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喪未過,喜樂又起,山頂禪院的鐘聲響起之時朝夕正着最後一件火紅的外裳,淮陰侯府已多日不曾有過宴飲,今次又是爲了給那位沈家的少主接風,連商玦都選擇前去,其他人更是不會缺席,沈家乃是開國元勳帝國宰輔,今次更代表着皇室,位置遠遠超過那些小諸侯國王室,商玦自然說要去,朝夕便也沒意見,紅裳墨發,豔絕天下,朝夕看着鏡中的自己,擡手將一條白巾覆在了眼上,不見絕世之色,她心中驀然一靜。
分明通身不着飾物,可饒是如此卻還是貴胄到極致,商玦站在一旁看着朝夕爲自己綁那絲帶,眼底一動便上得前來,將朝夕手中的絲帶接過,“孤幫你。”
朝夕便放下了手,商玦繫好了絲帶,站在身後往朝夕身前的鏡子裡看了一眼,眼底閃過一抹溫度,他一把捉住朝夕的手,“差不多了,我們該走了。”
朝夕任由他牽着,點了點頭二人一同出內室。
子蕁和墜兒在門外候着,戰九城和雲柘也早早就等候在院門口,商玦走到順手抄過一件披風未朝夕穿上,這才拉着她徑直出了踏雪院,二月的天氣仍然天寒,到了晚間更是涼風沁人,朝夕眼上敷着絲帶走的格外慢,商玦便也樂得如此。
二人只帶了爲數不多的下人,沒走幾步便聽到前面也有人聲,朝夕眉頭一皺,身邊商玦已道,“是齊國的大公子和宋國的兩位公主。”
朝夕自然知道是誰,她眼下是個“瞎子”,真是省了許多事。
“世子殿下,不妨同路?”
優雅的男聲悅耳至極,自然是齊國的大公子姜驍。
朝夕只聽身邊人溫和的道,“公子先請。”
雖說了讓姜驍先請,可商玦如今的地位非同尋常,姜驍自然不敢託大,反倒是宋解語往後退了一步,宋解意看着,也跟在了宋解語之後,姜驍對她投去個讚賞的目光,又對商玦一請,“今日來的這位沈氏少主名聲在外,不知有沒有和世子打過交道?”
沈家在帝國地位超絕,每一代主子都格外的引人注目,少主人自然也不例外,商玦聞言不動聲色,眸色卻有些幽深,“燕國距離鎬京頗遠,至今還未得帝令入京,自然和這位少主沒有交集的,倒是大公子,齊國乃是陛下姻親,想必和這位少主有些淵源。”
姜驍面生一絲苦笑,“世子這就是有所不知了,沈家現如今大半權利都在這位少主子的身上,不過……不過傳言這位少主身患隱疾,連鎬京的許多貴族都沒見過他的面,更遑論是別人了,姜某倒是入過鎬京,卻是和這位少主無緣。”
沈家少主身患隱疾朝夕和商玦也知道,商玦握着朝夕的手緊了緊,隨即搖了搖頭,“沈家位在帝國,想來和燕國也不會有糾葛,孤倒是不關心這些。”
姜驍眼底閃出兩分微光,笑笑未曾說話!
說話間已從大道上了小道,再不能並排行走,姜驍從來都是守禮賢明之人,此時自然往後退了一步,商玦帶着朝夕上前,一把扶住了朝夕的腰。
這動作在外人看來親密無間,後面姜驍三人看在眼裡則又是一番考量。
今次夜宴還是在秋水苑,朝夕二人一路上前,眼看着就要到了秋水苑卻又遇見了人。
“本以爲世子不會赴宴,沒想到竟然在這裡見到了世子。”
說話之人語聲清脆卻又自帶一股子魅惑風情,正是蜀國夫人段凌煙,商玦擡眸看了段凌煙一眼,只見段凌煙的目光正停在朝夕的身上,脣角維揚,商玦語聲誠懇的問一句,“孤聽聞五公主不見了,不知眼下可找到人了?”
秋水苑之內已經燈火通明,院外更是來來往往不斷有客人入內,商玦一問,遠遠近近的都有人在駐足聽着,段凌煙今日穿了華麗的宮裙化了精緻的妝容,整個人雍容魅惑令人不敢逼視,至此刻,她美譽之間露出兩分愁緒來,搖頭道,“那個丫頭速來隨着自己的性子,王后曾交代一定要看好她,如今卻是我的過錯了,昨夜一夜不曾找見人,今日又是一整日的找,下人都找去了城外,可還是沒發現這丫頭的影子,真是叫人……”
段凌煙身上本就有一股子飛揚意氣,說話的聲音更是不小,這話不由得讓附近的人都聽了見,商玦還未接話,又有一道語聲插了進來,卻是君冽似笑非笑的道,“說起來淮陰侯府的怪事也真是太多了,五公主恐怕還是要在府裡找。”
這話說的許多人面色一變,都是想到了洛靈脩早前的死狀。
氣氛正巧一滯,秋水苑內忽然走出個人來,卻是一身華府的洛澄心對着衆人一拱手,“夫人,世子,公子,裡面已經制備齊整,還請進去敘話吧,家父已在裡面等着了。”
洛澄心語聲恭敬守禮,段凌煙轉頭看了一眼洛澄心,挑眉一笑,“如今淮陰侯府有三少爺,果然很不錯,世子在天之靈看着也該安息了。”
洛澄心扯了扯脣角,“夫人裡面請——”
段凌煙點了點頭,從善如流的走了進去,她當初來時帶着兩位公主和兩位公子,可今夜身邊卻是一個人都沒有,三公主瘋了,五公主不見了人,那另外兩位公子呢?
哪怕是出自王室,也不能時刻得到人們的關注!
這個世道,任何王室都不缺一個公主一個公子,何況如今十二諸侯國的許多公子公主都到了淮陰侯府,兩個蜀國公子的缺席就更不會引起人的注意,段凌煙一走,商玦便攬着朝夕的腰走了進去,後面姜驍帶着宋解語姐妹也跟了上,君冽的目光落在宋解語和宋解意的身上,果不其然惹得宋解意眉頭一皺冷眼掃了過來。
君冽細長的狐狸眼眯起,“幾日不見,五公主似乎越發光彩照人。”
宋解意和君冽有過節,再不會因他一句好話就改了臉色,君冽此語一出,宋解意果不其然冷哼一聲,君冽又是一笑,走上前去認真道,“那日是我不對,公主想怎麼罰我都行,只是無路如何公主消氣吧,看着公主對君某不理不睬,君某的心都要碎了……”
他說話聲不小,話語落定,四周目光都看了過來,宋解意目光嚴肅,姜驍眼底則帶着兩分疑問,至於其他人,則是看好戲的和曖昧的居多,宋解意一愣,面色“騰”的一下就漲紅,她下意識擡眸看向姜驍,急急道,“不是的不是的,我……”
話至一半就斷,宋解意意識到了什麼才猛地收了口。
君冽在旁“嘿”的一笑,“五公主對着大公子解釋什麼呢?”
君冽似笑非笑的說完這話,看了一眼旁邊的宋解語,宋解語的眉頭果然皺的更深,君冽笑意一盛,華衣袖袍一甩當先入了秋水苑。
宋解意站在原地一時之間更爲尷尬,姜驍卻是半分都不亂的看着宋解意道,“離國公子性情灑脫,你不要和他一般見識,有什麼事告訴你姐姐和我便是。”
宋解意眼眶頓時一紅,低低的奧了一聲便垂了眸,那泫然欲泣的模樣看起來萬分可憐,宋解語抿了抿脣,“好了,進去吧,不要搭理那人便是。”
宋解意連忙重重點頭,再看時宋解語已轉身走了進去,姜驍也未看她,只朝着宋解語追了上去,宋解意微紅的眼眶之內閃過兩分銳芒,攥了攥自己的袖口,淺吸口氣走了進去,秋水苑內一片華燈璀璨,可正廳之內卻無人落座。
宋解意眨了眨眼走到了宋解語身後去,朝前一看,卻是商玦、朝夕和段凌煙三人站在最前,洛舜華額上汗意滿布,直對着段凌煙拱手,“夫人,都是洛某考量不周,都是洛某考量不周,本想着兩位公子也會一起來這纔將夫人的位置安排在了世子之下。”
段凌煙美麗的麪皮之上閃過兩分諷刺,“本夫人代表的是蜀王,可現如今竟然要屈居於蜀國的公主之下,這實在是讓本夫人無法和王上交代!”
宋解意眨了眨眼,擡眸一看便見今日的宴席只設了兩列,左右兩側的首位都無人,左側必定是沈家的少主,可右邊卻不定了,段凌煙身份高,可商玦卻是世子,洛舜華將商玦安排在了首位,段凌煙卻是不肯了,若是旁人必定忍下了這口氣,可段凌煙卻是當堂挑了出來,宋解意眨了眨眼,再看段凌煙之時不知怎麼就有些發怵。
段凌煙的舉動無疑讓洛舜華和商玦都下不來臺,只是這麼看去商玦的面色倒還十分平靜,商玦彎了彎脣,忽然道,“夫人在乎的原來是夕夕的身份,夕夕是蜀國的公主,也是孤的夫人,既然是孤的夫人,便能想坐在哪裡就坐在哪裡。”
大抵是商玦太過從容,段凌煙又將目光掃過他懷中的朝夕,忽的一笑道,“若說是蜀國公主倒也不是,世子殿下懷中的不過是個蜀女,既然是蜀女……”
段凌煙的話還未完,門外忽然傳來車輪滾動的聲音,在室內被那聲音一驚的時刻,忽然有一道清涼的聲音闖了進來,來人道,“誰說她不是蜀國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