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呼嘯,燕軍大營之中一片肅然,出營回營的兵馬列隊齊整,一片精銳之風。
戰九城領了兵馬出營行誘敵之策,商玦則留在帳中繼續看那輿圖,仔細思索了一會兒,商玦起身去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後,掏出了藏在袖中的一封信,那封信是早前君冽送過來的,他這幾日已經看了數遍,此刻,商玦再度將那信封上的每個字一一掃過。
恰在這時,雲柘從帳外大步而入,商玦便問道,“去淮陰的人可有消息了?”
雲柘搖搖頭,卻道,“淮陰還沒消息回來,不過蜀國那邊來消息說蜀國九公主的送嫁隊伍五日之前就已經過了淮陰,如今只怕已經入了晉國內境。”
商玦點點頭,“巴陵那邊怎麼說?”
雲柘便道,“朝事一切如常,只不過現如今許多事都交到了丞相手中。”
商玦頷首,如今戰事吃緊,他們的大營位置素來隱秘,他往巴陵送了不少消息,可是巴陵送消息過來的話就多有不便,因此,近來他和朝夕的書信來往少的多了。
商玦將袖中的信箋收好,點點頭轉身看向帳外,千頂軍帳在風雪之中變成個模糊的影子,而面對趙越聯軍的人數優勢,他真不知道這一場仗要打到什麼時候去。
“讓鬱坧控制好來路的補給,到了年後,怕是要大雪封路了。”
雲柘點點頭,“是,這個早就和鬱坧大人說了,年前,還有三批軍備補給送過來,主子儘管放心便是,只是這一次趙越聯軍人數衆多,咱們怕是要耗許久。”
商玦心底也在憂心這個問題,當即眉頭緊皺起來,素來溫潤的面上露出兩分冷凝之色,“趙弋有心消耗燕國,我們便也只能如此應付了。”
這一次趙國主動挑起戰端,商玦便是不想打也不行,而燕國北面還有蚩靈族,委實是兩邊抽不開身,然而時間緊迫,燕國可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和趙越聯軍耗,雖然人數差了一倍,可這對於燕國而言只是增加了結束戰鬥的時間而已。
天黑時分,第一封戰報傳到了帥帳之中,雲柘語聲沉肅的道,“主子,戰將軍帶着一萬人馬誘敵成功,對方五萬人馬已經進入了谷地之中。”
商玦起身走到輿圖一側,凝眸看了片刻,點頭。
大帳之外風雪急催,可想而知此刻的雪野谷地之中會是哪般情形,倘若他是趙越聯軍,必定不敢輕易冒進,可是趙越聯軍有五萬人馬,怎麼會放過前面的一萬人馬呢?便是燕軍再能打,五萬吃一萬難道還吃不下嗎?
商玦料定了趙越聯軍必定會有此想法,實際也果然未出他所料。
兩個時辰之後,第二道軍報傳來。
“主子,趙軍已經入了雪谷腹地,開始交戰了。”
商玦頷首,目光落在輿圖之上,正在這時,帳外的風雪卻有減小的趨勢,商玦眉頭微皺面生幾分凝重之色,不知怎麼的,他忽然生出兩分不安。
雲柘見他面生沉凝之色道,“主子在擔心什麼?”
商玦搖搖頭,“也不是擔心什麼,只是感覺不太好。”
商玦說着走到了窗邊去,雲柘跟過去兩步,“怎會感覺不太好?此番戰將軍和龍將軍一起出手,雖然對面人數比我們多,可也只是多了一萬人馬,不會出問題的。”
趙軍都是新兵,這幾個月的操練哪裡比得上燕軍身經百戰?
商玦哪怕聽到這話心底也沒有鬆快下來,“等等吧,等軍報——”
雙方交戰,且是九萬人馬的混戰,在商玦看來,兩個時辰之內就會再度送來軍報,可直等到了後半夜,也沒有新的軍報送來,帥帳一角的爐火幾乎快要熄滅了,商玦坐在帥案之後眉頭越皺越緊,某一刻,一騎快馬從大營之外飛奔入門——
“報——”還未到帥帳之前騎兵便是一聲長喝,到了門前,猛地勒馬翻身而下,掀簾入賬,這士兵一臉急色,“殿下,戰將軍的一萬人馬誘敵深入遇上了雪崩阻了前路暫時被困,龍將軍的三萬人馬和趙越五萬聯軍交戰不及,眼下趙軍又新派了增援,小人傳令的時候,趙軍的增援足有三萬人馬,殿下,請火速派兵救龍將軍和戰將軍——”
商玦豁然站起了身,雪崩?!增援?!
來不及想怎麼好端端的運氣差到碰上了雪崩,商玦認出一道軍令便道,“調兵兩萬,一刻鐘之後出征增援。”說着,他已走向一旁的衣架,那衣架之上掛着一套墨色的玄甲,正是爲他準備的鎧甲,尋常他坐鎮帥帳不用出兵,可如今卻是必須要親自帶兵了!
雲柘一聽這話沒有立刻去傳令,“殿下,可點別的將軍去增援!”
營中並非無將可用,雲柘擔心商玦的安全,自然要多說一句,商玦一邊穿上鎧甲,一邊厲聲道,“還不去傳令,你想延誤軍情嗎?!”
雲柘不敢再多言,轉身便去傳令。
一刻鐘之後,浩浩蕩蕩的兩萬燕軍集結完畢,出了營門一路朝着東面開拔,此刻風雪漸小,他們增援倒是少了許多阻礙,可是對趙軍來說,也少了阻礙。
商玦策馬在前,凜冽的細雪之中,一身蒼黑的鎧甲威勢千鈞!
“主子,前面還有二十里地,半個時辰才能到。”
“拿地圖來。”商玦命令一聲,雲柘忙拿出地圖,另外的兵卒又立刻湊上火把。
商玦對着地圖看了兩眼,又看了看眼前的路,擡手一指,“走這邊。”
這是一處極其隱秘的近路,走這邊要比走原路快上許多,一聲令下全軍開拔,兩萬人馬好似一條火龍一般的朝目的地的雪谷行進,小半個時辰之後,商玦派出的斥候迴轉來報!
“世子殿下,前方交戰正酣,小人們距離太遠未曾分辨的出眼下誰佔上風。”
“趙國的增援可到了?!”
“到了,除了趙國,還有越國的帥旗!”
商玦心底有數,又輕喝一聲,“所有人,加快速度——”
全軍急行,又小半個時辰之後,這兩萬燕軍總算趕到了交戰的雪谷,目之所及,雪谷左前方的一處山峰上雪崩成片,險險的阻擋了右側的行道,而在更遠處,三國將士們的廝殺聲兵戈相擊之聲和着風雪,震耳欲聾,商玦策馬行至一處高地山樑,大手一揮。
谷地之中的戰九城和龍野剛剛匯合,趙軍的增援來的如此之快他們也沒有想到,雖然不至於慘敗,可他們沒了退路,只會被趙軍一點點的消磨,若是自己的增援再不來可就真的危險了,戰九城一劍挑翻一個馬背上的騎兵,“龍野,你先撤!”
“撤什麼撤,對面的趙軍不過烏合之衆!”
“烏合之衆人數也遠超我們,何況我們身後一片死地!”
“那也不撤,殿下會派兵增援!”
龍野語聲冷硬,戰九城苦笑一聲再度加入了戰圈,別說撤,一場險勝對於他戰九城而言都不算勝利,他要的是大勝!可是如今燕國對陣趙越聯軍,人數上的虧吃的太大了,他不想冒一點風險。
可既然龍野不退,正好也算是隨了他的意!
戰九城冷喝一聲,和龍野左右夾擊,很快米分碎了第一撥進攻,可緊接着,第二波進攻接踵而至,就在戰九城的心又往下沉了一分的時候,左後方山樑之上忽然響起了喊殺聲,同一時刻,整個趙軍進攻的後方好像也莫名其妙的亂了一下。
這谷地本是一處前後相通之地,戰九城帶着人誘敵深入,等到了龍野的埋伏圈之時一個反殺將趙軍困在其中,可戰九城沒想到他們的去路因爲雪崩而堵死,而趙軍的增援卻來得如此及時,由此,纔有了眼下這困境。
索性,商玦的增援來的及時非常——
有了增援,燕軍一下子聲勢大漲,戰九城連喝三聲,勢如破竹的殺入了趙軍腹地,他神勇無匹,單槍匹馬進去又出來,收割了一路的人頭,自己身上卻除了沾上血污之外未曾受傷半分,這一邊,龍野更是單刀赴會將趙軍一令旗小將的腦袋砍了下來!
燕軍殺紅了眼,可後面的趙軍卻好像不怕死的往前送。
雖然有了增援,可在這裡的趙軍算上增援可一共有八萬,而他們的人數還是少於趙軍的,懷着不敢輕慢之心,戰九城和龍野仿若殺神附身,二人戰了片刻,忽然覺得哪裡不對勁,增援的人馬既然來了怎麼沒有領軍的主將上前來和他們接洽一句?
這麼一想,戰九城和龍野一起朝後面看去。
這一看,當即看到那山樑之上一人一馬迎風而立!
竟然是商玦親自帶兵增援?!
戰九城和龍野隔着廝殺的大陣對視一眼,心底都是一顫!
他們竟然讓商玦親自上戰場增援了!
兩人心頭一窒,只得將胸口的鬱氣化爲刀刃上的戰意,以殺止殺,可就在這時,趙軍聲勢浩大的進攻陣勢卻忽然亂了,且這混亂還是從趙軍的最後方而起,趙軍的後方本是他們的來路,可此刻,好似他們後方有什麼洪水猛獸似得,最後面的步兵往前直衝,而和燕軍交戰的趙軍往後直退,這麼一來,趙軍的人馬在中間擠成了一團,哪裡還有什麼陣型?
陣型一散,擺在燕軍面前的不過是一個個待宰的羔羊,戰九城眼底一亮,令旗一揮,燕軍防守居多的陣型一變,全然變作了攻擊力十足的箭陣,一時間趙越聯軍慘叫聲一斷,一個又一個的軍卒丟盔棄甲想要逃竄。
山樑上的商玦也發現了不妥,他眯眸,極目朝趙軍的最後方望去。
這一望,卻看到了趙軍後方一片模糊的暗影,雪粒子未停,夜色如墨,隔了這麼遠根本看不清,可商玦卻下意識覺得趙軍後面來了新的人馬加入了戰鬥,且這些新的人馬亦是趙軍的敵人,可是這怎麼可能呢……
“雲柘,吩咐一隊斥候去探,看看趙軍後面發生了何事!”
“是!”雲柘得令而去,商玦站在原地眉頭緊皺。
他耳邊恍惚間彷彿聽到了山搖地動的馬蹄聲,可是趙越聯軍和燕軍加起來人太多了,分不清那馬蹄聲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商玦甚至懷疑,趙軍是不是有新的增援了?
這想法剛落定沒多久,親自帶着斥候去探路的雲柘已飛奔歸來,素來不喜形於色的雲這兒此事面露驚震,可眼底卻又是一片燦然的光,“世子殿下!是蜀國的大軍!”
商玦騎在馬背上身形一震,“你說什麼?!”
雲柘勒馬,面上忍不住露出笑意,“殿下!是蜀國的大軍!屬下絕不會看錯,大大的‘蜀’字旗高舉着呢!領兵的降臨屬下隔的太遠沒看清,可是極有可能是楊衍將軍!因爲帥旗上面似乎是一個‘楊’字,殿下,真的是蜀國大軍啊!”
雲柘的興奮激動溢於言表,商玦卻愣了愣,他面上不顯,心口卻彷彿燃起了一團火焰,那團火焰越來越大越來越旺,沒多時便讓他心口一片熱燙起來!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派來相助與他的!
商玦深吸口氣,看着已經朝東北方向潰逃的趙軍打馬而下,“走,去看看!”
商玦並沒有融入燕軍,他抄最近的道朝蜀軍的方向疾馳而去,同一時間,斥候的奏報也傳到了龍野和戰九城的耳中,他二人再度對視一眼,戰九城當即傳令給身邊副將,“繼續圍追,二里地之內的趙軍格殺勿論!”
一聲令下,副將自帶兵去追絞,戰九城和龍野則極快的朝商玦靠近,二人趕到的時候,商玦已經減了馬速,而十丈之外,果然有一面蜀旗迎風而展!
此戰趙軍敗了,接下來的絞殺俘獲是燕國的事,蜀軍恰到好處的收了手。
隔着滿是殘臂斷肢的戰場,隔着漫天的飛雪,商玦一眼就看到了楊衍,他打馬朝楊衍而去,遠遠的,楊衍已下的馬來低頭致意,“沒想到是燕世子殿下親自來了!”
商玦在馬背上,看着楊衍的眼神十分親切,“來的很及時,是她讓你來的?”
楊衍擡起頭來,脣角微彎的點頭!
商玦頷首,擡眸望了一眼浩浩蕩蕩的蜀軍語聲微揚,“既然來了,便是我大燕的客人也是我燕軍的兄弟,走,回營,孤爲你接風——”
說着,商玦拉轉了馬頭,可地上的楊衍卻上前一步。
“世子殿下,等等。”
商玦看着他,有些疑問,楊衍笑意明顯了些,回頭望向身後被蜀軍擋住的一處簡易車架,“殿下,今次,可不是末將一個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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