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到宏德殿的時候張太公正靠在亭子裡的搖椅上曬太陽,還未至午時,太陽半遮半露的躲在雲後,幾縷輝光灑下來,伴着徐徐微風,不冷不熱的斜斜照在人身上,亭子一側的圍欄之上綠藤攥着最後一絲春意蜿蜒而上,又順着柱子,一路爬上了亭頂。就愛上網……
搖椅搖啊搖的,發出“吱呀”“吱呀”的響,朝夕站在亭子入口的臺階之下看着張尋鶴,有那麼一瞬間覺得搖椅上的人已經駕鶴西去,直到張尋鶴眼皮動了動睜開了眸子,大抵是朝夕的目光太有存在感驚動了張尋鶴,他疑惑的睜眸,看到是朝夕方纔脣角微彎。
“你來了,快進來坐,今天的太陽好,再過幾日就要熱起來了。”
已經快到五月中,天氣其實已經熱起來了,然而人年紀越老越是不怕熱,再加上今日這樣的天氣,坐在外面的習習微風之中倒是格外的愜意。
朝夕緩步走進來,坐在了搖椅旁的石凳上,外面斜照進來的陽光也落在她身上,朝夕擡手,陽光從她指縫穿過灑在地上,投下一片又一片的斑駁陰影,“廢后的事您想必已經知道了,這個時候內宮生出這樣的變化,您老人家怎麼看?”
張尋鶴今日的神情有些格外的坦然,聽到朝夕的話他面上的笑意沒有任何的變化,“這件事,自然不是段錦衣做的,至於是誰做的,這宮裡也就那麼些人,你用些手段,自然能查的出來,不過這些都不是要緊的,要緊的還是段氏,段氏手中掌着兵馬,除了他們的私兵,他們族中各部大小統管的兵馬也不少,這始終是個隱患。”
朝夕頷首,段氏族中有許多人在軍中當值,多多少少籠絡了手底下的兵馬變成了段氏的私兵,不說別的,就說巡防營之中就有不少,這些本該聽王令的兵馬認了段氏爲主,若是生出什麼事端,就能爲段氏所用,所有的加起來不容小覷。
“這個我知道,父王想必也知道。”微微一頓,朝夕欲言又止一瞬,“太公,我打算……”
張尋鶴緩緩轉過頭來,他神情坦然,反應卻有些慢,好像精神不大好了似的,頓了頓才理清了朝夕剛纔說了什麼,“嗯?你打算什麼?”
朝夕沒和張尋鶴對視,低眸一瞬,再擡頭的時候笑道,“我打算作壁上觀。”
張尋鶴眼神有些散,彷彿被暖陽融化了,懶懶的點了點頭,“這是對的,不知道這到底是誰動的手,便抽身而退作壁上觀,那人的狐狸尾巴早晚都會露出來。”
朝夕發現了張尋鶴的懶怠,“太公今日精神不太好?”
張尋鶴聞言失笑,“是有些不好,不過也無大礙,被這太陽一照,就有點想睡。”
“那朝夕扶太公進去歇下吧。”朝夕忙道。
張尋鶴擺了擺手,“不礙事不礙事,你就在這陪我老頭子說說話。”
朝夕嘆了口氣,“太公這樣,身邊還是要留個人看着您的。”
“羨兒去琴館了,這個點兒應該要回來了,沒什麼事,老頭子我還有幾日活頭呢。”張尋鶴滿是不在乎的擺擺手,又動了動身子虛虛睜了眸子道,“內宮的事你看着就行,朝中卻要抓緊了,那個楊衍很不錯,另外幾家氏族也要盡心維護,這兩日羨兒就要入朝了,我老頭子還活着,朝堂上的人會給羨兒幾分面子,到時候羨兒也好爲你說話。”
朝夕微微頷首,“讓太公費心了。”
“費心也費不了幾日了。”張太公閉着眸子呼出口氣,愜意的道。
張尋鶴已經將自己當做了將死之人,隨時說話都是這幅語氣,朝夕心中微微一堵,想寬慰卻又覺得張尋鶴自己已經如此豁達,她的寬慰難免的多餘且無用。
朝夕一時沉默下來,惹得張尋鶴睜開眼看了她兩瞬,“怎麼了?”
朝夕回神,連忙搖頭,“沒什麼,只是想到我回來巴陵這麼多時日,未曾找到哥哥的消息,也未曾替母后把當年的事查清,覺得自己十分無用。”
“你能回來本就不易。”張尋鶴嘆了口氣,“總是要一步步來的,你哥哥……”張尋鶴欲言又止一瞬,“這些都是命數,當年在你出身的時候,你哥哥的命數便不及你……”
朝夕聽得眼皮微跳,“哥哥的命數不及我?可是當年我出生之時乃是逆生,您應該知道,逆生意味着大不吉,我的命格在那時便倍受詬病,哥哥的命數怎會不及我?”
張尋鶴閉着眸子,“是誰說逆生便是大不吉的?欽天監那幫子無用術士?這蜀國先王便是聽信欽天監術士之言的庸主,到了你父王這裡也是,哼,那時候你母后想着如此也好,便未曾辯駁,也算是對你的保護,誰知道後來……”
張尋鶴說到這裡沒再繼續說下去,朝夕有些着急起來,“那哥哥的命數是哪樣的?”
搖了搖頭,張尋鶴仍然閉着眸子道,“天機不可泄露。”
朝夕沒想到張尋鶴在這裡和她賣起了關子來,頓時便急了,張尋鶴知道她的心思,“我便是說了你也尋不到他的下落,又有何用,總之你要知道,我和你母后對你寄予厚望。”
朝夕點頭,張尋鶴又道,“商玦此人,我和羨兒都看不清他的命數,可是我看的出來,你對他已生了情了……”
朝夕聞言微愣,面上一熱,脣角動了動卻沒說出反駁的話來。
張尋鶴也沒給她反駁的時間,他又極快接着道,“是女子,總是會動情的,你母后便是……但是你要記得,要看的清楚,爲自己留好退路,商玦眼下來看是個好的,然而男人之心易變,誰知道將來會如何,每次想到這一點我便十分擔心。”
“太公放心,這點我知道。”朝夕語聲低下來,頗有幾分受教的樣子,可隨即眉頭微蹙,張太公適才說她母后便是動了情?朝夕皺着眉想到從前鳳欽和莊姬的相處,到底隔了太久的年月,朝夕離開的時候四歲,那時候也不過剛開始記事,以至於最開始鳳欽和莊姬如何相處的她並不知道,然而從那些有些模糊的片段朝夕也深深覺得莊姬是不愛鳳欽的。
難道莊姬是因爲如此鳳欽的內宮重影鬱鬱寡歡纔回避到邀月臺去的?
朝夕搖了搖頭,心底生出些微的疑慮,想再問一句什麼,遠處卻傳來說話聲,朝夕擡眸看去,只見君不羨大步走了過來,竟然是他回來了!
朝夕起身,君不羨走近了先朝着朝夕拱手行禮,“搖光公主來了!外祖他……”
朝夕搖了搖頭,擡了擡下頜示意不遠處的小徑,君不羨忙側身一請,二人便朝一邊走了幾步,待離的遠了幾步朝夕纔開口道,“太公看起來精神不太好。”
君不羨聞言嘆口氣,“正是,這兩日太公睡的時間越來越多了。”
朝夕皺眉,君不羨又強笑一下,“本想讓太醫來看看的,外祖卻拒絕了,說他沒有病,就是身子不行了,他……他看的很開,我也要學着豁然些。”
君不羨清靈的眉眼間浮着幾層愁緒,終於讓朝夕覺得他不再是那個泛着淚花的年輕人了,朝夕微微頷首,“那就遵從太公的安排吧。”說着又微微一頓,“這幾日內宮太亂了,我就不入宮了,太公有你在身邊照看也不會有事。”
君不羨要入朝,自然也知道這宮裡的事,聞言忙點頭,“是,外祖也說這宮裡的水特別混,你不要入宮來了,外祖這裡有我看着,等這件事再平息幾日再說。”
君不羨大睜着眸子,眼底盡是對朝夕的信任。
朝夕心底熨帖,轉頭看了眼張尋鶴,發現他閉着眼睛似乎真的睡着了,朝夕便告辭道,“太公睡着了,我便不多打擾了,這次來也是和他說兩句話。”
君不羨欲言又止,到底還是點了點頭,“好。”
朝夕點點頭擡腳就走,後面君不羨送出來兩步便頓足,眼看着朝夕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院門口,君不羨幾乎就要脫口而出說點什麼,可他又不知怎麼猶豫了一瞬,便是這一瞬,朝夕的身影已經消失了,他有些懊惱的撫了撫額,一轉身,張尋鶴不知何時已醒了過來,他看着君不羨的懊惱便知道他怎麼了,卻是嘆了口氣,“那件事,先別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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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我珂的打賞~謝謝15**8719姑娘升級暴君的解元~你們猜是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