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李沐芷被下半身絲絲拉拉的疼痛弄醒,口乾舌燥,頭疼欲裂,想要強撐着起牀,手臂卻疲軟無力,她無助地看向牀頂,只覺人生如大夢一場,荒唐至極。
“你若是想快點擺脫現在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我倒是有法子幫你。”一個女聲出現在頭頂,李沐芷嚇了一跳,扭頭去看,竟是落月。
今日的她一身紅衣,比往日更加嬌俏,見李沐芷看向自己,轉了個身,坐在了牀邊,還笑了笑,好心解釋道:“這樣方便你看我。”
李沐芷無聲地望着她,落月不跟她客套,開門見山道:“今日的隱魂燈香燃得極深,想必是你又遇到過不去的坎了,如何,想清楚了嗎?要不要我來幫你?”
李沐芷像是沒聽進心裡去,沒有回答她,而是問道:“翠雲呢?她不是一直在這裡嗎?你來她沒看到你嗎?”
落月笑了,明明一張嬌豔的臉,卻有些滄桑伴着落寞,答道:“我給她用了點藥,這時候睡得安穩着呢。”
李沐芷擰眉:“你這樣做……”
落月打斷她的話道:“對她沒什麼損傷,不讓她睡,這丫鬟在你身旁熬着,就爲了照顧你,反倒更累,這會兒讓她睡睡,醒了也好有精神伺候你,不必擔心。”
李沐芷於是不再問了。
“你現在心思變了沒,還想不想落掉孩子了?”落月沒讓話題跑偏,又拉了回來。
李沐芷微微訝異,垂眸半會兒才道:“我的孩子已經沒了,不勞掌櫃操心。”
落月上下打量她幾遍,瞭然道:“你爲了除掉孩子,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李沐芷轉過頭去,不肯看她,更不願再就這個話題多說。
落月不甘心,往前湊了湊:“就算你沒孩子了,難道沒別的難處嗎?你好好想想,我現在着急,沒空去找別人。”
李沐芷奇怪看着她,一時拿不定主意她什麼意思。
落月急道:“只要你能答應我一個條件,你說罷,要誰的命都可。”
見李沐芷跟個鋸嘴葫蘆似的,一言不發,落月問道:“是那個總讓你傷心難過的薛陽嗎?你說句話,要不要他死?我來成全你,不過小事一樁。”
李沐芷的心急劇收縮,這個埋藏在心裡很深,曾經一度讓她魔怔的念頭,竟被人這般輕易提了出來。
最初的震動過後,很快李沐芷便冷靜了下來,她望着落月,問:“你不是說取旁人的性命會受懲罰嗎?”
“跟我着急的事相比,那些懲罰算不得什麼。”
“你待如何了結他?”李沐芷問。
落月笑了笑,頓然歪了下頭,張口即來:“走過去一把刀,一捧藥,不是很簡單嗎?”
李沐芷當然知道她這是胡謅,在糊弄自己,但剛纔她說服自己的時候又那麼急切真誠,於是故意問道:“你這般大張旗鼓,縱使達成目的,自己也難脫身。”
落月滿不在意道:“反正所有見過我的人,聽過我聲音的人,知道我名字的人,都會在第二日太陽升起時,忘掉全部關於我的事,我根本不在乎有沒有人看見我,聽過我的名字,知道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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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沐芷露出萬分不解的神情:“那我爲何一直記得你?”
落月故作神秘地笑笑:“那是因爲,你是被三荒客棧選中的人啊,被隱魂燈認過的人,便不會失了記憶。”
李沐芷陷入巨大的迷思之中,落月循循善誘,笑得天真爛漫:“我們三荒客棧好吧?還有更好的事呢,若是能像我做了掌櫃,可以長生不老,還不得病不受傷,怎麼樣,好不好?想一想,你現在正是貌美如花的年紀,可以永葆青春,難道不好嗎?”
李沐芷警惕地望着她,沒有貿然開口。
“你瞧着我像是比你年紀還小,殊不知我已經活了多久,這把年紀,身強體壯,無病無災,銀錢無數,難道不好嗎?”落月再添籌碼。
“你願不願意來做這個掌櫃?”等了少傾,不見李沐芷回答,落月的聲音低沉了幾分,像是帶着蠱惑的力道,晃得李沐芷失神了片刻。
落月又勸說了一番,無非是講進了三荒客棧的好處,一疊又一疊,讓聽的人很難不心動。
“我來做掌櫃,你呢?”李沐芷問。
落月一擡眼,端得是婉轉嫵媚:“我,自然是人老歸西嘍。”
李沐芷揚眉:“活得好好的,爲何想要離開?你又不似我,身陷牢籠,不得自由。”
落月不待開口,李沐芷戳穿她:“你若真的想要我替你,就實話實說吧,我現在這般田地,已經不想再聽任何謊話了。”
落月即將出口的話被堵在心口,登時怔住。
李沐芷心裡慢慢有了底,問道:“你一個人在這世上,沒有任何人記得你,認識你,活了這麼久,不會突然間待不下去,難道,你失了什麼重要的人嗎?之前同你形影不離的護衛阿沉呢?這次怎麼不見他來?”
落月如同被踩到命門一般,倏地站起身,警惕地望着李沐芷。
“我有一事,確實需要你幫忙,可我並不信你實誠,做掌櫃若是有萬般好處,你爲何會不想做了,我自然要弄清楚。”李沐芷語意清晰說道。
落月嗤笑一聲:“你都這般模樣了,還能想清楚這些關節,難怪你能將薛陽迷得五迷六道。”
李沐芷並不想提及這個名字,她避開話頭,問道:“你說還是不說?”
落月反客爲主:“你有何事要我幫忙,重要與否,說出來聽聽,我好判斷,你是否願意爲了這件事答應我的條件。”
李沐芷沉下心境:“我要你幫的這個忙,可以爲我和我全家報仇,也可救萬民於水火之中,分量可足夠?”
落月盯着她好半晌,不知信沒信,緩緩地轉過身去,望着窗外,照以前,應該是阿沉守着的地方。
“我活了百年之久,早就看透人世繁華,美貌權勢,年紀大了,折騰不動了,所圖的不過是有一知心人相伴左右罷了,可若是這世上唯一記得你,在意你的人也去了,留下還有什麼意義?我已無心再去拿出幾十年來,重新識得一人,如阿沉待我那般了。”落月的嗓音低低的,啞啞的,恍惚間,李沐芷似乎沿着她孤寂的聲音,穿過了她仍舊年輕的身軀,看到她那蒼老的身形。
“若是不想當這個掌櫃,必定要像你一樣,尋一個接替自己的人嗎?”李沐芷問。
落月聽她能問出這種話來,便知她已經動了心思,在爲自己問清楚後路,心中一鬆,答道:“是的。”
“難道,這百年來,你就沒尋到一個願意接替你的人?”李沐芷是真的感到奇怪。
落月送走過那麼多不留戀人世的人,怎會尋不到一個願意入三荒客棧的人呢?
“當然不是,是我不願意。”落月答道。
“爲何?你既乏味,還要留這麼久?”
落月的笑靨很深很深:“等到你接替我的那天,再說吧。”
李沐芷頓了頓,說道:“三日後,你再來我房裡,還是這個時間,替我送一趟東西,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