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跑出地下室, 一樓漆黑一片,老虎耳朵一動,便聽門外有聲響, 有人要過來了。
那女人卻沒有這麼敏銳的感知, 正驚慌的要往外衝, 便被老虎拉了回去。
“不行, 有人過來了, 不能走門,去樓上!”
老虎之前躲在牆面夾縫裡看見有個不起眼的窗戶是半敞着的,正通向對面較矮閣樓的屋頂。
“姑……姑娘……你放下我吧……我走不動了……”
女子拖着右腿望着正奮力攙扶她往前跑的老虎道。
“就算我跑出去, 也得擔上殺人罪名,劉大人是朝廷命官, 就算我僥倖逃過一劫, 媽媽也不會放過我, 從我踏進玉玲香閣,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老虎愣了愣, 反而抓的更緊,轉身拖過女子身子,背起來就沒命的往樓上跑。
“你怎麼能這麼說,看在我這麼努力救你的份上,你也努力些啊。”
老虎憑着直覺徑直跑到窗戶前, 窗戶外與房頂隔了半丈寬的樓縫。
女子臉上剛燃起的一點希望之光瞬間滅了下去。
“我跳不過去的………”
“噓!”老虎扒着窗戶往外看了看, 目光一亮轉頭對女子道:
“照我說的做, 過來……”
“有人進來過。”
腳步聲迴盪在空蕩蕩的樓內, 緩慢低沉仿似死靈鎖魂。
“呵……螟蟲吸夠了人血, 快成功了……”
“可是,那丫頭看似不太好合作, 怕只怕因爲她一人壞了大計。”
“她是個孝子,這就夠了……”
“不會走漏消息吧,接二連三的死人,方纔那人……”
“郝銘向來機警,他要是覺察不出什麼我才覺得奇怪,但只要他對白瑾有情,便不能拿我們怎樣,你仔細盯着,我再給你幾粒藥丸給她服下,她的命還有用,可別提前死了。”
“是。”
“等等。”
目光一轉,忽而定在半開的窗戶上,瞬間殺氣四起。
“那窗戶走時便開着?”
身後女人一愣,看着那窗半晌道:
“哦,那是我上次走時打開的,這屋裡味道太重,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女人放心下來,走近,關窗,轉身下樓道:
“近日你不必來了,有事我會找你,小心看着那丫頭。”
“是。”
“又死了個意料之外的人,這人的身份是個麻煩啊。”
女人看着地下室黑洞洞的入口無奈道。
窗外,老虎盯着腳下巴掌大的磚臺,看了眼另一邊的女子,二人相視一笑,虛汗直滴。
夜半三更。
“砰砰砰!”
“誰啊,這大半夜的……”
牡丹打着呵欠披上薄紗開門,見門口人忽而一愣,瞬間清醒過來,恬着笑臉道:
“呦,是媽媽呀,這大晚上的怎了?”
老鴇利眼往屋內掃了一圈,瞥了眼牀上鼓起的人形笑道:
“媽媽我這幾日忙,未怎麼關心你們姐妹幾個,東樓近日收益不錯,今兒個晚上可是劉大人在這兒?”
這時牀上人動了動,似有不滿道:
“誰敢打擾本公子睡覺,滾開!”
牡丹聞言忙示意老鴇一眼,走出門檻輕輕帶上門小聲道:
“可別提了,媽媽,你也該好好管管那個新來的芙蓉了,這幾日我這好幾個熟客都叫她給搶走了,今天劉大人來就總唸叨着那小yao精,還沒進門兒呢就找她去了,我可一分錢都沒掙到,再這麼下去,姐妹們可就都不用出來見客了,全叫那死丫頭一人攬客吧。”
老鴇目光一轉,忽而虛笑道:
“哎呦,這可怎麼話說的,媽媽我可離不開你們這些個搖錢樹,明日我就好好說叨說叨她,這裡面是?”
牡丹一撩髮絲風騷道:
“這是個外地人,出手闊綽着呢,可惜明日一早就回家,不能做常客,不然以奴家的本事早給傍上了。”
“好好好,你好好伺候着,媽媽回頭少不了給你好處,媽媽我這還有點兒事,你先進去吧,別怠慢了客人。”
“放心吧,媽媽慢走。”
“吱呀~”
“走了沒?”
牀上被子動了動,露出個腦袋,兩隻大眼睛亮晶晶看着女人關上門後近乎虛脫的神色。
“我裝的像不像?”
牡丹,也就是跟老虎剛從鬼門關逃出來的青樓女子背靠着門大口喘着氣道:
“沒事了,姑娘出來吧。”
老虎從牀上蹦起來,連忙跑過去扶着她走到桌子前坐下,撩開她的褲腿看了看道:
“腫的這麼厲害,你這有藥酒麼?”
“這裡的龜公是我相好,明日我找他交代幾句,大抵能糊弄住,這幾日你留在我房裡不要出門,外面我兜着,但凡這裡的姑娘,沒幾個是善茬,如果這幾日能瞞住她們,這事情也就能過去了。”
老虎邊幫她按摩,盯着她半露的胸脯。
牡丹未少在人前坦胸露乳,卻還是第一次在小丫頭跟前這般模樣,被老虎純澈不解的目光一看,竟生出一絲尷尬來,忙不自在的拉緊衣領。
“姐姐,你不嫌棄我是麻煩麼?”
“姑娘爲何要這麼說,救命之恩牡丹還是明白的,何況姑娘看牡丹的眼神裡沒有輕蔑,對牡丹來說,這就夠了。”
牡丹笑了笑道。
老虎擺擺小手道:
“你別總姑娘姑娘的叫,我叫王老虎,你叫我老虎就成。”
牡丹一愣,望着老虎真誠的笑臉,心裡有些暖。
“我叫牡丹。”
“牡丹姐姐,我覺得你還是早點離開這裡比較好,那個老鴇明顯是個壞蛋,你待在這裡會有危險的。”
牡丹斂下眉,嘆氣道:
“談何容易,牡丹自小就被賣進青樓,輾轉幾次都沒能逃脫侍人的命,別看這髒污之地,卻還能給口飯吃,像我們這種人下人吶,生來就不乾淨的。”
老虎聽着皺眉:
“我聽說青樓女子轉良是要銀子的,姐姐是沒有足夠的錢?”
“老虎,像姐姐這種身子不乾淨的女人,就算轉良也不會有男人要的。”
老虎這回不贊同了。
“這跟男人有什麼關係,十八筒子街尾有個劉寡婦,當家的都死了十多年,我也沒見她活不下去呀,你要是怕老來無子,我覺着領養個也不錯啊,孩子嘛,只要當孃的教育好就行,劉寡婦的兒子現在都是豬肉鋪的老闆了,三個孩子都能欺負小動物了。”
牡丹聽着這些家常論調,心裡竟生出一絲嚮往,這丫頭還是第一個跟她這麼說話的人。
“好了好了,你就安心在這住着,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對了,牡丹姐姐。”
老虎揚起小臉兒瞅着她道:
“我剛看那個胖子打你,你有沒有受傷?”
牡丹一愣,沒反應過來。
“什麼打我?”
“就是在樹下,他一直撞你,而且我看他□□長了個很醜的瘤,他是不是覺着自己異於常人,心裡不正常?”
老虎湊頭神秘兮兮的說:
“你以後還是要少跟這些大官兒來往,我爹說凡是當官兒的都沒幾個正常的,我現在才明白我爹的意思,你還是轉良吧,太危險了。”
牡丹的臉刷的一下紅了個徹底,心裡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總覺得自己平日在樓裡誇耀的魅惑人的本事此時此刻都如同見不得人的勾當似的難堪,也只有這丫頭能把那檔子事說的這麼詭異,聽起來倒還好笑的緊。
“女孩子家家的,可不能隨便把襠啊襠的放在嘴邊上,過幾年你有了喜歡的人,自然就明白了。”
牡丹這時候突然有了教育孩子的錯覺,心裡也七八分把老虎當成自家妹子教導。
“趕緊睡吧,明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老虎被推到牀上,心裡疑惑的緊。
她已經有了喜歡的人呀,姐姐說的意思不是她想像中那樣子吧?
完了,公子也是當官兒的……
就這樣,一夜的時光在老虎“公子得了不治之症”的臆想之中過去了。
次日。
“喲,這不是牡丹姐姐麼,看你臉色不好,昨晚看來不是很盡興呢,最近的客人也真是的,太過挑剔了,我這可都要忙不過來了呢。”
“有人本來想着木槿走後能撈個頭牌的位子,沒成想呢,這樓裡恩客貌似還是很公道的哦。”
牡丹不痛不癢的反擊。
名爲芙蓉的年輕女子聞言氣息一喘,語氣忽而衝起來。
“哼,你倒是想拿頭牌,也不看看你的臉,再過個幾年你就人老珠黃了,到時候看還有哪個男人肯進你的房!”
說完正要甩袖離開,卻見樓下突然嘈雜起來。
牡丹一看,彎眼笑開道:
“看來這頭牌的位子誰也不用爭了。”
“吱呀~”
老虎聽見聲音忙要撅着屁股往牀下藏,手上抓着糕點屑沫沿路灑了一地,嘴裡還塞了滿嘴,那動作怎麼看怎麼滑稽,牡丹見此噗嗤一聲趕忙上前揮手。
“別藏了,是我。”
老虎轉頭驚嚇似的拍了拍小胸脯。
“嚇我好大一跳。”
“外面來人了,我覺得不大對勁,雖然上面有媽媽頂着,但是咱們總是不大安全,你待在這裡莫出聲,有人敲門便躲在牀底下,我出去探探。”
老虎點點頭,把糕點盤子直接端到牀底下,小屁股一撅便鑽了進去,牡丹見她躲好,便整理了衣服髮髻,出了門。
老虎聽着門外腳步聲來來回回,只聽見什麼“大人大人公子公子”的叫。
“來了什麼人,這麼熱鬧?”
塞了塊糕點進嘴,老虎嘟囔道。
“現在的當官的都沒正經,大早上升堂時間就來逛妓院,真是個人民蛀蟲,青樓女子有什麼好睡的,昨天晚上我也沒覺得多舒服呀。”又塞了塊糕點進嘴,老虎悠悠道。
就在同層樓道一端,有一上等廂房,白瑾在身前人進門之後踏腳進去,轉身輕帶上門,門上書三字——木槿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