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肅還沒說完,劉璋突然快步到了一個店鋪裡,留下魯肅一個人站在大街中心,又尷尬又憤怒,可是擡起頭看向店鋪的貨櫃,也猛地睜大了眼睛。
劉璋走到貨櫃前面,只見貨櫃中擺放着幾件瓷器,全部純白色的,色澤光滑亮麗,甚是華貴奪目。
“老闆,把這幾件瓷器拿出來看看。”
老闆正在給後面貨架上的陶罐刷灰,只回頭瞥了一眼劉璋衣角,漫不經心道:“那些東西很貴的,要看就在外面看,要想摸,先付錢。”
“摸也要付錢,你找抽呢?”好厲害大聲道,跨步就要上前,被劉璋攔下。老闆卻沒被嚇着,漫不經心地道:
“客官,不是我瞧不起你,看客官衣服,是江州棉料做成,做工還好,想來是出自大戶人家,但是卻非頂級富人,那些白瓷一件可就是上萬錢,客官如果付不起,還是看看其他青瓷和黃瓷吧。”
“瞎了你的狗眼,你看看我家公子是誰?”好厲害怒道,看着那老闆氣定神閒的樣子,恨不得一錘把他腦袋砸了。
“嘿,我說話客氣,你們以爲我怕你是吧?”老闆放下手中陶器,拿着一把小刷子轉過來,“在成都這地面上……”
老闆還沒說完,看清了劉璋面容,在成都這地面上,他也是有些手腕的人,否則怎麼經營貴重瓷器,哪能不認識州牧,一看到是劉璋站在後面,嚇的臉都白了,手一抖,小刷子掉在地上。
“哎喲,州牧大人,小的瞎了狗眼,你千萬恕罪啊。”老闆說着就要在櫃檯裡跪下去,可是櫃檯內太窄,自己又太胖,急的滿頭大汗,魯肅在門口微笑看着,看劉璋這個殺人如麻的屠夫怎麼處理。
“好了,老闆,我們就是看看,不會摸,你拿出來吧。”劉璋說道,他是真的對那幾件瓷器感興趣。
“好好好,馬上馬上。”老闆忙不迭答應,從櫃子一股腦將所有白色的瓷器拿出來,擺到劉璋面前,口中道:“大人如果喜歡,小的就全送給您了。”
“我們像巧取豪奪的人嗎?”劉璋一邊仔細看着瓷器,一邊隨口道,胡車兒和好厲害把眼睛一瞪,老闆立刻嚇的脖子一縮。
“哪裡,哪裡。”老闆尷尬笑道:“沒有大人的開明治理,哪有我們這些商人的今天,我這是爲了報恩吶。
大人或許不知道,這些白瓷,看看這色澤,天下都找不出幾件,純淨的白瓷象徵大地清明,政通人和,正是大人聖明主政,纔有白瓷出窯啊。”
劉璋隨意地聽着老闆的奉承,對奉承之語早已習慣了,手指着地上的小刷子:“能給我用用嗎?”
“當然,當然。”
老闆連忙撿起刷子遞給劉璋,劉璋用刷子輕輕刷着瓷器表面,這時魯肅走進來,看了一眼櫃檯上的白瓷,對老闆道:“老闆,你可不要信口雌黃,白瓷極難燒製,雖然出現過,但是都是珍稀異常。
燒製白瓷,往往出一千件報廢灰色瓷才能出一件白瓷,而且色澤這麼好的白瓷,從古至今,恐怕都沒出現過吧?老闆怕是用了什麼增白粉之類的塗料,騙騙別人就罷了,欺騙州牧可是死罪,你就不怕腦袋搬家嗎?”
魯肅說的是對的,劉璋以前看過一個隋朝電視劇的劇本,裡面就說了白瓷燒製多麼不易,據劉璋所知,白瓷大批出現,是在隋朝末期,而在三國,劉璋還從沒見過白瓷。
作爲與絲綢同等的商品,瓷器在商業中舉足輕重,如果蜀中能產出白瓷,和蜀錦一樣,將是一筆極大的收入,所以劉璋纔會驚訝。
老闆聽到魯肅的話就不高興了,魯肅不止是在質疑自己的產品,還是在質疑自己的人品,自己幾代販瓷,還會分不清真瓷假瓷?何況還是在受人擁戴的州牧大人面前質疑,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闆發現魯肅沒跟着劉璋一起進來,再一打量,身上的衣服也不是什麼華貴款式,再加上一口外鄉音,老闆立刻不客氣回到:“你哪兒冒出來的?你沒聽我說是因爲州牧大人聖明主政,白瓷才現世的嗎?”
“這位是江東水軍大都督魯肅魯子敬先生。”劉璋擡起身說了一句,自己掃了一遍瓷器,自覺沒加什麼塗料,不過自己也不太懂這個,還是不知道真僞。
“原來是江東大都督,不是我們蜀中的,難怪沒見識。”老闆哼了一聲,他可是記得江東和川軍是敵對的。
任魯肅一個脾氣好的人,臉上也有些不高興,這時劉璋將刷子遞給魯肅道:“子敬先生,你來看看是不是真瓷,如果以假亂真。”劉璋看向老闆道:“我可要封鋪子的。”
“那是,那是。”老闆連忙堆笑,卻一臉篤定。
魯肅接過刷子看了一眼,就從剛纔雜貨鋪再到瓷器店,經過魯肅的觀察,劉璋的爲人實在與外界傳聞大不一樣,頂着烈日視察商鋪,對店家客客氣氣的,也能放下身段做一些碎事,完全看不出來冷血嚴酷的一面。
如果劉璋就像對待世族那樣,滿心剛愎狠辣,從嚴治蜀,魯肅相信要不了幾年,蜀中就會崩潰。
可是現在看來……實在讓魯肅憂慮。
可是想歸想,魯肅還是對那白瓷很感興趣,實在不相信那是白瓷,要是真的,一下子出來這麼多件,得報廢幾萬件瓷器吧,那得多高的成本?而且色澤還遠好於以前的白瓷。
可是,魯肅剛刷了兩下,就驚訝起來,接着又刷遍瓷器全身,用手指輕輕觸碰滑動,接連換了好幾件,驚訝道:“真是白瓷。”
既然魯肅這麼說,劉璋也相信了,驚訝地看着這些瓷器,老闆顯然對客人的反應大爲滿意,得意地笑着。
劉璋對老闆道:“這些白瓷色澤這麼好,恐怕成本很高,你賣一萬錢能有利潤嗎?”
老闆嘿嘿笑道:“您是州牧大人,小的不敢騙你,我這店裡的瓷器陶器,那都至少賺一半以上,要不然怎麼維持我這店子?我一個賣瓷器的不能比一個賣豆腐腦的賺錢少吧。
而這白瓷一萬錢,我賺的更多,至少賺上七千。”
老闆攤出兩個手掌,伸出七根手指。西城以前是成都最窮的地方,現在卻是最繁華的地方,店鋪的租稅都是天價,所以貨物自然貴些。
“七千?”劉璋和魯肅對視一眼,都露出不相信的神色,魯肅道:“我記得當初桓帝時期,一件上好白瓷賣了八萬錢,最後隨皇后陪葬,你說你賺七千,這白瓷怎麼可能只值三千錢?該不會是想折價送劉皇叔一個人情吧?”
“我說你這人的心理怎麼這麼陰暗?”
老闆不客氣地對魯肅道,劉璋低着頭微微笑着,老闆大概是早看出劉璋不太待見魯肅了,所以說話也沒忌憚,魯肅在一旁好不尷尬,天知道他只是想看看,劉璋會不會低價拿了百姓商品。
老闆轉向劉璋,馬上一臉笑容:“大人,你不知道,這還是個秘密,小的悄悄告訴大人,大人可不要給別人說是我說的,否則曲家以後就不會跟我合作了。”
老闆神秘兮兮,倒提起了劉璋的興趣,老闆低聲道:“大人也知道,巴西是出青磚青瓷和陶器的好地方,這曲溪繼承了家業後,更是把家裡的生意發揚光大,接連推出色澤更好的瓷器和陶器。
就在不久前,曲家的工匠房,發現一種特殊的粘土做的瓷胚,竟然可以燒製出純色的白瓷,經過幾次燒製,成品率在九成以上,根本不用報廢,這些白瓷,都是產自曲家窯,成本就一千多文錢,而且越往後,燒製成本越低。”
“既然這樣,那爲什麼不全部放出來,不就可以賺的更多嗎?”魯肅問道。
老闆鄙視地看了魯肅一眼:“你不會做生意就不要插嘴,煩人不?”魯肅愣在原地,老闆又轉對劉璋道:“要說爲什麼不全部放出來,小的開始也不明白,不過後來曲家家丁告訴我了。
大人你想,要是一下子出來大量白瓷,會怎麼樣?第一顧客不會相信,會覺得你這是假貨,就像這位瘦高個一樣。”老闆瞥了魯肅一眼。
“第二,這白瓷不就不罕有了嗎?所以曲家就先放出少量白瓷,賣一萬,商家賺七千,曲家賺兩千,這樣一來不但多賺錢,還完成白瓷的營銷鋪貨,打通售賣渠道,同時也爲白瓷造勢,後面越來越多的白瓷出現,也就順理成章了,沒人懷疑真僞。
而且開始那些達官貴人鉅富商賈買了炫耀,下面的人不羨慕?後面價格便宜了,能不爭相購買?”
老闆說完,劉璋和魯肅都露出驚訝神色,劉璋發現現在自己完全對商業失控了,商人確實是一個爆發力強大的羣體,智慧無窮。
興商的第一年,成都的商業一大半是被官家作坊包辦了的,而現在,一大批商業大家站起來,曲家,尹家,黃家,吳家等,全部從傳統世族,向商業大族過度,並且開始大量擠佔官家市場。
私人不但開設作坊,還開設開發技術和創新的匠人房,從雜貨鋪的椅子,到這裡的陶器瓷器,官家作坊的產品基本淪爲次品,而曲溪營銷白瓷的手法,可謂面面俱到,完全有現代商業的營銷頭腦。
雖然官家作坊的收入不可避免會縮水,但是劉璋卻是高興的,商業只要有市場就有爆發力,這更加堅定了劉璋要開通西南絲綢之路的決心。
而魯肅,再一次看到了益州的勃勃生機。
“身上帶錢了嗎?”劉璋轉對王緒好厲害等親衛道。
王緒胡車兒等都搖搖頭,劉璋看着那些瓷器嘆息一聲,老闆一見,立刻道:“大人要是喜歡,還用什麼錢,大人隨便拿,這可不是小的巴結,是大人辛苦治理蜀中應得的。”
劉璋擺擺手:“算了,我回頭再來買吧。”
劉璋一臉遺憾,王緒胡車兒和好厲害都不解,第一他們沒覺得那白瓷有什麼好,明顯青瓷更花哨嘛。二來,他們還沒看出來劉璋有收藏瓷器這愛好,自家這個主公平時可都是非常簡樸的,基本不頂吃不頂喝的都不買。
‘這時魯肅道:“皇叔,在下從江東過來,還帶了些錢,就讓我來付吧。”
魯肅說着掏出兩錠十兩的銀子(再次申明,東漢白銀是流通的,許多貴族身上都帶銀子,說漢朝貧銀完全不流通的去查史料),對老闆道:“這個白瓷淨瓶和這件白瓷壺,就賣給我吧。”
“這,這……”老闆看着劉璋很爲難,都說了自己賺七千了,怎麼好意思全價賣出,劉璋隨口道:“既然是子敬先生給的,你就收下吧,以後對江東的人客氣些,大家都是大漢子民。”
劉璋慷慨地道。
“是是是。”老闆收了銀子趕忙將兩件瓷器包起來。
聽到劉璋這樣說話,魯肅自覺和劉璋拉近了關係,這二十兩銀子花的太值了,立刻打蛇隨棍上:“皇叔,你這句話說得好,巴蜀,江東,都是大漢領土,川人,吳人都是大漢子民,本該和睦相處,我們兩方之前發生了一些誤會,皇叔覺得我們是不是該抽個時間……”
這時老闆將包好的瓷器遞給劉璋,劉璋接過來,轉手給了魯肅,笑着道:“子敬先生,你是江東大賢,遠道而來,劉璋沒什麼禮物相送,這兩件白瓷就當見面禮送給子敬了吧。”
魯肅看着兩個裝瓷器的大罐子,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世界上,有這樣花別人錢買東西,又送給別人的嗎?
魯肅癡呆地接過來,劉璋轉身走了出去,好厲害還覺得有些吃虧,對劉璋道:“主公,這價值兩萬錢的東西,你幹嘛送給他?多浪費啊。”
好厲害心中狂吼,這他麼可是我一百個月的俸祿啊。
“等以後便宜了,我買兩件給你做娶寶兒姑娘的聘禮。”劉璋笑道,好厲害一下子悶悶不樂。
劉璋也是即興想起的,白瓷天下罕有,既然曲家能大量燒製白瓷,總要有個銷路吧?現在西南絲綢之路沒有打通,荊益之外的其他州郡就是不能錯過的市場。
把白瓷送給魯肅,魯肅帶到江東,這不就是一種宣傳嗎?魯肅可是江東大都督,又在百姓和世族裡威望甚高,大家看他千里迢迢帶兩件白瓷進來,江東必定以擁有白瓷爲榮,還不瘋狂購買?
這就是後世的明星效應,而且效果必定更好,魯肅相當於江東國防部部長,可比那些娛樂明星霸氣多了。
所以劉璋才順手爲之。
魯肅從店鋪走出來,兩個胳膊肘一邊抱一個罐子,魯肅是真後悔沒帶隨從出來了,抱着這兩罐東西,還生怕摔碎,哪有一個名士風範了,就算魯肅不拘小節,也不能太引人注目吧。
“那傢伙又跟上來了。”胡車兒看出劉璋不想跟魯肅說話。
“走,去那邊看看,想辦法甩掉他。”
劉璋走向一個人很多的地方,他現在已經不擔心魯肅會拿着荊益空虛與自己談條件了,從剛纔魯肅的表現看得出,江東迫切想要和平。
只是劉璋還有一些議和思路沒有想好,需要理順一下,所以這時不想和魯肅談,魯肅是個智者,自己在沒準備好的情況下,可說不過他。
劉璋走到人羣外面,大家都在圍觀什麼,劉璋向王緒使個眼色,王緒對一個踮着腳觀看的年輕人道:“朋友,這裡在做什麼?”
那年輕人頭也不回地道:“裡面正在賣女人呢,哎喲,長得那叫一個好看,大胸肥臀,我幹,又是以前世家的千金小姐,格老子的,有錢人都能從側門進去看,哥哥我都忍不住想買個,可惜沒錢啊,急死哥了。”
“哥哥”搓着手,一臉難耐和遺憾,又忍不住跳起來往裡面看。
“走,搶銀行去。”旁邊一個年輕人一眨不眨地看着裡面良久,口水流成河,實在是忍不住了,大喝一聲,周圍人紛紛回頭看向他,那人嘿嘿道:“開玩笑的,開玩笑的。”
這時銀行名聲可沒後世壞,貸款存款,收購滯銷物品,便宜賣出脫銷物品,投資商業,無論是商人還是百姓,都覺得銀行是一個大大的好機構。
劉璋搖搖頭,這個時代買賣奴婢很正常,自己既然是始作俑者,也就沒什麼好同情的了,正要離開,這時突然金胖子從側門走出來,一眼就認出了劉璋,一腳踢在看門的家丁身上。
“你丫的什麼眼神?州牧大人不認識嗎?”
周圍人聽到金胖子的話,紛紛回頭,看清了劉璋相貌,一齊向劉璋下拜:“參見州牧大人。”
劉璋向衆人示意起身,金胖子笑眯眯地走過來道:“大人,進去玩玩?喜歡上哪位姑娘,我都送給你了,嘿嘿嘿。”
“胡說什麼?主公會稀罕你這的姑娘嗎?”王緒道。
“那是,那是,我是說,選個手腳勤快的,送給大人當奴婢。”金胖子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