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抹曦光透出雲層,爲巴陵的城牆鍍上了一層沉鬱的灰。
城門吱呀一聲打開,早就排隊等着出城入城的人忙魚貫而入,就在這時,寬闊的主街之上十多匹快馬疾馳而來,如此聲勢自然惹得周圍百姓和守城士兵注目,而最引人注目的卻是走在這一行最前面的二人,前面的二人一男一女齊頭並進,二人一個白衫玉容,一個紅裳絕豔,兩人疾馳而來,簡直如朝陽初現的輝光,一下子將天邊的青灰衝散。
朝夕和商玦毫無阻攔的出了城門,出城門二人的馬速亦不減,又往前跑了一里地,商玦先勒馬駐足,他調轉馬頭看着朝夕,“送到這裡就好了,回去吧。”
已經送出來這麼遠了,再往前走還要送到什麼地方去?
說着話,後面扶瀾和戰九城等人已經跟了上來,文良亦在其中,商玦辭了鳳欽的禮物,這一行人就無需帶多餘的馬車,所有人都御馬,這一路上只需要換馬便可,從這裡到燕國要走二十多日路程,他們這樣快馬疾行,至少要省去四五日的時間。
“好了小鹿,就送到這裡把,再過不久咱們又能再見了。”
“公主殿下不必遠送了,微臣告辭。”
扶瀾和文良先後出聲,御馬站在他們身邊的商玦眉頭皺了起來,朝夕又不是來送他們的!
朝夕掃了周圍衆人一眼,擡手一拜,“諸位一路順風。”
其他侍衛紛紛應聲,商玦又看了朝夕一眼,眼底的翻涌幾乎帶着鉤子,似乎隨時都想把朝夕拉到自己懷裡來,然而看了半晌,他利落揚聲,“走了!”
話音落下,他一邊落下馬鞭一邊轉過頭去,馬兒疾馳而出,其他人對朝夕點點頭當即跟上,晨光微熹的路上揚起陣陣沙塵,將商玦的背影由清晰變得模糊,沒多時,連那點模糊的影子也看不見了,朝夕挺直着背脊坐在馬背之上,好似被定住了一般。
“主子,殿下已經走了,看不見了,咱們回去吧。”
墜兒輕聲說道,帶着幾分勸告的意思,朝夕緩緩回神,又往商玦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嗯”了一聲,撥轉碼頭,朝着巴陵城打馬而去,回城的速度沒有出城的速度快,朝夕一邊走一邊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只等進了城門她才稍微定下神來,極力的忽視心底深處那股子悵然若失,朝夕蹙眉道,“我們入宮一趟。”
墜兒忙應是,朝夕於是加快了馬速,直朝着宮門而去。
眼下時辰尚早,廷議還未結束,入宮的官員們都還未出來,朝夕進了宮門,直朝着嘉宸殿而去,適才出公主府們的時候朝夕纔得到的消息,鳳曄在打霜雪臺的主意。
朝夕到嘉宸殿,嘉宸殿的侍從沒想到朝夕這麼早就來,忙進去稟告,鳳曄聞聲迎出來,看到朝夕來了,然後下意識的又往她身後看了一眼,隨即恍然,“唔,今日世子走了,二姐姐快進來吧,這麼早進宮,可是剛剛纔送完了世子殿下?”
鳳曄心思靈透,前後左右一想便能想的明白,朝夕點點頭未說話,一轉頭正好看到覃希,覃希十分恭敬的行禮,朝夕揮揮手進了正殿,剛落座,朝夕便打量起鳳曄來,如今的鳳曄和從前看起來沒什麼區別,若實在要說有,那便是眼下的鳳曄比從前更爲穩重了。
他本來就是人小鬼大少年老成,從前是古靈精怪,如今卻是老成的頗不尋常,見朝夕盯着自己,鳳曄撐着腮笑嘻嘻的道,“二姐姐,怎麼了?”
朝夕眯眸,“你盯着霜雪臺做什麼?”
鳳曄笑意微滯,下意識的掃了外面守着的覃希一眼。
朝夕又道,“你別看他,他是我的人你知道,也是你自己要用的,怎麼?你覺得段錦衣被囚禁不足以平憤?想做點什麼手腳?”說着又道,“你近來也不去崇政殿請安了?”
鳳曄適才的天真爛漫的笑意散去,這時候換上一種似笑非笑來,這種表情通常只會出現在成年人的面上,這會兒落在他稚氣的臉上分外的違和。
“父王那裡去不去都一樣,我整天湊過去做什麼?”
鳳曄避重就輕只回答了一個問題,朝夕冷笑一聲道,“那你從前怎麼常去的?因爲從前你知道父王的寵愛才是最重要的,如今對你而言,父王的寵愛反倒次之了。”
鳳曄眨了眨眼,“哦?那二姐姐以爲什麼對我最重要呢?”
朝夕皺眉,幾乎已經可以肯定,鳳曄所有的正常都是裝的,段錦衣被囚禁在霜雪臺並沒有讓他冷靜半分,如果段錦衣當真是兇手,那她被囚禁當然是不夠的,可是眼下段錦衣十之**這麼多年都是爲別人背的黑鍋,如果鳳曄在這個時候被仇恨矇蔽,很有可能會弄錯復仇對象的同時將自己也搭進去,眸色微凜,朝夕看着鳳曄道,“爲你母親和柳濟復仇最重要。”
鳳曄笑了,又傾身撐腮的看着朝夕,“難道二姐姐不是嗎?”
朝夕眯眸,“我是,可是我首先確定我的仇人是不是找對了……”
鳳曄嘆了口氣,“二姐姐,你上次說的我後來我仔細想過了,不可能的,孫夫人這麼多年一直閉門不出的,何況她害了莊姬王后還有可能,爲什麼要害我母親呢,我母親受寵的那幾年正是她最不愛和人交際的幾年,我專門去問了宮裡的老太監,二姐姐你想啊,孫夫人如果是那般戀慕權利之人,爲何等了這麼多年?”
鳳曄這算是對她坦誠了,可朝夕看着鳳曄,不知道怎麼和他這麼個小孩子講情愛之事,而鳳曄睜着一雙大眼睛看着朝夕,也不準備對朝夕屈服,二人便這般大眼瞪小眼好幾瞬,朝夕才忍不住扶額,“你非要堅持己見也好,可是我有一個要求,再等一等,等我查的更清楚明白些,眼下你什麼都不要做。”
“二姐姐……”鳳曄下意識的皺眉,顯然不認同朝夕這吩咐。
朝夕於是更語重心長起來,“你得信我,難道我會害你?”
“這……這倒是。”鳳曄一時躊躇起來,他自然是相信朝夕的。
眼見朝夕看着自己的目光越來越沉重銳利,鳳曄到底是抵不住她的迫人之力,於是囁喏的低頭道,“我信你,也可以先什麼都不做,可是必須要快了,因爲我覺得段氏不可能真的什麼都不做,他家的小將軍離開巴陵往軍中去了,段祺還在巴陵,他一定會做點什麼救段錦衣的,哪怕真的將段錦衣帶出宮去也有可能,反正我不能讓她出宮消失。”
朝夕微微鬆了口氣,又緩和了語氣,“我知道你的意思,鳳曄,我前日見了段錦衣。”
鳳曄擡起頭來,“二姐姐去見她做什麼?”
朝夕嘆口氣,“我和她聊了聊,還問了她當年之事,她喜歡高高在上的感覺,喜歡手握權力,她說她沒有害死你母親,害死你母親的另有其人。”
鳳曄先是一愣,隨即嗤笑,“二姐姐,你怎麼能相信她的話啊!”
鳳曄像是十分驚訝,“二姐姐什麼時候心底這麼好了?段錦衣的話竟也相信,她到了如今當然不能承認,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她還想着如何脫困呢,就是要擾亂二姐姐的視線好讓我們外面的人亂起來從而無暇顧及於她,她好爲自己謀劃……”
朝夕心底忍不住嘆息,鳳曄有了先入爲主的印象,對段錦衣再難有任何正面的分析,鳳曄適才所言的確是一種可能,可是兇手另有其人的可能性更大。
“鳳曄,你聽我說……”
“二姐姐不必說了。”鳳曄站起身來打斷了朝夕的話,“我要去跟着先生學課了,二姐姐也不用和我說那麼多,我不會隨便亂來,但是我不會饒了段錦衣。”
說完,鳳曄交待一句好生照看朝夕便走了。
朝夕看着走出正門的鳳曄眉頭深深的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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