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今日早朝的事您可都知道了?”
六公子鳳垣急急的走進昭仁宮,素來從容持重的面容之上帶着幾分抑制不住的激動,段錦衣在紗簾之後的矮榻之上擡起頭來,眉頭一皺,“都下去吧!”
硃砂一個眼神,殿內所有侍候的宮奴都被遣了出去。
鳳垣也不行禮,掀開紗簾便走到了段錦衣的身邊來,又有些急急的道,“母后,今日早朝上有人提議冊立世子了!母后,終於有人提了!”
段錦衣眉頭皺得更緊,直起身子看了硃砂一眼,硃砂會意,搬了坐榻到矮榻之前,鳳垣便在那坐榻之上撩袍坐了下來,段錦衣先肅了肅儀容,這才正色的看着鳳垣,“垣兒,你速來持重,你父王最喜歡你這一點,可今日你怎如此輕狂起來?”
鳳垣脣角微彎,眼底滿是興奮,“可是母后,這裡是昭仁宮啊!”
段錦衣搖頭,又看了硃砂一眼,硃砂點點頭,安靜的退到了殿門口去守着,鳳垣看着退出去的硃砂,面上的興奮終於淡了一些,隨即皺眉,“母后,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段錦衣眉頭一皺,“昭仁宮沒有你想的那樣保險。”
鳳垣眼底露出幾分疑惑,段錦衣這才道,“你沒發現這宮中少了一個人嗎?”
鳳垣每日都來請安,對段錦衣身邊的這些人自然熟悉,可因爲熟悉,他不會特意去記今日是哪些人在侍候,此刻聽段錦衣這般一說不免的有些雲裡霧裡,想了想才眉頭一皺道,“說起來,倒是有兩日不曾見過徐德了!母后說的可是他?”
徐德是這昭仁宮的外務大總管,雖然不在內殿侍候,可是極其會做人,往常他來的時候總能看到徐德在殿門口卑躬屈膝的見禮,可是這兩日卻好似不曾見他,難道是他出了什麼事?鳳垣心中想着,這邊段錦衣的面色已經有些難看。
“他失蹤了,好端端的一個人,在這宮中竟然不見了蹤影!”
鳳垣神色微變,他知道徐德對段錦衣的重要性,“怎麼回事?好端端怎會不見?!”
段錦衣眯眸,端莊雍容的面上生出兩分冷色,“最後見到他的人說他一個人往內府去了,沒有人知道他是去幹什麼的,也沒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裡,我讓人明着暗着都去找了,都未曾找到,這王宮雖然大,藏身之處雖然多,可只要一個人不想藏起來,無論如何還是會留下痕跡讓人發現的,可這一次……他卻好像是人間蒸發了。”
鳳垣的神色也有些沉凝起來,“依母后看……”
段錦衣下意識攥住了袖口,“徐德在我身邊幾十年,是段氏的老人了,對段氏最爲忠誠,我本來是不懷疑他爲人品性的,可是……可是這一次事情太突然詭異,我卻是不能不多想了,他知道的太多,難免的會被那些人看重從而利用……”
鳳垣心頭咯噔一下,“母親,若當真如此段氏豈非有大禍……”
段錦衣聞言眉頭一皺,“什麼話!段氏對蜀國忠心耿耿,怎麼會有大禍!”
鳳垣眼神一閃,自知是失言了忙輕咳了一聲,段錦衣淺吸口氣重新道,“若真是如此自然麻煩,我也不希望是他背叛了段氏,而憑着他如今的地位也不可能輕易離開段氏的扶持,可是若說他是因爲別的我卻是不相信,這宮裡他的權力僅次於王慶,難道還能有人要謀害他不成?就算有人要害他,也不可能一點痕跡也不留下……”
聽着段錦衣越來越低沉的話鳳垣也有些怔忪,“所以……這宮中竟然有人敢對昭仁宮下手了?母后可有懷疑之人?我這就派人繼續查探!”
段錦衣忙擺了擺手,“不必,眼下你這裡不可出一點亂子!”
這話便算是將話題撤回了鳳垣最想說的問題上,他眼底微亮,“母后……”
段錦衣安撫的在他肩頭拍了拍,“垣兒,我知道你等這一日等了太久,可是越是這個時候你就越要沉住氣,只有這樣世子之位才真正是你的!”
鳳垣眉頭一皺,“母后何意?今日早朝之上已經有十之有三的朝臣聯名請父王冊立我爲世子,稍後我相信還會有更多的人請願的,難道世子之位還有可能是別的人的?”稍稍一停,鳳垣又道,“七弟已經定好了被髮配到羌州,八弟沒有氏族支持不可能上位,如此一來還有誰能與我爭搶?何況從小您便告訴我,世子之位必定是我的!”
段錦衣看着鳳垣的目光頓時複雜起來,眼前這人丰神俊朗,無論是在朝中還是在坊間都有極好的名聲,說他賢德有之,說他吏治有爲更有之,而她從小爲了激勵他更是不停的提起世子之位,可無論在外人眼中如何,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兒子是何模樣。
花草總養在溫室之中,總是易折的,她的兒子還不夠強韌,而接下來朝內朝外的風雨他是否堅持的住?段錦衣眼底浮現幾分擔心,“垣兒,所有人都以爲世子之位必定是你的,可那位子是你父王說了算,別說眼下還未有諭旨寶冊,便是下了諭旨你已經成爲世子,你父王還能一道旨意廢了你,垣兒,在坐上那位子之前,一切都無法定論。”
鳳垣面上的意氣被段錦衣這語重心長的一席話說的煙消雲散,他略一沉默也有幾分了悟,“父王對段氏似乎有了戒心,這些我自然知道……母后是不是該告誡舅父一番,這個時候段氏務必要收斂些,舅父心中最是明白,不會不理解的。”
段錦衣嘆口氣,“哪裡用得着你說,信早就送出去了。”
“那就好,舅父一定明白我們的意思。”
鳳垣大鬆了一口氣,他最大的依仗是段氏,可他到底姓鳳,而他從小在宮闈長大,即便沒經過什麼動盪權謀之術還是學了不少,權衡二字的學問可不小。
段錦衣不知想到什麼,忽然又道,“你剛纔只說了你七弟和八弟,卻是不曾說你的十三弟,你以爲只有你七弟和八弟對你有威脅嗎……”
鳳垣挑眉,很是不同意,“十三弟還那樣小!”
段錦衣皺眉傾身,“別忘記你的父王也不算老……”
君王未老,而世子已壯,這樣的情形免不了父子爭權,一旦牽扯到王座,父子之間也絕無任何商量可言,而他現在手中還沒權,既然主動權都在蜀王手中,難免的他要被忌憚,鳳垣沉吟一瞬,表情變得有些複雜,“母后說的這一點我不是沒有想過,可是這麼多年我對父王一直敬愛有加,表面上孝悌恭行,心底也絕無二想,父王他……”
段錦衣聽到這話便嘆了口氣,“垣兒……母后自然知道你的懂事,可現在牽扯到了王權,你父王便先是‘王’纔是‘父’,你終究還是想的簡單了……至於你十三弟,因爲他那母親長得像當年那個賤人,自從出生便得你父王寵愛,你們都以爲只是因爲他年紀尚小,至多知道那小侍奴長得像莊姬,可我卻知道的清楚,你父王寵愛十三,還有一份對段氏的芥蒂在其中,而且你十三弟的年紀小,不會對他的王座造成威脅……”
鳳垣眼神微暗,似乎也想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段錦衣重重的在他肩頭一拍,“所以說,現在你身上絕不能出岔子,我們對世子之位志在必得,萬萬不可因小失大,你舅父那裡我已經派人送信了,朝內朝外段氏門生不會過於推舉你,免得你父王心生不滿弄巧成拙,而你自己要警醒持重些!”
鳳垣忙點頭,面上再也沒有剛進殿門之時的意氣風發,段錦衣滿意的看着他和平日無二的莊重模樣點點頭,“很好,這纔是一國之王該有的樣子……”
崇政殿裡,鳳欽正滿臉沉怒的看着御案上的奏摺,一擡頭,卻見鳳曄捧着幾本摺子在王慶的帶領下走了進來,才八歲的鳳曄不撒嬌的時候一舉一動都有模有樣,比當年那些七八歲的公子要穩重的多,看到他來鳳欽面上怒意消了一半,彎了彎脣,“曄兒來了!”
鳳曄抱着奏摺走過來,只堂中放下奏摺行稽首大禮!
鳳曄雙手交疊掌心向下趴在地磚之上,額頭老老實實的貼在了自己手背之上,小小孩童,這一個禮行的極爲周到虔誠,鳳欽瞧着實在是滿意,笑意不由得更大了些,大手一揮,“好啦好啦,快起來不要多禮了,到父王身邊來……”
“多謝父王!”
鳳曄聞言咧嘴一笑,面容立刻鮮活可愛起來,他抱着奏摺走到御案之前,目光卻在左右張望好像在找什麼,鳳欽揚眉,“你尋什麼呢?”
鳳曄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嘻嘻道,“六哥呢?”
鳳欽笑意一滯,卻還是笑着問,“你找他做什麼?”
鳳曄彎身將奏摺放在御案一角,擺放的整整齊齊才直起身,擡起頭看着鳳欽,面上是滿是大大的真誠無暇的笑意,只聽他語聲軟糯卻分外雀躍的道,“父王,兒臣要恭喜六哥馬上就要成爲蜀國世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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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小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