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川軍之主劉璋,身爲皇室,也能這樣親力親爲。
一個君王,關心兵事,外交,政事,都是正常的,但是像劉璋這樣,如此關心農事,又真的做了這麼多有利於百姓的,纔是真正的愛民如子。
現在就算那些稍微有點身份的,要他們下農田都像是要殺他們一樣,別說是高貴皇室出身,一方之主。
黃月英和劉璋,一個不拘一格的軍師,一個對外殺伐凌厲,對內寬容親民的君王,還真是珠聯璧合的組合。”
喬無霜眼中有些羨慕和惆悵,她想起了自己的夫君孫策,孫策與周瑜的組合,何嘗不是珠聯璧合,只可惜。
孫尚香看着正和農民探討的劉璋,心有所觸,只感覺自己好像從來沒認識過劉璋。
許昌屠殺時,那個看着十幾萬人被推進萬人坑的君王,真的與面前的君王格格不入,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一個冷血的人,可以和一個愛民的人重合嗎?
因爲許昌屠殺,雖然後來因爲仇恨世族,孫尚香不再覺得劉璋殺伐世族有多大過錯,但是對於一個冷血的人,對於一個殺了十幾萬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
孫尚香難以有好感。
可是這時候,孫尚香覺得,或許一直想錯了。
當初劉璋的死訊公佈,連帶着病因也公佈,但是隻有一些淳樸的百姓相信,有點頭腦的都不相信劉璋是因爲不想殺人,又不得不殺,才導致的疾病,在有頭腦的人看來,這根本就是爲了美化死去的劉璋。可以杜撰。
當時孫尚香也是有腦子的人,可這時孫尚香深切覺得,那些淳樸沒有心機的人相信的纔是對的,一個能夠如此關心農事身體力行的君王,怎麼會是一個嗜殺的君王。
孫尚香又想到了現在的世族,孫家也是世族,作爲世族的一員,以前的孫尚香從來沒覺得世族有什麼不妥,相反。世族有很多優點。
他們崇尚忠義,擁護漢室,素質都很高,很有知識,人才輩出。
反觀下層人。素質低下道德敗壞的大多是下層人,不講道理胡攪蠻纏的大多是下層人,渾身髒兮兮不愛乾淨的大多是下層人。
直到後來聽喬無霜說了四大家族害死哥哥後,孫尚香從仇恨中開始反思,才發現世族的惡劣,不過是比下層人隱藏的更深而已。
下層人的不好,輕而易舉就表現出來了。而世族的不好,鑲嵌在體制和社會風氣中根深蒂固,道貌岸然下隱藏的是傲慢,剝削。和對下層的排擠,以及爲了他們的家族利益不擇手段的思維。
而這些遠比那些下層人以頭搶地惡劣太多。
孫尚香開始從另一面來看待世族後,越來越覺得世族的可惡,所以劉璋在許昌屠殺的惡劣印象。慢慢在心中磨平。
而現在看到劉璋田地裡的背影,孫尚香感覺自己理解的更深了一點。如果不是那樣大規模的誅殺,以世族的自私和反撲起來的強大力量,川軍能有今天嗎?自己的大哥二哥就是最好的例證吧?
孫尚香完全理解了劉璋爲什麼要那樣殺人,也完全相信劉璋本身不嗜殺,只是世族的特性決定了,如果對他們不夠狠,他們就會反噬,把家族利益像屎一樣敷在政權身上。
面對世族,除非迎合他們,否則殺戮是唯一的選擇,而且絲毫不能手軟,孫尚香理解了劉璋的殺戮,而相同的,現在劉璋爲百姓做的,就顯得更可貴。
“他是在將這個天下煥然一新。”
“夫人,小姐,雨下大了,我們走吧。”一個婢女喊道,夏季到來前第一場大雨,小指頭大的雨滴噼裡啪啦打下來。
“回去吧,香兒。”喬無霜拍一下孫尚香的肩膀。
“他爲什麼不回去?”孫尚香看着劉璋說道。
……
“主公,雨下大了,回去吧。”王緒喊道。
“好……等等。”劉璋正準備轉身,看了一眼天,又掃了一眼田埂,對農民道:“馬上要下大雨了,如果不放水,這些嫩芽都會被淹死的。”
“哎呀,殿下說的是啊。”那農民叫了一聲,農民育秧苗或插秧後,如果遇到暴雨,都會冒雨開田放水,否則秧苗被淹,很可能會全部死掉。
爲了給這些紅苕南瓜最肥沃的土地,所以用了以前營養充足的老田,冬季一直幹着,這時種了紅苕南瓜,一時沒想起來。
而且以前就算是蔬菜什麼的發芽,也沒這麼急。
但是這些農民現在可知道劉璋對這些紅苕南瓜很重視,就算是一點危險也要排除,一羣農民立刻去拿鋤頭開始放水。
“這雨來得好快,就算百姓現在挖開田埂,也有幼苗和種子要被淹。”劉璋擔心的說道,也知道自己這樣做有點過於緊張,一般的作物哪那麼容易死。
可是南瓜和紅苕實在關係重大,劉璋不敢有半點馬虎。
“我立刻去調集軍隊過來開田。”王緒說道。
“調什麼調,這大雨天的,而且來了大雨也灌進來了,就我們動手吧,農民有多的鋤頭就拿着,沒有的話用兵器。”劉璋急聲說道,身處上位久了,想到乾點農活,還有點興奮。
“這……”王緒看着劉璋撈袖子,王緒有點爲難。
好厲害不滿道:“這什麼這,看我的。”
好厲害大踏步走到一處田埂前面,抓住田埂內側,使出全身力氣往外一扒,整個田埂就被徒手挖開,露出一個一米寬的豁口,農民們都驚呆了。
“放水只要挖開一尺的空隙就好了,你把口子開這麼大,以後別人怎麼填?給我裝上去。”劉璋不滿地對好厲害說道。
好厲害鬱悶地把掰開的土填回去。
種植紅苕和南瓜的有五十多塊田,一千多親兵全部動起來,雖然兵器沒鋤頭好使,也比十幾個農民快多了。
劉璋拿了一把鋤頭。親自挖一個豁口,就像一個城市住慣的人,第一次幹農活一樣,沒有覺得累,反而身心舒暢。
只是身體全被大雨打溼了,看着田中雨水越來越多,好厲害開出的口子都流出了水,劉璋也抓緊挖,要是別人都挖好了。自己還沒好,就算是蜀王,那也夠丟人的。
“主公,孫夫人來了。”一名外圍站崗的親兵過來喊道,大雨中喊了幾聲劉璋才聽見。
劉璋回頭看了一眼。孫尚香打着一把傘站在雨中,劉璋皺了皺眉,挖開最後一點土,田中的水順着開口流出來,裡面育苗的地方,都相對乾燥,嫩芽沒有受到浸泡。
劉璋滿意地點點頭。走了出來,一名親兵急忙上前打傘,劉璋走到孫尚香面前,擦了一把臉上的水。對孫尚香道:“你找我有事嗎?”
孫尚香上下打量了劉璋一眼,頭髮衣服都被雨水打溼了。
“恩,給你。”孫尚香遞上一塊乾的手巾,劉璋看了孫尚香一眼。接了過來,在手和臉的各處擦拭。手巾一下子變成了沒洗的抹布。
“還你。”劉璋將手巾遞還。
“我不要了。”孫尚香看着髒兮兮的手巾,白了劉璋一眼。
親兵一散開,幾十塊田很快就開了出來,都跟上了劉璋,劉璋向長安城走去。
“你這是在幹什麼?挖地也要你親自動手嗎?”孫尚香在劉璋旁邊說道。
“自己動手了又有什麼?”劉璋笑了一下:“其實剛纔挖完地我感覺很不錯,好久沒這麼暢快了,等天下一統後,我自己開個小菜園來種。”
“等你長期務農,你就知道務農的辛苦了。”孫尚香說道。
“我又沒說靠那塊菜園吃飯。”
到了放戰馬的地方,將士上了戰馬,劉璋登上馬車,將孫尚香也接了進來,一行人通過城門的時候,劉璋從車簾看到一個人抱着劍站在一個雨棚下,正是王越。
“他還在這裡。”劉璋說了一句,大半個月了,王越在一戶人家屋檐外搭了個雨棚,每天靠給別附近的人幫工生活。
“誰?”孫尚香也看向外面,看到了王越,立刻露出憤怒的表情:“又是他。”
“怎麼了?”劉璋看着孫尚香的表情奇怪地問道。
“王越,就是他殺了我五個姐妹,聽說他是來投靠你的,你不能收留他,最好把他殺了。”
“你說我不收留就不收留嗎?我偏收了。”劉璋作勢就要下車,孫尚香一把抓住,氣道:“你都是蜀王了,怎麼還跟小孩似的置氣,你這麼久都沒收,你收他幹嘛嘛。”
孫尚香本就不想劉璋收王越,甚至想殺了王越爲婢女報仇,只是因爲一百個孫尚香也打不過王越,才只能作罷。
要是因爲自己一句氣話,讓劉璋收了,孫尚香會怨死自己的。
見劉璋停止了下車動作,孫尚香才放心下來,好奇問道:“喂,那個蜀王,你告訴我,你會不會收這個王越?”
“收又怎麼樣?不收又怎麼樣?”劉璋看着孫尚香道。
“我能怎麼樣。”孫尚香低着頭,睫毛一扇一扇的,有些賭氣道“如果你收了,我就恨你,恨死你。”
“那我不收。”劉璋慷慨地說道。
“啊?”孫尚香完全沒想到劉璋這麼幹脆,在孫尚香想來,王越武藝那麼高強,只要是君王,誰不拿來當個寶啊,劉璋是肯定會收王越的,現在把王越留在那裡,只是要挫一挫他的銳氣。
可是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一開口,劉璋竟然就說不收了,遲疑不定地問道:“真的嗎?”
“你煩不煩。”劉璋不耐煩地看了孫尚香一眼,大喊:“停車。”招來王緒道:“回頭傳令,派人以率領異族入侵長安的罪名羈押王越,關進大牢。”
“是。”
孫尚香驚訝地望着劉璋,劉璋又道:“如果王越反抗,就不抓了,逐出長安。”
“是。”
待王緒去後,孫尚香看着劉璋,驚訝的半天說不出話來,喃喃道:“蜀王,你真的……是爲了我嗎?”
“不是。”
“口是心非。”孫尚香撇撇嘴,可是臉上浮出一朵紅暈。
馬車快速行駛着,經過孫尚香的別院前面,孫尚香不得不下車,孫尚香將車簾掀開又放下,深吸一口氣,轉身對劉璋道:“夫君,我從江東嫁過來,你如果不娶我,你叫我以後怎麼見人?”
孫尚香說完就鑽出了馬車,婢女撐傘都來不及,就跑進了別院之中,到了屋內,緊張的胸口一起一伏。
在農田外,孫尚香對劉璋的印象就完全變了,再加上劉璋因爲自己的話,不但不再用王越,竟然下令羈押,孫尚香頓時覺得心裡暖烘烘的。
想到自己從江東嫁過來,和劉璋的名分已定,是改變不了,現在對劉璋已經沒有一點壞感,孫尚香只想給自己一個結果。
因爲孫尚香知道,或許自己不開口,自己就要一輩子住在這個別院中了。
看着跑進來臉上紅紅的孫尚香,喬無霜和孫紹都奇怪地看着她,孫尚香尷尬地笑笑,坐了過來,過了許久,最終還是把剛纔的事和喬無霜說了。
臨末加了一句:“嫂嫂,你說我是不是紅顏禍水啊?就因爲我,讓夫君損失了一員大將。”孫尚香語氣中帶着忐忑。
“夫君?”喬無霜若有深意的笑了。
“哎呀,嫂嫂。”孫尚香發覺自己失言,臉色更紅,打了喬無霜一下。
喬無霜正了正色,說道:“如果蜀王真的因爲你這句話,就沒了一個大將,那你真的是紅顏禍水,可是我怎麼也不覺得劉璋和周幽王一樣啊。”
……
“主公,聽說你下令羈押了王越?”
劉璋回到府邸,洗了個熱水澡,換了一身衣服,出來就看到了黃月英,隨口道:“是啊,怎麼了?如果我猜的不錯,月英你也並不很熱心收王越這個人吧。”
黃月英道:“主公說的沒錯,我的確不太關心王越,對於今天的川軍,多一個王越不多,少一個王越不少,收不收都沒什麼。
我只是奇怪主公爲什麼突然下令,而且是羈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