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已經傳開了,大街上的百姓都在說楊二公子是被人謀殺,至於背後的主謀雖然沒點名說是咱們公主,卻已經有人猜了出來,眼下遮遮掩掩的流傳着,看這態勢是阻攔不住了,至於楊二公子的死訊,明日一早便會傳至巴陵……”
墜兒語速極快,面上的沉靜全然不像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模樣。
朝夕站在書案之前聽着,面前放着的仍然是那把天荒琴,她一手拿着白娟擦拭,另一手則在調試琴軫,聞言眉頭輕微一皺,似乎想起了什麼久遠的事情。
“楊氏……當年上書父皇將我們兄妹流放貶斥的第一人。”
朝夕語聲平靜,已生了銅綠的琴絃在她手下發出微微的響,墜兒在後面聽着,接着道,“如此一來只怕楊氏都會認爲是公主您的意思,眼下離得遠,等回了巴陵楊氏必定不會善罷甘休,外面流言勢頭很強,咱們要不要做點什麼?”
朝夕擦琴的手微微一頓,直起身子道,“不必,過猶不及,我們就讓他‘過’。”
墜兒在後神色一凝,卻是不敢多言,朝夕上下看了看天荒琴,忽然想起什麼一般的道,“君冽可離開了?已經到了今日,淮陰侯府諸事想必也落定了。”
墜兒點點頭,“公子冽已經離開,淮陰侯府被查封,所有的客人在今晨全部離開了,府中的三少爺並着其他劍師奴隸全都被押解上鎬京了。”
朝夕眉頭微擡,忽然想到了一人,“二少爺呢?”
墜兒皺了皺眉,低頭,“不知所蹤。”
朝夕轉過身來,頗有些意外,“不知所蹤?”
墜兒點頭,“是,本來有鄭將軍在是無論如何不會放掉府中任何一人的,可是就在鄭將軍想起二少爺要去緝拿的時候卻發現山頂禪院已經沒有二少爺的影子了。”
朝夕眼底閃過兩分疑竇,末了轉過身去搖了搖頭。
“倘若連他也被帶走,也的確不值當。”
墜兒在後麪點頭應“是”,朝夕站在前面將天荒琴包了起來,她們落腳在欽州的一處民宅之中,攏共兩間書房,朝夕用了東邊這間,商玦用了西邊那間,二人分了兩地處理各種手中事物,便是半晌未見,一瞬之後,屋門口子蕁“噠噠噠”的跑進來,面色有些猶豫。
朝夕包好了琴轉身看她,“怎麼了?”
子蕁眉頭幾皺,想了想才道,“哼,奴婢剛纔去那邊書房給世子殿下送茶水,竟然聽到了那位大人在說您呢,奴婢進去的時候,那位大人看到是奴婢便止了話頭,可奴婢瞧着世子殿下面色不太好,那位大人必定是在說您的壞話。”
子蕁大眼睛眨啊眨的,眼底還浮着一層水汽,甚是委屈的模樣,又直直看着朝夕,似乎等着她一聲令下就要去揍鬱坧,朝夕卻只是平靜的抱着琴走向內室,“哦,知道了。”
子蕁當即跟上來,“公主不生氣嗎?!那位大人竟然敢說您的壞話!”
朝夕被這話逗樂,竟是彎了彎脣,“我早已想到。”
子蕁緊緊皺了眉,看了眼同樣跟進來面上卻沒什麼表情德爾墜兒搖頭嘆了口氣,又走上前道,“公主,您不能這樣放任,那位大人乃是殿下身邊心腹,若是任由他這樣的人物對殿下說您的不好,殿下心中或許就會對您生出意見,並不利固寵啊。”
“固……寵……”
朝夕將琴放下,喃喃的道出這二字!
世人皆覺得她是未來的燕國世子夫人,更覺得她必定會面臨商玦後宮三千的局面,這固寵自然就是她眼下一等一的大事,朝夕淺吸口氣表情平淡,並不打算理會轉身欲去浴房,子蕁見狀眉頭一皺面生急色,“公主,奴婢聽那位大人還提到了王后呢。”
朝夕腳下步伐一頓,總算起了些微興致。
轉過身來,正對上子蕁萬分期待的目光,小丫頭一雙眸子水靈靈的緊,不管做什麼更是從來都只爲了她一個人考慮,朝夕心頭微動,“殿下可說完了?”
子蕁搖頭,“奴婢出來的時候還沒有說完的意思。”
朝夕點點頭,“好,那我就去看看。”
子蕁一樂,又米分拳一握,“奴婢最討厭別人在背後嚼舌根了!”
朝夕失笑的走出門去,轉了個彎兒朝着商玦的那間書房而去,鬱坧這兩月都在燕國,而商玦此番離開燕國多日不說,接下來還要陪她去巴陵,鬱坧這樣的文臣無論如何是要上諫的,他無法責怪自己的主子,自然會多少對她有些意見了……
朝夕看的很開,只是有些心疼什麼都不懂的子蕁爲她不平。
神思幾轉之間主僕二人便到了書房之前,書房的門是關着的,裡頭燈火敞亮,商玦和鬱坧的影子投在窗櫺之上,朝夕走在最前本想去叫門,可看到鬱坧還在便有些猶豫,正在這時,裡頭清晰無比的說話聲卻傳了出來……
“殿下如此決定實在是不妥。”
“有何不妥?燕國內政孤早已安排好,有小龍在,他們不敢放肆。”
“可是殿下,燕國國內全都仰仗着您,那些老氏族您是明白的,表面上不敢動手段,可私底下卻是半點都不曾落下,您半年前爲了督戰便離了燕京,此去巴陵少不得又是幾月,國君一年不在朝中,這讓朝臣和百姓如何做想?”
“孤意已決,你不必再勸。”
商玦說話素來從容溫和,可這話卻帶上了兩分沉冽之意,鬱坧果然一愣,片刻之後卻傳來衣服窸窣聲,而後又是“撲通”一下,竟然是跪在了地上!
屋外朝夕眉頭一挑,鬱坧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微臣斗膽一問,殿下此去巴陵是否爲了搖光公主?”
屋內是一瞬的沉默,這一次商玦的語聲更爲沉暗了些,“她是孤未來的世子夫人,孤爲了她去一趟巴陵又有何不可?何況……燕蜀聯姻,孤親去纔有誠意。”
鬱坧聽着此話深吸口氣,“殿下,憑着如今燕國的地位,殿下即便不親去蜀王也不敢拒絕了您的求親,殿下,世子夫人之位本來有更好的選擇,可燕蜀聯姻是您的決定微臣不敢有異議,然而……然而您此番言行出閣已引起朝野猜度,而搖光公主的聲名又……殿下,這不過是一場政治聯姻而已,殿下切莫交付了真心,請殿下速速歸朝吧。”
鬱坧語聲沉痛,果真是個忠骨文臣,這話落下,屋內又是短暫的沉默,這沉默如此揪心,直叫外面的子蕁額上直冒冷汗,商玦會如何選擇,便代表了朝夕在商玦心中的地位!
“她不僅是孤未來的世子夫人。”
“她還是孤認定的妻子,你不必再說了。”
平靜而沉穩的兩句話落定,站在朝夕身後的子蕁驀然長大了嘴巴,只是一剎她便反應過來,立刻高興的恨不能笑出聲來,又立刻想到商玦和鬱坧還在屋內,當即便將嘴巴捂了住,定睛一看站在自己身前的朝夕,連朝夕都愣了住。
朝夕本來握拳敲門的手微微一鬆,聽到這裡卻竟然轉身朝來路走去,子蕁看看那房門再看看朝夕的背影,急慌慌的搖了搖頭便跟在了朝夕身後,待走的稍微遠了些才長出一口氣壓低了聲音道,“公主,您怎麼就走了?!您聽到了嗎聽到了嗎?!”
朝夕在前不曾答話,子蕁又道,“公主,殿下說的是妻子不是世子夫人呢!雖然看起來一樣的,可是奴婢卻是明白,奴婢再去涼山之前還去別的富貴人家做過工,知道貴族裡面聯姻大都並無感情,殿下能這樣說,足見殿下對公主是用了真心的!”
說話間二人又走了回來,朝夕腳步微微一頓,轉身看向商玦書房的方向,這裡只能看到那書房的一個角,而適才商玦的話仍然言猶在耳,朝夕眯了眯眸,面上的表情一時有些莫測,子蕁不知道她這凝重從何而來,收斂了面上的喜色低聲問,“公主,莫非不喜歡殿下嗎?”
朝夕挑眉看向子蕁,“從哪裡學來的這些心思?”
子蕁縮了縮脖子似乎有些畏怕,卻還是十分堅定的道,“奴婢見過男主人和女主人毫無感情的成婚,不想讓公主也變成那樣,若公主不喜歡殿下,奴婢……”
子蕁欲言又止,卻是十分苦惱,朝夕看着這般的子蕁苦笑一瞬,子蕁還不知道他們只是結盟聯姻,既然只是如此,又哪裡需要感情呢?再看一眼書房的方向,朝夕頭也不回的進了內室,她徑直朝着浴房走去,進了浴房便寬衣準備沐浴,子蕁見此只好爲她準備,可帶她出去拿了乾淨的衣服進來,卻見朝夕只着了單衣站在湯池便發怔!
子蕁眉頭一皺,“公主,怎麼了?”
朝夕猛地回神,搖了搖頭便朝湯池中走去,子蕁打眼一掃,卻是表情一變!
“公主,您還未褪下鞋子呢!”
朝夕猛地頓足,果然見腳上鞋子還未脫下,她眉頭一皺,神情驟然一沉!
這邊廂書房之內,鬱坧正緩緩的拍着自己沾了灰塵的膝蓋,口中笑着對商玦道,“沒想到到了這樣的年紀還要陪殿下演小孩子的把戲,只是不知能不能哄過公主去。”
商玦也跟着彎了彎脣,一雙眸眯的似個狐狸,“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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