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鳴啾啾,曦光破開天邊的陰霾迸射而出,子蕁打着哈欠走出了自己的房門。
大大的伸了個懶腰,子蕁順着走廊走出了她這處小院的月洞門,清晨的公主府安靜無聲,只有幾個侍奴還是打掃庭院,見子蕁過來,所有的侍奴都在原地向她彎身行禮,子蕁是朝夕身邊的侍候人,可她到底也只是個小姑娘,見這些新買回來的侍奴誠惶誠恐的,便回報一個大大的笑,侍奴們面上的惶然少去兩分,身子站直了許多。
子蕁心情不錯,口中哼着燕國的歌謠朝主院走去,一邊走又朝着公主府門口的方向看,倒像是在等什麼人一樣,剛走到主院門口卻碰上了一身藍裙正在指揮下人搬弄花草的藍新,子蕁眯了眯眸,眼底微光一閃而逝,那邊想藍新聽到動靜轉過身來,見是子蕁脣角維揚,“道是誰呢,原來是子蕁姑娘,姑娘起的好早。”
子蕁又純純一笑,一雙大眼睛格外的水靈動人,“跟着公主許久,以前在涼山的時候比這起的還要早呢,也是今日公主不在府中,否則還要起的更早些。”
藍新便又一笑,“公主從前多虧有姑娘照顧。”
子蕁面上受了這話和和氣氣的,心底卻不以爲然,藍新是昭仁宮安排過來的人,她雖然不比墜兒知道的多,卻到底明白她家公主處境並不好,而這個藍新乃是公主府的總管,怎麼說她都對藍新有些懷疑,因是如此,心底便多了一層戒備。
“藍姨可不要這樣說,子蕁是公主選中的奴隸,當初若非公主選中,今日還不知道要流落在哪裡呢,公主對子蕁有恩,子蕁也只是盡到了本分,不敢說照顧,眼下公主府有了藍姨操持,子蕁便只管跟着公主便是,其餘的子蕁不懂,就要辛苦藍姨啦!”
子蕁生的清秀,聲音更是清脆動聽,不管心中如此做想,這活潑乖巧的樣子總是得了藍新喜歡,藍新笑意溫和,“不敢當一句辛苦,公主有什麼吩咐藍新必定照做便是。”
說着微微一頓,眼神也朝着公主府門的方向看去,語氣略有幾分擔憂的道,“公主也不知何時纔會回來,身邊沒有你和墜兒跟着不知妥不妥當。”
子蕁聞言笑意立達眼底,“這個藍姨放心啦,一定妥當的,世子殿下照顧公主總是最爲妥當的,我們一路過來都是世子殿下事無鉅細照顧公主呢。”
藍新便頷首,“雖不知細節,不過世子殿下似是真的愛重公主。”
藍新這話子蕁聽起來十分順耳,於是她又走近了幾步,歡喜的道,“當然是真的,若是沒有世子殿下,公主殿下現在還在涼山呢,世子殿下當初可是爲了公主殿下拒絕了一座城池呢,世子殿下一路護送公主殿下到淮陰,又到了巴陵,還用他打下來的九座城池來做聘禮呢,倘若世子殿下如此還不是真的愛重公主,那我是真的不知什麼纔是愛重了。”
子蕁這話是發自肺腑的,再加上她的表情,藍新聽着也受了感染,笑意免不得溫和更多,子蕁見她如此面上也多了幾分真誠,看了看這院子裡的動靜道,“藍姨對這院子佈置真是花完了心思,公主一定會喜歡的,趁着公主還未回來,我先去將屋子裡外打掃一番。”
朝夕的屋子都是由子蕁和墜兒親自整飭,旁人或者低等的侍奴根本沒機會進去,藍新聞言點了點頭,口中語氣還是十分和藹的道,“好,姑娘快去吧。”
子蕁應一聲,忙朝着正屋而去,院門口的侍衛見是她並無阻攔,子蕁便徑直走到了正屋之前,屋門並未上鎖,推開門的剎那子蕁忽然覺得有哪裡不對,屋門合的並不緊,倒像是有人來開過,子蕁眉頭一皺,輕輕的推門而入。
屋子裡安靜的嚇人,子蕁輕嘆了口氣只怪自己疑神疑鬼,昨夜朝夕未歸,這屋子裡頭不會有旁人,淺吸了口氣,子蕁徑直朝朝夕的臥房走去,不知朝夕何時歸來,可是她要趁着朝夕回來之前將這屋子再打掃一遍,這般想着,她的步伐越是快!
繞過屏風,穿過層層帷帳,子蕁一邊走一邊覺得哪裡不對,又往前走了幾步,她忽然表情一變,不對,這些帷帳因爲朝夕不曾回來她一直手掛起來的,什麼時候又垂下來了?!心中猛然一驚,一口氣還未緩過來她忽然又聽到了一陣輕微的衣裙摩擦聲!
雖然聲音極小,可她還是萬分篤定,子蕁定定看着前面牀榻的方向,又微微移了步子,至最後一道帷幔之前,子蕁小心翼翼的將那帷幔掀了起來……
帷幔之後便是朝夕就寢的牀榻,帷幔一掀,那牀榻之上的紅裳墨發瞬時映入子蕁的眼簾,子蕁雙瞳緊縮倒吸一口涼氣,不可置信的輕呼出聲,“公主——”
“噓——”
剛驚呼出兩個字,子蕁背後忽然傳來一道噓聲,繼而她的氣息好似被一隻無形的大手一定,她接下來的話怎麼都說不出來了,子蕁表情大變,只以爲朝夕的屋子裡進了賊人,可下一瞬,她鼻尖聞到了一股子清幽的芙蕖香味。
這味道她認得,一瞬間那顆高高懸着的心落到了實處。
而下一瞬,她眼風所及看到了熟悉的水墨交映的華服大袍……
“噓,不要吵醒她。”
商玦憑空的出現在她身邊,一雙眸子依舊深若淵海。
子蕁這一驚一嚇之間人都有點懵懵的,聞言只一個勁兒的點頭,商玦見她聽話這才彎了彎脣,而後子蕁那窒悶不暢的氣息纔開始通透,她深吸幾口氣才緩過神來,而後看着站在她身邊的商玦和不遠處牀榻之上睡着的朝夕不知道該說什麼。
朝夕明明沒有回來,這會兒怎麼又……
“子蕁,拜,拜見世子殿下!”
子蕁不敢大聲說話,幾乎用氣聲在行禮,微微一頓,子蕁又萬分不解的道,“世子殿下怎麼這麼早……公主殿下不是和您出去了……怎麼又……”
商玦脣角微彎,“孤早就將她送回來了啊。”
子蕁挑眉,“什麼?早就送回來了?!”
商玦點頭,“昨夜見她在馬車上睡着了十分不忍,想着她還有那遇寒心絞痛的毛病便想帶着她去城南探訪名醫的,誰知道到了城南那名醫卻早就不在了,深更半夜,孤思慮再三還是將她送回來了,孤餵了藥給她,讓她好生睡着。”
商玦語聲溫和,子蕁聽着不住的點頭,看着商玦的眼神更是充滿了感激,彷彿他給了朝夕什麼天大的恩德一般,子蕁看看商玦,再看看朝夕,禁不住的道,“那殿下就這般守了一整夜嗎?殿下怎麼不叫人來侍候,府中府苑頗多……”
子蕁是好心,商玦卻搖了搖頭,“人多眼雜,多有不便,她現在身份特殊。”
一聽商玦如此爲朝夕着想,子蕁看着商玦的眼神更爲感激了,“還是世子殿下思慮周全,那眼下殿下如何打算的?外面的人都以爲公主不曾回來呢。”
商玦看着子蕁,“孤得走了,她昨夜是被孤睡着帶走的,並不知道孤帶她去了何地,稍後她醒了你給她解釋一番,至於外面的人,你交給墜兒便是。”
子蕁忙不迭的點頭,“好,子蕁恭送殿下。”
商玦看着她如此滿意的一笑,左右看了看便朝着朝夕臥房的後窗而去,子蕁愣愣的看着商玦躍窗而入眼底仍然有不可置信,待人走了半晌她才反應過來朝牀邊去,朝夕和衣而睡,這會兒睡的正沉,子蕁不敢忘記商玦的囑咐,轉身便出去尋墜兒。
朝夕迷迷糊糊之間只覺得自己做了個悠長的夢,這一次的夢裡面沒有冰冷的腳步聲,沒有陰溼的被褥,沒有鋪天蓋地的血腥,只有一個溫厚的環抱,人彷彿跌入了雲絮之間,周遭的一切都柔軟而透明,一路從淮陰到巴陵,她從未睡的如此踏實!
睜開眼,入目是熟悉的牀榻寢賬,而外面已經天光大亮!
朝夕愣了愣神讓神識清醒,她本想如常的起身着衣,可下一刻卻看到自己竟然和衣睡在牀榻之上,她眉頭一皺,那因爲夢境而放鬆的心神一下子緊張起來!
不對勁,除卻那個悠長的夢,她的記憶定格在昨日的輦車……
朝夕心神大亂,她只記得自己那時候睏倦至極,後來……後來她大抵是睡着了……可眼下都這個時辰了,她到底睡了多久?!憑她的警戒,根本不可能有人靠近她她還睡着,那她是怎麼從輦車到了這公主府臥房的牀榻之上的……
“公主您醒啦!”
子蕁的聲音忽然而至,朝夕看着掀開帷帳走到近前的子蕁眼底依然有不解。
而子蕁彷彿知道她的疑惑爲何,上前來便開始繪聲繪色的描述,聽着子蕁如同靈鵲兒一般嘰嘰喳喳半晌,朝夕大皺着眉頭明白了事情的因果……
“你是說他將我帶出去又送回來?”
“而我在這期間從未醒來過?”
朝夕語聲沉沉,子蕁忙點頭,“是啊是啊,殿下守了您一夜呢。”
朝夕眯眸似在沉思,子蕁見她沉默的樣子有些慌,“公主,怎麼了?是哪裡不對嗎?”
朝夕聞言緩緩坐起身來,看了看自己的衣裙忽而冷笑一聲,“我倒不知道他何時變成了個撒謊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