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中午飲了些酒,林逐汐晚上睡得比平時更早,不知是不是因白天聽到的消息牽連自身,引發她內心那些深埋的不能說出口的心事,睡眠質量一向很好難得做夢的她這次卻做夢了,夢裡的她騰雲駕霧直登天闕,腳下彩雲紛飛,身姿輕盈若舞。
這原本是個不錯的夢,但她漸漸感到幾分不對勁,沉於睡意不太清醒的大腦還沒想出哪裡不對勁,徹骨的涼意襲來,臉上溼漉漉的,一盆冷水令她徹底清醒。
睜開眼睛的剎那,林逐汐怔住了。
眼前的這張臉不算熟悉,但絕對讓她印象深刻,深刻到她想忘都忘不掉的那種。
暗香樓老鴇陶媽媽。
她不是被抓到官府大牢等着問斬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林逐汐呆呆地抹一把臉上的水,冰冷的觸感總算讓她徹底回過神來,她仔細打量着陶媽媽,發現她的氣色不佳,臉上雖用脂粉仔細掩飾過,依然可以看出眼下淡淡的青黛,臉色也有些憔悴,連衣裳都不復過去的華麗精緻,甚至連最基本的整潔都沒能保持,想必即使僥倖從牢裡逃脫,她近段日子也不好過。
她用眼角餘光悄悄觀察環境,發現自己身處一間靜室內,陳設簡單,看起來像哪家客棧的客房。
“怎麼?還沒睡醒?”陶媽媽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眼神怨毒,陰惻惻地問。
林逐汐不爲所動,乾脆大大方方皺眉環視四周,“這不是我的住所,這是哪裡?”
“是哪裡都與你沒關係。”陶媽媽冷笑。
“怎麼會沒關係?就算是綁架,我也該知道自己是怎麼被綁的吧!”林逐汐若無其事答,暗暗自嘲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命,這纔多久?兩個月不到就遇到兩次綁架,運氣也太差了。難道自己天生就是被綁的命?
“你知道又怎樣?難道還能逃脫?”陶媽媽咬牙切齒地瞪着她,眼神裡恨不得飛出刀子來砍死她。“今日落到我手上,你就死了心吧,你以爲我還會容你活命嗎?”
“什麼意思?”林逐汐心裡一驚。
她原本確實沒怎麼擔心,反正最壞也就是重溫暗香樓歲月,怕什麼呢?又不是沒經歷過。但聽陶媽媽這話,好像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難道他們這次打算撕票?
可這是爲什麼?
“我好像沒得罪過你們。”她想不通陶媽媽對自己的仇恨從何而來,總不可能是因爲有人給自己贖身吧?就算真是爲這個,沒道理她當時不發作,事情過去一段時間了又來找自己麻煩。
“別想着拖延時間,不會有人來救你的。”陶媽媽冷冷瞪着她,漠然道。
林逐汐苦笑,“我知道。”大半夜的誰會找她?他們劫出她時都沒被發現,現在藏到安全地方就更不可能被發現了。她嘆口氣,實在百思不得其解,“反正都是死,我要求做個明白鬼。”
陶媽媽皺起眉毛,突然咬牙一笑,那笑已不能稱爲笑,僅僅是一個扯動面部肌肉的動作,鬼氣森森的,猙獰得稍微膽小的人看見都會做噩夢。
“要怪,就怪你的情人好了!”
“情人?”林逐汐愕然瞪大眼,第一反應就是朔月,可這關他什麼事?難道他們和他有仇?
隱隱的有種猜測浮上心頭,讓她驚喜又不敢相信,甜意和焦慮交織,如獸般啃咬着她的內心,令她瞬間心亂如麻。
她魂不守舍的表現令陶媽媽心頭大恨,想起這短短數十天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生活,又想起曾經錦衣玉食前呼後擁的日子,深深的恨意和惡意涌上心頭。
她面臨生命危險朝不保夕,連思考生存方法的時間都奢侈得像上天恩賜,這丫頭片子居然還在想男人!
簡直不能忍!
極度的不平衡感和落差感充斥心頭,陶媽媽幾乎要咬碎滿口牙,“你再怎麼想,凌風也不可能再來救你一次了!”
林逐汐的眼睛瞬間瞪得滾圓,幾乎要瞪出眼眶。她震驚到無以復加,連陶媽媽後頭說了什麼都沒聽見,“凌風?”濃濃的荒謬感充斥在心頭,她都要脫口而出一句“胡扯”了,這關凌風什麼事?
“怎麼?難道你還想否認?”陶媽媽怒火中燒,“若非你懷恨在心大吹枕頭風,他會對我們下狠手?”
林逐汐:“……”
這都哪跟哪啊?她和凌風八杆子打不上關係好吧!還枕頭風!那位主都沒正眼看過她好嗎?他做什麼跟她林逐汐有什麼關係?害她白高興一場。
“我想你們應該弄錯人了。”她的好心情瞬間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煩悶和失望,語氣也立刻冷淡下來,鐵青着臉冷冷道:“我和他之間什麼也沒有。”
“還敢騙我們!什麼也沒有他會親自出面爲你贖身?他以往那麼多相好,可從來沒爲誰贖過身。”陶媽媽眼神狠毒如蛇。
林逐汐很想仰天長嘯,要不是這段時間意外太多磨練得她心理素質大大提高,她現在吐血的心都有了。
這都什麼跟什麼!
他救她是因爲她哥哥好不好!
但她沒打算說,說也是白說。他們肯定不會信的。何況說出來就意味着她四哥身份暴露,必然會後患無窮。
她默默捂住胸口,瞬間憋悶到無以復加,覺得一口心頭血卡在嗓子眼裡吐不出來咽不下去的幾乎要憋死她,心想自己這時候沒發瘋真是不容易。
她很快想起不對勁。
查封青樓的不是官府嗎?和凌風有什麼關係?就算他在其中提供了證據,陶媽媽的首要報復目標也該是官府纔對。
如果對方所說的仇恨不是指這件事,又和凌風有關係,那麼……
林逐汐驚詫地瞪大眼睛,心頭髮涼,“你們是血影門的人!”
這個從她抵達江南時就若有若無地存在於她前進途中的組織,她原以爲它存在於江湖,和她這個普通人的生活不會有交集,然而她沒想到自己一直沒能走出它的陰影。莫名的林逐汐就聯想到從京城蔓延到江南的那張巨大的奇特的網和朔月和鳴的身份關係。
那種以爲自己
身在局外卻一直困在局中還懵然不知的感覺又來了,比上次來的更淡更隱約,卻帶着上次沒有的殺氣和死亡氣息。
腦海裡突然閃過兩具容顏如生的男子屍體橫陳面前的場景,林逐汐抿緊雙脣,眼神一點點變得銳利。
“哦?你也不笨。”陶媽媽冷笑道:“既然知道血影門,想必你也清楚我們是做人命生意的。你那些小心思就別再打了。告訴你,你想在我們這種老江湖面前玩心眼,還嫩了點。”
林逐汐扁了扁嘴,知道她說的是實話,但聽着還是不舒服。
“殺了我,你確定能報復到凌風?”
“你當我們還會用你來威脅他?”陶媽媽目光鋒利如刀,輕蔑地瞪着她,嘲笑着她的天真。“他能給我們什麼?無非就是放棄對我們的追殺,可我們和他已結下死仇,即使他答應,你覺得我們會放心?退一步講,這次我們在他手上吃了這麼大的虧,你覺得我們會忍氣吞聲?”
林逐汐默然,的確,他們有充分的理由殺掉自己。
這次是真的不能善了了。可坐以待斃從來不是她的風格,哪怕是垂死掙扎,她也不願乖乖閉目等死。
只恨她今日是在睡夢中被抓來的,防身的武器藥物多半不在身上,手鐲裡也只有解毒救命的藥,想自保都難。
最重要的是,鏡山書院她雖沒呆多久,但對裡面的警衛情況很瞭解:外鬆內緊,對內部安全非常重視,書院裡行走的人也大多步伐輕捷,懷有武功,更別提那些隱匿暗處的陣法。不然書院裡也不會有入夜之後不準亂走的規矩。尤其她居住的那個院子,估計是武力最強的地方,除了她沒一個省油的燈,連秦修瑞那孩子都不容小覷,何況她隔壁還有個執素,她對自己的安全很放心。他們是怎麼做到不驚動任何人地將她劫出來的?
這樣的武力,估計十個她都不會是對手。
“你們想怎麼樣?”林逐汐沉默良久,各種自救方案走馬燈般掠過腦海,依然沒找到合適的脫困方法,似乎她現在能做的只有拖延時間,可拖下去有用嗎?她不知道,但能多掙一瞬安全時間也好。
“本來看你這張臉還挺有用的。”陶媽媽用充滿惡意的目光打量着她,“哪怕不提你的臉,就憑你和凌風的關係,想必也會有不少人對你有興趣。”
林逐汐忍不住臉頰抽了抽,若非多年教養禮儀使然,她真的想爆粗口了。
遭池魚之殃不可怕,可怕的是遭莫須有的池魚之殃。
她和凌風真的一點關係也沒有!
她閉上眼睛,懶得理這腦子有病的。
陶媽媽看着她這幅淡定自若的樣子,臉上掠過怒色,勉強按捺下怒火,她冷冷道:“我倒要看看你能鎮定到什麼時候!你放心,我不會傻到將你送出去的,但也不會虧待你。”
這反話說得不能更明顯。林逐汐漠然等着她下文。
“你不是好心嗎?不是爲曼雲求情嗎?既然如此,你就好人做到底,替她收了這場豔遇如何?”
林逐汐霍然睜開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