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桌案上的紅燭仍舊耀眼的燃燒着,訾汐因渾身上下的疼痛而無法入睡,不過宮廷**金瘡藥倒挺有藥效,潰爛着的傷口有清涼的感覺蔓延,亦感覺傷口在逐漸癒合。
晚風涼涼的由那扇敞開着的窗中溜進,有淡淡的桂花香撲鼻而來,恍惚間瞧見一個身影由窗口躍了進來。訾汐瞪大了眼睛看清了來人,竟是端木矍。
微弱的燭火映射在他的側臉,忽明忽暗,瞳中藏着令人心驚的冷意。
見他就那樣筆直的站在對面,用那藏着熊熊怒火的目光注視着自己,她乾笑兩聲,“你,你這麼晚來做什麼?”
他仍舊不言語,瞪着那個早已經狼狽到連說話都吃力的女子,終於怒不可遏的壓低聲音吼道:“該死的女人,你有事沒事碰皇上的畫做什麼!”
“我只是好奇……”
“汐筠郡主的畫像是你好奇想碰就能碰的?”憤怒的打斷了她繼續下去的解釋。“你以爲做皇帝的御前女詔是件很簡單的事?連把握分寸都不懂,當初我們怎麼會選了你這樣一個白癡女人進宮完成大計。”端木矍頗爲懊惱的開始爲當初與陵王的覺得而後悔。
訾汐根本沒有將端木矍後面那絮絮叨的話聽進去,反而很好奇的問:“汐筠郡主是誰?”
“收起你的好奇心,尤其是在皇上面前。謹言慎行,否則就是我與你父親聯合陵王也保不了你。”他直接將訾汐的問題無視。
深知繼續問下去也得不到答案,便勾起苦笑:“當我受刑的時候,第一個出來救我的不是你,也不是我的父親,更不是姐夫,而是宮蔚風。”
“怎麼?因爲這件事你便感動了?”
“難道,不值得感動?”
這句反問引得屋子瞬間安靜下來,空氣中隱隱瀰漫着詭異。
端木矍的雙手握拳,一口怒氣涌上胸口,大步上前也不顧她身上有傷便將她由牀上拽起,目光憤怒,低聲吼道:“鳳訾汐,現在你的心裡只有宮蔚風?”
沒有料到他突然間的憤怒,才癒合的傷口瞬間又裂開,血由背部緩緩溢出。
當端木矍發覺她慘白的臉色以及緊咬着的牙關時方覺自己失態,緊捏着她雙肩的手悄然鬆開,目光掃向她雪白的寢衣早已被血染紅了一片,觸目驚心。他沉着臉將桌案上那瓶還剩下一些的金瘡藥取過,看着那個正戒備凝視自己的女子,低沉的說:“躺下,我爲你上藥。”
“不,不要……我自己可以。”訾汐強忍着背後的疼痛,支持最後幾分氣力站穩腳步。
他挑了挑眉:“你想在那雪白的肌膚留下可怖的疤痕?”
“我可以叫玉奴與燕奴……”話還未落音便被端木矍不耐的打斷:“子時已過,又哪個奴才願意從睡夢中醒來爲你這個‘汐奴’上藥。”他在汐奴二字上格外加重語氣,看見訾汐原本蒼白的臉在聽見這兩字後更顯蒼白,他無奈的嘆了口氣,信步朝她走去,目光中帶着戲謔:“難道你在害羞?你的身子我又不是沒看過。”
訾汐慘白的臉色瞬間透出隱隱的潮紅,表情古怪的盯着端木矍,全身異常扭捏的呢喃着:“你什麼時候,看過,看過——”
端木矍一聲輕笑,目光中閃爍着溫柔的笑意,“躺下吧,我爲你上藥。”聲音比之前沉穩了許多,還帶着淡淡的心疼。
乖乖的趴在牀榻上,她感覺到一雙手小心翼翼的將已與傷口粘在一起的衣裳褪去,傷口被扯動。當衣裳被褪去後只剩一件裹衣時她她不自覺閉上了眼睛,手緊緊撰着絲滑細膩的被單,感覺到金瘡藥灑在背上一陣錐心的疼痛後又感覺彷彿有無數的螞蟻正在傷口上啃食着。
雖然她背對着自己,但仍然能感覺到她的疼痛,端木矍望着那觸目驚心的傷痕密密麻麻的覆蓋着她纖弱的腰,這樣一個每日養在深閨中的千金小姐怎能承受這樣的刑罰。皇上他,未免太過無情……
指尖撫上她傷口旁的肌膚,引得她一陣顫慄,而他卻苦澀的笑了出聲:“如今的你比以前更堅強了,聽李公公說起,你挨二十一刑棍竟然緊咬着脣不肯喊一句,甚至連一滴淚都沒落。記得以前你被石子絆倒在地,膝蓋擦破一些便哭了起來,被陵王輕聲訓斥一句你的淚也會止不住的落下。你的眼淚就像是永遠流不盡,可是每次你哭起來卻讓人討厭不起來,反而總是令人心疼。你還很任性,喜歡什麼東西想方設法都要弄來,比如與我定親……從未問過我的意思便興沖沖的求你父親向端木府上提親,那時候我真是恨透了你這樣一個任性妄爲的女子,甚至於,厭惡。故而我抱着這樣的心態與陵王商量將你送進宮爲我們辦事,你看着我很久很久,眼眶中凝聚着淚水。我以爲你會拒絕,可是你竟笑着對我說了一個字:好。看着你遠去的背影,我不知道做的是對是錯,我也不願意去想,只知道——事情已經發生了,永遠無法挽回了。”
他的聲音飄渺又顯得遙遠,怎麼抓也抓不住。而音調中不時露出自嘲與輕笑,聲聲入耳,訾汐緩緩睜開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面前雪白的牆壁,心底五味參雜。
“訾汐,對不起。”他的聲音蘊含着某種沉穩之感。微微嘆了一口氣,將手中的金瘡藥蓋好放置於桌案上,輕身一躍,飛掠出窗。
衣袂留下一陣清風,暗塵捲起,窗外孤月溶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