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院佔地頗大,除卻正院之外還有左右兩個偏院,若是在外頭全可自立一戶,朝夕和商玦住了正院,扶瀾去了左院,右院則給雲柘和戰九城及護衛們休息,放眼整個大殷,只怕也唯有淮陰侯府纔有這樣闊達的客院!
雪雖停了,夜風卻冷,朝夕入院之後便站在廊下未動。
她面上覆着絲帶,下頜微微揚着,分明眼盲,模樣卻好似在看淮陰侯府的景緻,風揚起她的墨發裙裾,一墨一紅焦灼,暗黑與血色交映,無端生出懾人的旖豔。
一瞬間,商玦彷彿真聞到了血的味道……
“二月一到,便會有賓客陸續入府。”
朝夕無端的開了口,商玦眯眸,“二月之前,你想做什麼?”
朝夕皺眉,“你似乎總能將我看透。”
商玦將目光落在她面上,“你知道這點便好。”
朝夕笑笑,轉身入了廳門,走出兩步,她又道,“你我各行其是,我要做什麼,你最好不要插手,畢竟,沒有人比我更熟悉這個地方。”
商玦跟着走進門來,站在她身後,“你只有半個月的時間。”
朝夕笑起來,“你以爲我會着急?這次你倒是猜錯了,既然是熱鬧之事,總要人多了纔有意思,這半月,我只打算和故人重聚,也沒有別的心思。”
室內一默,恰有腳步聲響起,商玦回頭便見雲柘和子蕁一起進來,他眉頭揚起,雲柘便上前道,“主子,都檢查過了,院子裡沒有異常,所有暗衛都安排好了,主子放心。”
商玦點點頭,看向子蕁。
子蕁先福身一下,繼而語聲歡快的道,“世子爺,公主,晚膳送來了!”
商玦點頭,“送進來。”
子蕁轉身便朝門口走去,不多時便見院門處走來數十道身影。
身着紫衣的嬤嬤在前,兩個粉衣的婢女在後,後面跟着兩路提着食盒的青衣小丫頭,一行人從院中行至正房之前,款款行禮,在前的嬤嬤恭聲道,“老奴拜見世子,見過表小姐,這是侯爺吩咐爲二位送來的晚膳。”微微一頓,嬤嬤擡眸看了房內的朝夕一眼,“夫人尚且記得表小姐口味,特地讓老奴做了表小姐愛吃的桂花酒釀來,歡迎表小姐回家。”
“是秀娘吧?”
朝夕脣角微彎着,上前一步,臉朝着門外。
那紫衣嬤嬤聞言面生大喜,“正是老奴呢!表小姐還記得老奴!”
朝夕溫笑一下,“怎會忘?快進來吧,侯爺和夫人費心了。”
秀娘朝外揮揮手,十多個人立刻魚貫而入在桌案上擺放膳食,秀娘跟着進來站在門邊,不敢直視商玦,卻在背對商玦之時將深幽的目光落在朝夕身上,朝夕眼不能視物,自然看不到她眼底的精光,“怎有費心之說,表小姐受苦了,如今歸家,全侯府都歡喜。”
朝夕擡手撫了撫眼上的絲帶,“可惜我眼盲,看不見衆人面上喜意,倒是這侯府,似乎一切都未變,對了,夫人身體可好?”
秀娘眸色暗了一瞬,忙笑道,“好好,都好。”
說着掃一眼身邊的桌案,“世子和表小姐一路勞頓,快請用膳,老奴在院外候着,等二位用完再來收撿。”
朝夕搖頭,“夫人那裡必定等着用你,留下兩個人候着,你不必等。”
秀娘想拒絕,擡眸再看朝夕的臉時卻覺得她不僅未瞎,那目光還透過絲帶落在了她身上似得,心頭一顫,秀娘忙恭聲應好,“是,表小姐體恤,老奴謝恩了。”
說着對着屋內兩人一指,“韻兒,墜兒,你們留下。”
“是。”
兩道嬌滴滴的聲音落定,正是那兩個粉衣侍婢。
朝夕溫聲彎脣,“好名字,人想必也極美,往後若有送膳食的就讓她們二人來吧,她兩倒是讓我想到了小扇和小初。”
室內一默,秀娘立刻笑道,“老奴遵命,往後專門讓她二人負責踏雪院膳食,請表小姐放心。”說着瞪二人一眼,“你們兩個,能侍候表小姐和世子還不快謝恩。”
“奴婢謝世子恩賞,謝表小姐恩賞。”
朝夕不置可否的揮揮手,秀娘忙道,“那老奴先告退了。”
秀娘不在多留,和子蕁一起領着衆人退了出去,院門合上,整個正院安靜下來。
“覺得此人如何?”
朝夕這麼一問,商玦便看了看桌上膳食,“安排的還算妥帖……”
朝夕冷笑,“此人是淮陰侯夫人的第一親信,現在過來,大抵是看我是否真的瞎了!”
朝夕說着往桌邊去,商玦當即扶住她臂肘,朝夕落座,又緩聲道,“生的慈眉善目,性情亦溫和喜人,唯有那雙手極其厲害,做的一手好膳食,亦斷的一手好人骨,若再加上三根針,憑她一人就能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這侯府之中無人敢小覷她,洛舜華的短命小妾大都死在她手上,還有無數尚未出世的孩兒。”
朝夕說着,忽的輕嗅一下,又笑,“她的手藝見長,這桂花酒釀你要嚐嚐嗎?”
商玦端起茶盞輕抿一口,眉頭微微皺着。
朝夕揚眉,“若是胃口不好,我就先用了……”
話音落定,她當真要開動,商玦默不作聲替她盛湯,半晌都未說話。
朝夕覺得不對勁,卻不想多問,只自顧自用膳。
“她曾那樣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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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夕正在咀嚼,嚥下了口中食物才搖頭。
“沒有,她不敢。”
商玦抿了抿脣,這纔開始用膳。
“小扇和小初是護我從巴陵來此的近侍。”
“入侯府一年,她們都死了。”
商玦正伸出去的筷子一頓,轉頭去看,朝夕神色平靜的喝起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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