?”
這個話並沒有問出口,而是當時如雷擊頂一瞬間在大腦裡飄過,當看到副局長小跑到王偉面前要他換位執行時,王偉驚呆了。完全是下意識走了出去,之後內心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
當時王偉並不是有意避開自己的親弟弟王傑,或許是命運冥冥之中安排,而是按照各自所站的位置順序,第二波排在他前面的是一名死硬的毒販。
就在這時,院長喊叫王偉的名字:“王偉!”
“到!”
當時王偉所有的一切都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果斷與迅捷,大腦裡面的某根弦兒聽到領導叫自己的名字立馬應聲而答!
副局長小跑到王偉身後,同情地小聲但堅決地傳達了上面的命令:“由你執行槍決王傑!馬上換個位置!”
這時王偉才注意到,師傅老王槍口下的那顆光頭,正是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到的那個熟悉的人。
“爲什麼是我?!”王偉內心大聲地吼叫。
這個道理實在是讓人想不通,而當時面對現實,已經上了法場,王偉也壓力巨大,人犯就那麼一個個跪在小坑前,五花大綁,之前都押上車遊街了,王偉就在後面的車上,拿着槍,最後到了現場驗明正身槍斃了第一波人犯之後,領導卻忽然指令王偉換位執行——槍斃王傑!
一切都是那麼突然和無法改變!
師傅朝後退了幾步,冷着臉掃了王偉一眼移動了一下位置,走到王偉這邊,那一眼似乎是說,執行吧。冷酷無情,卻是滿眼含淚。
王偉收回槍,呆了一下,心裡有點慌亂了。下意識跟師傅換了個位置,走到了弟弟身後,王偉不是不想殺人,更不是不想殺自己的親弟弟,他說過,“不管什麼人殺人犯法了,他就是我槍下的死鬼,而我只是奉命執行一個行刑手的職責!這是法律賦予我的合法執照!”
可想是那麼想,真的到了這一步王偉這個見過太多生死血火的特種兵心裡還是忍不住忽然一緊,突然覺得渾身顫抖無力……
“王偉!現在就看你的了,有好手段要好好使出來!”
師傅叫着王偉的名字,聲音不大,意味深長只有身邊的王偉能聽到,就象魂魄被人喊去了一般,雙腿打起戰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