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錦衣!孤要廢后!”
鳳欽一聲怒吼,將本就不知所謂的段錦衣的魂魄都震碎了,她面色瞬時間煞白,努力維持的平靜也在剎那間轟然坍塌,廢后?!鳳欽竟然要廢后?!
狠咬了一口舌尖,疼痛讓段錦衣耳邊的轟鳴退散了去,亦讓她緩緩的冷靜了下來,廢后……鳳欽爲何要廢后?她讓徐嬤嬤去送給段舸的賞賜,既然是給段舸的,自然要派個她身邊的人才夠分量,她給段舸的不過是些珠玉之物,可是鳳欽剛纔說什麼?
屍體……鳳欽說的是屍體……誰的屍體來着?
段錦衣眼底百種情緒陳雜,因爲太過意外,導致她的思維遠比不上平時那般敏捷,她的目光從鳳欽面上下移,移到了鳳曄的臉上,這個小娃娃,坐在鳳欽的懷中,眼底的目光好似毒箭,堪堪要將她射成個蜂窩,是了,鳳欽說的是十三身邊近侍的屍體!
這一下,段錦衣終於知道外面灰布之下蓋着的除了徐嬤嬤還有一人是誰……
這麼一想,一股子刺骨的寒意好似蛇一般的順着她的脊柱爬了上來,鳳欽說她給段舸的賞賜是一具屍體,這麼說來,便是她賞賜的東西里面出了問題。
而徐嬤嬤……段錦衣眼前一黑,最可怕的念頭冒了出來。
“王上,妾不懂,妾做錯了何事要您廢后?”
“你不懂?!”鳳欽怒極反笑,“你做的好事你不懂?!若非今日當值的禁衛軍多了幾分警惕,你就要將柳濟的屍體帶出宮門處理掉,到時候整個宮闈悄無聲息的消失個人,怎麼也不會算到你頭上來,段錦衣,你好狠的心,柳濟是十三身邊的親衛你不可能不知道,你這麼做,是不是想發泄連日來孤對你的漠然,是不是因爲春日宴上加害十三無果?!”
段錦衣瞳孔微縮,而後咬了咬牙背脊挺得更直了,“妾身不知道王上在說什麼,從昭仁宮被圍到現在,妾身不知道今日早晨到底發生了何時,一到這裡邊聽到王上的質問,妾身現在糊塗的緊,兩日之前妾身便吩咐徐嬤嬤去昭仁宮庫房挑揀些賞賜送給段小將軍,至於她送賞賜的時間妾身並未定下,是她說因着今日要送賞例便一起了,她稟上來的時候妾覺得也可以,便允了,她今晨離開昭仁宮之時妾並未見到人,那些東西也都是下人一手操持,王上說的什麼屍體,妾身實在是不知道,妾身送給段小將軍屍體做什麼?”
段錦衣越說語聲越大,那副坦蕩蕩的樣子讓鳳欽下意識的懷疑了自己一瞬,可一想到自己懷中的十三,他表情又帶上了厲色,這個宮闈之中哪有什麼真話,特別是內宮的婦人們,特別是出自段氏的段錦衣,即便做了天大的惡事,她也能臉不紅氣不喘的爲自己辯白,這麼一想,鳳欽可不會聽進去段錦衣的任何一句話,“現在你倒是一推推了個乾淨,徐嬤嬤一個下人,怎敢在宮裡殺人?那柳濟身中兩刀,一刀在肋下,一刀在胸口,廷尉府勘察了傷口,乃是成年男子所爲,你身邊的內侍之中自有武力不錯的,你還想辯解什麼?”
“王上!”段錦衣輕喝一聲,“妾身爲何要殺一個小小侍衛?!”
“那就要問你自己了。”鳳欽又是一聲冷笑,“你對十三早有不滿,他的人自然讓你看不慣,你想殺人,又哪裡需要藉口?”
段錦衣神色哀慼一瞬,“妾身在王上心中便是這樣濫殺無辜的人?!”
然而她的哀慼並未打動鳳欽,鳳欽眯眸冷哼了一聲未曾回答,段錦衣心冷泛着冷意,嘴上繼續道,“若是妾身要殺人,又怎麼會這樣送出宮去?!”
鳳欽“哈”的一笑,“看來王后精於此道,只是未曾吩咐完全才露了破綻。”
段錦衣心知鳳欽怎麼也不會信她,雖然極力爲自己辯解,心底到底生出兩分淒涼,這個男人與她育有孩兒,亦同牀共枕過,可是心底卻彷彿對她憎惡無比,咬了咬牙,段錦衣又擡了擡下頜,“王上不信妾身,妾身也不知道該如何爲自己解釋,昭仁宮已經被圍了,王上大可以派人去搜,看看昭仁宮裡可有染上絲血跡,看看妾身究竟是在何處殺的人,若是能找到證據,妾身隨便王上怎麼處置都行,若沒找到,便是陷害!妾身無論如何不服!”
鳳欽聞言微頓,似乎真的打算去昭仁宮搜搜,可隨即一想,這宮裡這麼大,僻靜的地方那麼多,可不是隻有昭仁宮能殺人的,“你能這樣說,昭仁宮自然不會留下線索,這宮裡只要你想,能悄悄殺人的地方多得是,何況,徐嬤嬤在你身邊這麼多年,滿宮上下都知道她是你身邊親近的管事嬤嬤,她到死都在說此事是她自己所爲與你無關,這一點你作何解釋?你說是有人陷害你,徐嬤嬤陷害你?!徐嬤嬤自己一頭撞死是爲了陷害你?”
段錦衣臉色越來越白,事情早已脫離了她的掌控,她用盡了力氣做着掙扎,可就在徐嬤嬤這一點上連她自己也想不通,鳳欽說得對,徐嬤嬤是她身邊親近的管事,算起來,徐嬤嬤隨她入宮已經快二十年了,當初從段氏帶近來的幾個嬤嬤如今也不過剩下那麼三四個,徐嬤嬤此人寡言少語十分安分,雖然不能當大用,可段錦衣一直將她留着時常吩咐些不大不小的事,她總能做的十分穩妥,段錦衣回想了許久也沒想出來徐嬤嬤有什麼理由背叛她。
心底慘笑一聲,段錦衣只覺得枉在王后位上坐了這麼多年,沒看出那人蟄伏的野心,末了還讓自己身邊人捅了一刀,鳳欽問的那些問題,她句句都想回個“是”,就是徐嬤嬤陷害她!什麼口口聲聲說與她無關,她人的存在就讓這件事和她昭仁宮脫不了關係,而她越解釋便越是雪上加霜,至於那最後一死,卻是讓那柳濟的死釘死在了昭仁宮和她的頭上。
段錦衣狠咬着牙,有一種百口莫辯的無奈絕望。
“你還有什麼話可說?”鳳欽冷笑一聲,“身爲王后,在宮中妄動私刑草菅人命,現如今百官都已知曉,御史們守在外面等着看孤如何處置你,段錦衣,念着你這麼多年在內宮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孤對你網開一面,即日起廢黜你王后之位,貶爲良人幽禁霜雪臺,這件事孤還要繼續查,你宮裡到底哪些人和此事有關,但凡查出來,一個也別想逃過!”
“王慶,擬旨!”鳳欽輕喝一聲,心底莫名生出兩分快意。
段錦衣緊緊咬着牙關,整個人如同一尊石雕似的動彈不得,胸口一股子怒氣翻涌,生生憋出滿喉嚨的腥甜來,廢后,鳳欽如此雷霆萬鈞的廢后,她徒勞的口頭辯白哪裡還能救得了她自己?段錦衣萬念俱灰,卻還下意識的想維持自己雍容的儀態不要崩潰在人前,廢后,她坐了十三年的王后之位,今日起她要成爲良人了……
段錦衣恍惚間看到了鳳曄,他眼底的怨毒並沒有因爲鳳欽的廢后而減少,眼風依舊像一把能活颳了她的刀,恍然間,段錦衣忽的想起了鳳曄的母親,那個從低賤奴僕爬上君王牀榻一朝變爲良人的女子,良人,曾經她心底最爲憎惡鄙夷的位分。
“父王……孩兒求父王不要廢后……”
段錦衣僵硬的回頭,只見白衫玉冠的鳳垣奔了進來,因爲跑得太急,他的玉冠都歪了,他滿面絕望,踉踉蹌蹌的奔進殿中跪在了段錦衣身邊,眼圈通紅的磕着頭道,“父王,母后不會殺人的,求您不要廢后,求您先查證此事,父王……”
段錦衣所有努力的粉飾在此刻盡碎,她喉頭一甜,在眼淚滴下來之前狠狠的閉上了眸子,耳邊是鳳垣“咚咚咚”的磕頭聲和帶着哭腔的祈求,這些聲音如同鈍刀在她心頭割磨,剎那間讓她心頭一片血肉模糊,艱難嚥下那口腥甜,段錦衣用嘶啞的聲音擲地有聲道,“王上,妾願去霜雪臺,請王上準了垣兒的請讓他即日離開巴陵,此事與垣兒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