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溪都護府須與各部族頭領商議,在尊重部族風俗的情況下,制定自治律法。
自此,五溪徹底成爲川軍臣服部族,除了那些寨主洞主變成亭長鄉長旗主,手裡還拿着一塊漢人的印綬,有些不適應外,其他蠻人都很高興,至少兩個問題解決了,第一是糧食問題,第二是南中蠻的威脅問題。
黃月英那一整套蠻人的升遷制度在五溪頒發下去,所有五溪勇士,不管是否寨主頭領,只要立有軍功,皆可升遷,並獲得賞賜。投靠川軍,可以獲得將軍職,留守蠻軍,也可獲得蠻爵。
劉璋與冶無鐵等一衆大小頭領商議後,冶無鐵又親自到山谷勸說寶金,巫溪是五溪最勇敢的部落,卻是人數最少的部落,而且三千蠻人還在漢人手上。
寶金心裡不痛快,但是其他蠻族都答應了,巫溪也不能支撐下去,只能希望結盟以後,能要回三千族人。
川軍撤軍,蠻人接受封賞後各自班師,好厲害看着蠻軍撤回山上,對劉璋道:“要是這些蠻子反悔怎麼辦?”
蕭芙蓉狠狠瞪了好厲害一眼,好厲害悠地閉嘴,胡車兒一巴掌扇過去:“你不是蠻子?”好厲害狠狠瞪着胡車兒,卻一句話說不出來。
劉璋道:“五溪向來重信義,應該不會反悔,而且五溪的根本問題,糧食還是沒有解決。”
劉璋轉頭看着蕭芙蓉道:“蓉兒,這次多虧你了。”
蕭芙蓉用力搖搖頭:“只要你們不打起來,我做什麼都是好的。”只有這一刻,蕭芙蓉心裡纔是安心的。
劉璋點點頭對法正道:“孝直,你最近辛苦一下,我們有三件事急需要做,首先就是成立五溪都護府,其他細節都不用急,主要是兩件事。
一件事是把沙摩柯的邊軍建立起來,這是維持秩序的保證,然後鼓勵那些願意下山的蠻人和從軍的蠻人,儘量讓他們下山。
不願下山的,也派人指導農耕,多帶些種子上去。你近幾日就帶着涪陵的文武儘量辦好這些事吧。”
“是。”法正答應一聲,雖然平日不太打理政務,但是關鍵時刻,法正還是分得清輕重的。
“爲什麼一定要那些蠻人農耕,有沙摩柯的邊軍,不是已經可以控制五溪了嗎?”鄧芝不解地道,實際上在被征服地方培養或駐守一支自己的軍隊,威懾蠻夷,也是漢人慣用的做法。
法正輕聲一笑,轉向蕭芙蓉道:“夫人,當着你的面,我們也不隱瞞,這次和五溪的條約,只要我們對五溪沒有苛政,五溪基本就只能從屬川軍了。
沙摩柯的邊軍,實行兩年一換的輪替,五溪將軍四年一換,而且糧食和糧餉都在我們手上,基本不能造反,其他自治鄉自治旗,雖然首領還是那些人,但是都需要我們頒發的印信。
並且我們提供了一個蠻人可以升遷漢人將軍的機會,比以前的洞寨約束力大得多。
至於鄧將軍說爲什麼要墾田,農耕民族都是定居,有自己不能移動的產業,要好統治得多,這就是鼓勵農耕的原因,我們在對五溪的政策上用了些手段,還請夫人不要介意。”
蕭芙蓉搖搖頭道:“先生剛纔不是說了嗎?前提是不對五溪苛政,這也算是對五溪的好處,五溪人常年行獵,食不果腹,如果能進入農耕,像漢人一般,至少有個溫飽,野獸口下少死些族人。
夫君說了第一年補給,後面兩到四年免稅,已經是很好的了,在夫君的治理下,我們五溪獨立着也未必就比從屬川軍好。”
法正微笑一下,從一開始,他就只是覺得蕭芙蓉是因爲身份,不能成爲劉璋的妻子,本身卻沒有什麼,而現在,法正發覺,蕭芙蓉在無意之中,越來越有大婦風範,雖然在這一方面還比不得黃玥,但是已經能夠做好劉璋的夫人了。
劉璋道:“手段是用了,但是這些都是從制度上束縛五溪,最重要的還是儘快讓五溪的人,知道這種制度的好處。
先解決蠻人的糧食問題,下山墾田的蠻人按月發放糧食,山上的蠻人由五溪都護府適當配給。
蠻人的爵位儘快頒發下去,讓他們知道,跟着我們川軍,以後就都能建功立業,做成他們以前不敢想的大事。
另外,巫溪地勢比其他地方險要,恐怕農耕難以開展,民風彪悍,與漢人接觸最少,讓他們下山,恐怕難以得到響應,我們要選一個地方入手,豎立一個典範,我看就選這個地方,本侯親自去指導他們農耕。”
法正一開始還聽得好好的,聽到最後一句,猛地一驚:“主公,指導蠻人開墾這種事,交給五溪都護府就好了,主公何必去管這種事,那五溪山勢險要,而且都是未開化的蠻人,危險重重啊。”
“呼~~”劉璋長出一口氣,遠望着五溪蠻撤退,逐漸消失在叢林中,對法正道:“蠻人投靠我漢人最大的障礙,其實就是害怕漢人會歧視他們。
這些每天爲生存戰鬥的人,哪一個不想過好,只是歷來受到漢人排擠,他們天生對漢人有不信任感,所以才隔閡甚深。
如果這次我能親自去五溪,我相信一定能消除這種隔閡,要不然,五溪人對漢人心存警惕,所有政策恐怕也只是流於形式。”
劉璋來自後世,所以對生存在中國領土上的蠻夷沒什麼偏見,是的確抱着共榮的心態在嘗試,希望五溪蠻能徹底與漢人融合,就算不能徹底融合,至少讓他們習慣於劉璋賦予他們的制度,讓他們對川軍有歸屬感。
這纔是長久之計。
否則光靠壓迫和制度,是不能長久的。
…………五溪蠻回到山中沒有背約,除了失去大量青壯的巫溪,其他部族湊出了一萬人,由沙摩柯統領,成立五溪都護府軍府,駐守武溪與辰溪邊境。
其餘蠻人卸甲回山,新成立的五溪都護府文府,率着文官和徵召的農耕漢民以及農具進入深山,前往那些聚集人口多的蠻地。
文官宣導,鼓勵蠻人移居山下,在分配糧食的誘惑下,許多食不果腹的蠻人家庭含淚離開故土,拖家帶口由漢人官員帶下深山。
其餘不願離開故土的,由農耕農民指導墾田,現在還沒到秧苗育苗的季節,就首先指導栽種一些適宜時節的蔬菜,另外引水灌田。
五溪人都是靠着水源的,只要就近挖通一些水渠,就是現成的良田,漢人先教這些蠻人翻田,犁田,再焚燒大量樹木,將木灰和糞便灑到田地裡保田,等到育苗的時節,自然就有好田了。
兩個月後,到了育苗的季節,五溪都護府的錐形也建立起來,軍府已經成熟,文府也能完成基本的工作,雖然在與蠻人接觸的中間摩擦不斷,但是在軍府的支撐和蠻人頭領的配合下,也沒有發生什麼大事。
劉璋就在這個相對穩定的時期,又是最關鍵的時期,帶領親兵進入了五溪叢林,到了寶金的巫溪部落。
五溪人都沒想到,劉璋堂堂皇叔之尊,漢大將軍蜀候,竟然會深入羣山,都驚詫不已,寶金更是完全沒有想到,要知道五溪部族,就數巫溪最不心服,敵意最深,劉璋竟然選擇了此處,寶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幾乎不敢相信。
劉璋此舉,讓五溪人看到了劉璋的誠意,以前漢人也不是沒有徵服過這些地方,但是一征服後,就是徵糧徵人,除了武力威懾,根本沒采取其他措施,更別說大官親自進入羣山。
所以一旦漢室衰落,或兵威不再,蠻夷就立刻背反。
原本就對劉璋有好感的酉溪部落,還有那些曾經隨川軍征戰的蠻兵,更加增添了信任。
其他還對漢人到來心存警惕的蠻人,看到兩個月來,漢人都還算客氣,雖然也抓捕過一些頑抗抵制的蠻人,但是沒有以一種征服者和上邦的姿態出現,便也開始慢慢接受。
…………巫溪,既今天的沅水的支流巫水,位於湖南,三國時挨着武陵,所以巫溪蠻人侵略,最先進犯武陵。
巫溪一帶,人口大約三萬餘人,分佈在廣袤的巫溪領地範圍,大小寨子山洞上百個,三四個民族,基本結羣而居,很少獨處。
劉璋帶着親兵經過艱難的路程,終於到達巫溪,和以前遠征武陵一般,只不過這次沿途的五溪人,不再是受冶無鐵約束,而對到來的川軍又警惕,又畏懼。
特別是到了巫溪一帶,蠻民見了紛紛退避,稀稀落落的寨子緊閉寨門,拿着標槍骨頭弓箭,站在木樓上警惕地看着川軍部隊。
不過漢軍三千多人,全部輕甲短槍,外帶弓弩和佩劍,全副裝備,這些寨子也不敢真的進犯,在嚮導的帶路下,很快就安全到達了巫溪主寨十里之外,這時一個蠻人從一條小路遠遠跑來。
“烏鴉,呀噠哈,何羅卜都。”
蠻人依依呀呀地比劃着,嚮導對劉璋道:“大將軍,這位是你們常說的昆明人(彝族),他說前方就是巫溪土寨雲集的地方,大家都對漢人很反感,請我們在這裡等待。”
“等待?等什麼?”好厲害鼓着眼睛道。他來到這裡,感覺羣山無比親切,好像回家了一樣,只想早些進到巫溪腹地,哪裡耐得住等待。
劉璋呵斥一聲道:“叫你等就等,哪那麼多廢話。”
劉璋下令原地歇息。
…………巫溪大寨,花孩兒對寶金道:“領主,劉璋真的來了,怎麼辦?漢人扣我族人,實在可恨,要不要帶人去伏擊,漢軍雖然厲害,這裡山勢險要,可都是我們的天下。”
“胡說八道。”寶金呵斥一聲:“先不說劉璋這次帶來的,至少有一千人是五溪和南中蠻人,還有一些羌虜,山地戰未必就難得到這些人。只要我們一開戰,就是與漢人爲敵,沙摩柯的軍隊三天就能殺到。
更何況我們巫溪是不講信義的人嗎?我既然當初答應了劉璋的條件,只要劉璋遵守約定,不欺壓我族人,我就不會反悔。背信棄義,我巫溪人寧死不爲。
說起來,劉璋倒真是條好漢,敢進我巫溪,至少這一點還讓我佩服,我就去迎他一迎。”
寶金帶着巫溪的頭領出得寨來,一個蠻人從一個山坡上滑下,翻了幾個跟頭到寶金面前。
“領主不好,我們發現一些漢人蹤跡,偷偷摸摸從一些小道上山了,人數不清楚,但是絕對少不了。”
花孩兒神色一擰,立刻氣道:“領主,這定是劉璋奸計,秘密派人進山要剿滅我們,我們應該立刻出手,滅了劉璋,以除後患。”
“領主,漢人奸詐,先下手爲強。”
“就是,讓我去宰了那劉璋,提他狗頭。”
衆巫溪蠻人躍躍欲試,俱是一副凶煞之氣,個個悍不畏死。
“漢人?”寶金略一沉吟,輕哼一聲,“來得好。”
“那我們立刻去佈置。”花孩兒說着就要帶人離開,寶金一把抓住道:“別衝動,這股漢人來得好,如果是劉璋的人,想要剿除我們,那就更好了。”
寶金不屑地笑着道:“要是劉璋敢對我們下手,那就是他背信棄義,整個五溪都不會坐視不理,到時候我要劉璋偷雞不成蝕把米,我五溪必能光明正大擺脫漢人的控制。”
寶金說着,冷聲對花孩兒道:“傳令下去,所有人假裝沒發現那股潛上來的漢人,對劉璋也不許有任何不軌,違者過刀山火海。”
刀山火海是巫溪最高刑罰,花孩兒神色一擰,朗聲稱“是”。
“劉璋,你若敢心懷不軌,我要你挫骨揚灰。”寶金沉聲道。
…………劉璋和川軍在原地只等了半個時辰,寶金就帶着衆蠻人來迎接了,個個臉上帶笑,甚是熱情。
寶金上前向劉璋拜道:“巫溪旗主(新封)寶金,拜見大將軍,迎候來遲,請大將軍恕罪。”
胡車兒看寶金臉上堆着笑,在劉璋耳邊小聲道:“主公,這廝必有陰謀。”
劉璋點點頭,他也覺得寶金這樣的人,臉上笑成一朵菊花,實在不尋常,但是也不動聲色。
劉璋不太相信寶金會對自己不利,自己這次專門帶了一千蠻軍隨行,如果寶金對自己不利,堅持兩三天絕沒有問題,到時候沙摩柯必然帶軍殺到,巫溪背信棄義,其他五溪部族也不能干涉,巫溪必滅無疑。
“旗主客氣。”劉璋說了一聲,寶金當先開路,蠻人頭領隨行,一行人沿着崎嶇山路,進入巫溪腹地,沿途蠻寨在寶金的命令下,打開寨門歡迎劉璋,但是這些彝族人苗族人,都麻木地看着漢軍隊伍,毫無歡迎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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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璋一進入巫溪這片地,就彷彿當初進入了九寨溝,而且是沒有遊客的九寨溝,綠水青山,彝族山寨,苗族山寨充斥其中,竹樓,木樓聚集成團。
有放牧的羊羣,山中採摘野菜的彝族少女,從青草地站起身來,駐足回望裹着頭巾的彝族大爺。
一條清澈的大河從兩山之間的山溝奔騰而過,匯入山腳的巫溪,一條條山間小路,一派沒開發過的原始風光,與之前那些險山惡水相比,這裡就像隱藏在險山惡水中間的仙境。
“這裡很美啊。”劉璋嘆道。
誰都喜歡別人誇自己的家鄉,寶金也不例外,正要答話,後面的好厲害道:“美個屁,沒我老家一半美。”
寶金的話被生生憋在了喉嚨口。
遠處一個大寨在望,那處大寨明顯比其他零星的寨子要大,顯然就是寶金的寨子,而越到寨門,路也越寬,前方路上,兩排巫溪勇士整齊站立。
就在劉璋要跨進去的時候,兩排勇士突然擎出武器,刀槍並舉,呼喝不絕,衆親兵嚇了一跳,立刻雙手握槍,做出迎敵的態勢。
劉璋看着前方揮舞刀槍的蠻人,還不時相互敲擊,發出金屬的聲音,知道這些少數民族都有些奇怪的規矩,巫溪再怎麼不濟,也不可能弄這麼兩排人來對自己不利。
劉璋手一舉,王緒猶豫一下,大聲道:“巫溪勇士是我們的朋友,收起兵器。”衆親兵收起短槍,警惕地看着這些巫溪勇士。
寶金帶着劉璋踏進兩排勇士中間,心中還是很佩服劉璋的膽色,這兩排勇士,就是彝族人用來嚇唬漢人的。
歷史上多少次西南夷被征服,漢室官員進入彝族領地,都被這個陣勢嚇傻了,生怕兩旁勇士一擁而上。
劉璋不但敢帶親兵深入五溪,面對這勇士陣面不改色,也算一位好漢,寶金心道,難怪此人能征服那麼大片地方,屢敗對手,倒也不是沒有原因,只是,要想對我巫溪不利,你就打錯了主意。
劉璋到了蠻寨,一個蠻人提着一隻野鴨過來,站到了劉璋面前,劉璋疑惑地看着寶金,寶金笑道:“漢大將軍大駕光臨我巫溪,令我大寨蓬蓽生輝,我們怎能不好好款待大將軍。
只是我巫溪人有一個規矩,凡是勇士進食,都要是自己殺死的獵物,且不能用刀劍,稱爲打牲,我們相信,這樣就能保證勇士勇氣不失,呵呵,當然。”寶金笑道:“大將軍身份尊貴,也可以直接吩咐上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