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
夏心悠回家後，從吃晚飯開始就欲言又止。她端着一杯咖啡，站在莫奕臣的書房門口，猶豫不決地踟躕，她習慣性地想要把整件事情都告訴莫奕臣，讓他幫她出出主意，可是每每話到嘴邊又張不開脣了。
——她不知道要怎麼說；不知道要怎麼跟他解釋；他會不會誤會？
書房內，莫奕臣同樣處在煎熬之中。從吃晚飯開始，他就注意到了夏心悠的異常，她明顯有話想要對他說卻又支支吾吾地不肯開口，他猜應該是跟那張照片有關。
一縷淺淡的苦笑掠過深邃的黑眸，俊俏的臉頰浮上柔情，又因爲門外人遲遲不敲門而緊繃，她還在猶豫什麼？考慮什麼？她難道還是不肯相信他？不肯把全部的自己都交給他嗎？
他同樣在思考，在反省。
經歷了那麼多，他早已把她當成此生唯一的伴侶，他不相信那個傻丫頭到如今還意識不到這一點。他知道自己不能急，必須等待，等着她主動開口。
這個過程可能會很漫長。從他第一眼看到照片的時候就在等待。
他也不知道還要繼續等多久。
但他必須一直等下去。
胸腔裡填滿焦躁，他在書房內來回踱步，夏心悠在門外走來走去。她一會兒鼓起勇氣都走到門口，手都舉起來要敲門了，可是又收回手跑回沙發上，放下手中的咖啡，坐在沙發上嘆氣。
深吸一口氣，夏心悠把電視打開，開始漫不經心的調節目。
書房內的莫奕臣聽到了微弱的電視聲響，薄脣冷冷地抿成一條線，她這是不打算跟他坦誠了？他站了起來，準備衝出去把她吼一頓，可是手都抓住門上的扶手了，他又深吸一口氣，壓制住怒意，回到椅子上坐好。
他不能衝動。如果他現在衝過去衝她大吼的話，她可以從此以後遇到事情都不會再對他坦誠了。他不能這麼做。
十指交叉握在一起，抵脣，莫奕臣在心裡一遍遍的低喃：寶貝，快點敲門進來，不要讓我失望。寶貝，說出來，這並不是很難。
“小媽咪，你在幹什麼呀？”原本在房間裡玩積木的莫薇薇走了出來，乖乖地坐在沙發上，想要和小媽咪一起看電視，可是她發現小媽咪好奇怪哦，她拿着遙控器到處瞎調臺，一會是新聞聯播，一會兒是動作武打電影，一會兒是愛情偶像劇，一會兒又是動物世界，每一分鐘就要換一個節目，看的她眼睛都花啦！
“我在看電視啊……”夏心悠嘟囔一句，手上又繼續換臺，莫薇薇嘟着小嘴巴，一蹦一跳地跑過來雙手抱住她的手，撅嘴不樂意地道：“你哪裡是在看電視嘛！把遙控器給我啦，讓我看動畫片，快要開始了啦！”
“好、好，我要看哪個臺？我幫你調就是了。”夏心悠無奈地點了點頭，她又端着咖啡站了起來，走到書房門口，來回踱步。
莫薇薇瞥她一眼，撅嘴道：“小媽咪，你在做什麼？你和粑粑吵架了，不敢進去是不是呀？”
“誰說我不敢了？我有什麼好怕的嘛！”夏心悠反駁。
莫薇薇賊兮兮地笑了笑，“嘿嘿，既然你說你不怕，那你幹嘛一直站在那裡不敲門呀？敲門嘛，你手上端着的咖啡是要給粑粑喝的對不對？快點敲門進去哦！你要是不敢的話，那我過來幫你哦！”
小傢伙蹬蹬蹬地跑了過來。
“不要！”夏心悠蹙眉，她咬咬牙，鼓起勇氣敲了敲門。
書房裡的男人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他真的怕要坐不住了。他嘴角勾起一抹璀璨魅惑的笑靨，故意等了幾秒鐘，等到門外的敲門聲再次響起時，才淡聲道：“進來。”
他趕在她進來之前抽了一份文件出來，一邊聽着她開門走進來的腳步聲，一邊隨意地翻看着。他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
“有事？”莫奕臣淡淡地開口，擡起溫和的眸子看着她。
夏心悠舔了舔脣瓣，垂眸，眸光落在手中的咖啡上，她立刻找到了一個藉口，把咖啡放在桌上，笑着說：“我衝了咖啡，你喝喝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加了奶和糖沒有？”莫奕臣一邊端起咖啡，一邊問她。
“加了，雙份，你快喝。”夏心悠催促，她在書房裡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兩隻手絞在一起，有點緊張，有點猶豫，有點不知道怎麼開口。
莫奕臣喝着咖啡，偷偷地拿眼瞟她，他開口道：“有點甜了。”其實他根本就沒有嚐出來咖啡是個什麼味兒，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哦。”夏心悠有點鬱悶，因爲剛纔她說加了雙份的糖和奶全部是瞎編了，她忘記了，剛纔順口就那麼一說。他竟然還覺得甜了？照例說不可能呀，她買的黑咖啡豆，一點兒糖和奶都沒有加，聞着都有苦味，而且從開始到現在，咖啡都放了一個多小時了，早就冷了……
“你還有事要跟我說嗎？”莫奕臣儘量柔和着聲音，他想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看文件，可是一低頭，才發現他連文件都放反了。他在心底苦笑，今天真是太失態了。
他也顧不得去裝樣子了，直接站起來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眸光落在她絞在一起的雙手上，他握住她的手，與她十指交握，溫和地道：“有事，就說。我不保證我一定不會生氣，一定不會對你發脾氣，但是我敢保證，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我都不會不要你，不要走掉，不會讓你一個人承擔所有責任。如果有事情的話，請一定要告訴我，我會幫你解決掉所以難題，相信我，好嗎？”
說不感動那一定是假的。
夏心悠不再猶豫，凝視着莫奕臣俊俏的臉頰，咬了咬脣，開口道：“事情有點複雜，我慢慢的跟你說。就是，有一天我去超市的時候……”
從她怎麼遇見司徒晏，到那張奇怪的照片，再到那天她把錢包和照片還給司徒晏，所有的事情，她全部都說給了莫奕臣聽。說完以後，她感到了莫名的輕鬆，好像一直壓在心頭的大石頭被搬走了，她像是解放了一樣，連空氣裡的氧氣含量都多了似的。
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間，他立刻就打電話回國，讓陳鈺白幫忙查一查，現在還沒有結果，但是根據夏心悠的描述……
莫奕臣皺了皺眉，淡聲道：“既然你們已經說好了，那就去做一個DNA檢測吧！”
“你支持我去？”夏心悠沒有想到他竟然會支持，而且一點兒猶豫都沒有。
“就算我不支持你去，你就會不去？”莫奕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揉了揉她軟軟的頭髮，“依你的性子，會忍得住？會不好奇？過程無所謂，只要結果。”
“好，我聽你的！”夏心悠用力地點了點頭。
第二天，她按照和司徒晏的約定，去了醫院。莫奕臣一直跟她保持電話聯繫，他故意讓她一個人去，讓她一個人面對。
他在公司，推掉所有會議，一直呆在辦公室裡，雙手交叉合十，焦急不已，他的心神早就跟着她飛了出去，留下的只是一個空殼而已。
“結果需要兩個小時才能出來，我們找一家咖啡店坐一會，邊吃東西邊等，好嗎？”司徒晏柔聲提議道。
夏心悠搖了搖頭，她抿着脣，“不了，我先走，等過兩個小時，我再來。”
司徒晏眸子裡閃過失望，他試探地問道：“你要去哪裡？”
夏心悠回眸凝視着司徒晏，她很迷茫，如果DNA檢測結果出來，她就是徐楠，那她以後要如何去面對司徒晏——曾經的戀人？她一點印象都沒有，司徒晏對她來說，就是一個普通的陌生人，頂多是見了幾面，他會是她以前喜歡的人？這種感覺，很怪異，很彆扭……
她想到了莫奕臣，真正的愛人，真正的伴侶，她腦海裡浮現出的那一張臉，就是莫奕臣的。她認真地看着司徒晏，開口道：“我要去我老公的公司，和他一起吃午飯。”
司徒晏震驚：“老公……不是男朋友？抱歉，我不知道，原來你、你已經結婚了……”
“是的，我已經結婚了，還有了一個孩子，是個女兒，三歲，很可愛。”所以，就算我是徐楠，也改變不了什麼……
她必須把這個問題說清楚。
司徒晏呼吸一窒，這是他從來都沒有預料道德。他的楠楠竟然已經嫁人了……心臟不可抑制地開始疼痛起來，如海潮一般，一波一波地往上涌過來。她只能苦笑：“那你去吧，我就在這裡等，有了結果，我第一時間打電話通知你。”
“好，謝謝你。”夏心悠不敢去看司徒晏的眼，那裡面彷彿盪漾着一層令人心碎的波紋，她咬脣別開眼，往外走。每往外走一步，心就沉上一分。
叮叮叮……
手機鈴聲響了，來電顯示上是莫奕臣，她的心又開始輕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