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玉鏘細瘦的身子緊緊的縮抱成一團,桌布忽然掀起,他好似受驚的小鹿一般駭然朝商玦的方向望了過來,高桌角落裡光線幽暗,唯有他那一雙眸子滿是黑白分明的驚懼,與商玦對上的那一刻,他緊繃着的身子狠狠的抖了一下,繼而便是無助的絕望!
商玦定定的看着洛玉鏘,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他。
君冽在後發現了商玦的不對勁,也跟着走了過來,“怎麼回事?”
剛一走近,洛玉鏘便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君冽眉頭一揚,“這是……”
他先是一陣疑惑,緊接着眼底露出恍然,“想起來了,你是四少爺?!”
君冽話音一落,跪在屍體旁的朱氏尚無反應,卻是洛舜華瞬間擡起了頭,站在門外的莫東亭和吳悠也走了進來,一瞬間便將那高桌之前圍滿了,洛玉鏘的面色更爲慘白,身子緊緊地貼着身後的白牆,好似要將自己融進去一般……
幾人都看見了洛玉鏘,眸色不由得一深!
看洛玉鏘的樣子便知道他在這裡已經許久,既然如此,那麼他便是除去神志不清的三公主之外唯一的目擊者,洛靈脩被何人所殺,他會否知道?
幾人尚在深思,洛舜華已經怒吼一聲,“孽畜,你怎會在此?!”
洛玉鏘瑟縮一下,身子更往裡面縮去,可他身後便是牆,哪裡還有退路,他的脣抿得極緊,面色雖然一片煞白,卻不見一丁點的畏懼,雙手緊緊地抱着自己的膝蓋,整個人顯得恐懼卻又堅韌,洛舜華一聲吼叫,洛玉鏘抖了一下一個字也沒說!
洛舜華深吸口氣,“孽畜,滾出來!”
又是一聲吼,洛玉鏘還是不動,彷彿打定了主意要躲在那高桌之下!
洛舜華急怒攻心悲痛難當,兩聲吼之後便是一陣眩暈,跟在身後的下人連忙上前將人一把扶了住,吳悠見狀轉身問莫東亭,“這裡是什麼時候撤走下人的?”
莫東亭神色一凝,“未時過半到申時之間。”
吳悠眉頭一皺,“那門口的下人呢?”
莫東亭抿了抿脣,“門口的侍衛乃是全府一起調度的,未時過半之時會有一刻鐘的休息換防時間,適才已經問了,這一刻鐘門口是沒有守衛的。”
說這話,莫東亭面露自責,顯然是爲自己的疏忽不安。
吳悠神色淡淡的點了點頭,又看了看窗外的夜色,“這院子乃是獨立的,因是有夜宴只怕是從早上就開始準備,午間之後撤走了下人,四少爺只怕就是那時候進來的,他能躲在此處,說明他是第一個進來的,四少爺或許……什麼都知道。”
吳悠一語落地,洛玉鏘的身體狠狠的一顫!
君冽脣角一動還想再問,洛舜華卻又上前一步踢了高桌一腳,“孽畜!你給我滾出來!你看着你哥哥被殺!你怎地不喊人!你滾出來!”
洛舜華滿是怒氣,洛玉鏘更是動也不敢動一下,君冽搖了搖頭道,“三公主被嚇成了那個樣子,他只怕也被嚇壞了,何況看他躲的這個地方,很可能什麼也沒看到。”
這處廳堂極大,佈置的也十分華麗,這處高桌乃是主桌,桌布厚實而絢爛繁複,幾乎是將整個桌子都圍了個嚴實,若是有人躲在桌子下面,外面的人看不到裡面,裡面也看不到外面,正因爲如此,洛玉鏘才能安然無恙的活下來。
君冽說的話也有理,可是誰都不願放棄從洛玉鏘身上尋找線索的打算!
莫東亭看着洛玉鏘倒是稍微緩和了一分語氣,“四少爺,您先出來如何?”
洛玉鏘滿是戒備的看着莫東亭,動也不敢動一下。
洛舜華見此輕喝一聲,“給我拉出來,問!問不出就教訓他!”
哪怕剛失去了一個兒子,可眼前這個也是他親生,可洛舜華下命令起來卻是毫不含糊,關於淮陰侯府的傳言外頭人也多少知道一些,吳悠眉頭幾皺看着洛玉鏘有些同情,他正要開口解圍,卻不想商玦忽然上前了一步,他微微彎了腰身,又伸出手去,對着桌子下面的少年溫和的道,“出來吧,今夜先跟着孤走……”
誰都沒想到商玦會如此言語,洛舜華想說什麼,卻又畏於商玦而閉嘴了!
洛玉鏘仍然瑟縮在最角落裡,本以爲他對誰都不會理睬,可聽到商玦這話他卻表情一變,他怔怔的擡頭看着商玦的眸子,忽然就伸出了手,手伸到一半,他忽然一滯,只因爲他手上沾了桌子底下的灰塵,顯得有些髒污,他眼底閃過暗光,正要將手收回,卻不想被商玦先一步握了住,洛玉鏘一愕,商玦笑着道,“慢慢出來,別碰着。”
商玦手上微微使力,一點點的將洛玉鏘拉了出來!
洛玉鏘行動之間十分緩慢,腳步更是有些艱難,他看了看自己和商玦交握的手,好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將商玦的手緊緊地握了住,待洛玉鏘走出來,他那細瘦的身形和樸素的裝束便露在了衆人眼裡,商玦發現了他的緊張,便也鼓勵似得將他的手握得更緊了。
洛舜華看着商玦,“殿下,這……”
商玦彎了彎脣,“他和孤有緣,今日想必是被嚇着了,今夜孤帶他回去。”
微微一頓,商玦又溫和的問,“就是不知侯爺可信任孤?”
洛舜華哪怕受了打擊卻還知道利害關係,這會兒哪裡敢說個“不”字,他稍微猶豫一下馬上就點了頭,“這是犬子的福氣,今夜便麻煩殿下了。”
商玦很滿意的點了點頭,又掃了一眼遠處的朱氏一眼,嘆息一聲,“侯爺節哀,若是有需要幫忙之處不妨直接告訴孤,孤自然會鼎力相助!”
洛舜華眸色微紅,只能點頭,一邊的吳悠和君冽都如此客氣一番,商玦便帶着洛玉鏘走了出去,一行人出了流風閣,因是回去的路不同,吳悠當先和商玦告辭,君冽果然如他所言的跟上了商玦去向踏雪院,剛走出去沒多遠君冽就看着洛玉鏘道,“你是不是都看見了?兇手的模樣你記得嗎?你不用害怕,告訴我們我們可以保護你!”
君冽的語氣帶着誘哄,再加上四下無人,似乎能讓洛玉鏘開口,可洛玉鏘自始至終都是緊抿着脣一個字也不說,商玦眉頭一皺看着他,“現在不必問。”
君冽撇了撇嘴,當即不再多問一個字。
君冽不說話,洛玉鏘果然放鬆了一分,只是整個人仍然是繃緊的,握着商玦的掌心都出了汗,商玦溫和的看他一眼,“你不必害怕,有孤在。”
洛玉鏘仰着頭看了商玦一眼,又默默地垂了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而後便一路無言,因是考慮着洛玉鏘在那桌子下面捲縮了一整日,商玦此番走的極慢,到了踏雪院之前已經是兩柱香之後的事了,戰九城等在踏雪院門口,看到商玦便迎了上來,“殿下可回來了,公主一切都好,殿下請放心,只是那洛靈脩……”
商玦帶着洛玉鏘進的屋去,淡淡道出兩個字,“死了。”
戰九城皺了皺眉,又看了洛玉鏘一眼,正在出神,便見君冽跟在後面大咧咧走了進來,既然是跟着商玦來的,戰九城當然不會攔,直將君冽送進了內院,子蕁和墜兒等在主屋外,看到商玦回來也是一陣行禮問安,待看到洛玉鏘,也都跟着愣了愣。
商玦本打算將洛玉鏘的手鬆開,可剛動了動便被洛玉鏘更緊的攥了住,商玦微微一笑,“莫怕,你藏了一日,一定又冷又餓,你先去用膳,今夜孤什麼都不問。”
商玦的溫和讓洛玉鏘心底的緊張散去兩分,他猶豫一瞬才緩緩的鬆開了商玦的手,商玦便看着子蕁道,“帶他下去,洗一洗,用膳。”
子蕁應了一聲,商玦拍了拍洛玉鏘的肩頭進了主屋。
屋子裡一派溫暖如春,商玦除了外氅直接進了暖閣,暖閣之中朝夕紅裳墨發的站在書案之後臨帖,她早聽到動靜,此刻聽到進屋的腳步聲頭也不擡的道,“我很好,洛靈脩的計謀我早已知曉,今日出去不過是讓他以爲自己已經得逞。”一邊說話一邊落筆,她擡眸之時便看到君冽也來了,朝夕眉頭一挑,“你們怎麼一起來了?”
君冽表情有些凝重,商玦倒還是那副尋常模樣,他徑直走到了書案之前來,當先看了看朝夕寫的字,朝夕擅長行草,一手書法寫的極其漂亮,她今日的字和往常一樣沉穩從容又鋒芒暗藏,商玦平靜的道,“洛靈脩死了,你當已經知道了吧?”
朝夕放下筆,點了點頭,“知道。”
商玦看着朝夕,“他的死法和秀娘一模一樣,你覺得兇手會是誰?”
朝夕眉頭微皺,正要搖頭外面忽然響起腳步聲,子蕁走到暖閣之外道,“殿下,那位四少爺洗完了,但是不願用膳,他說他想見您,說有事要說。”
商玦還未答話,朝夕先挑眉,“洛玉鏘?”
商玦點頭,“他可能知道兇手是誰,孤去看看。”
說完商玦便走了出去,君冽挑了挑眉也跟了上,走出屋門,洛玉鏘已經挺着背脊站在了屋前,他手臉都洗好了,看起來清爽許多,商玦走至他眼前,疑問的望着他,洛玉鏘抿了抿脣,又艱難了吞嚥了一下才費力的道,“我……我看到……了臉……”
他結結巴巴的話瞬時讓商玦和君冽神色一震,商玦正要問,身後門口腳步聲忽然一響,他心知是朝夕出來了並未多想,脣角剛一動,卻見洛玉鏘忽然用一種驚恐的目光盯着他的身後,他擡手直直的指着剛走到門口的朝夕,駭然的道,“是……是她……”
朝夕,商玦,君冽三人同時一愣,下一刻,驟然色變的卻是朝夕,她大步上得前來,一把揪住了洛玉鏘的領子,寒聲問道,“你說你白日看到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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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真……剛好就斷在這裡了……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