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陽的手懸空停住,慘聲一笑,尤景鬆試探着上前,腳剛邁出,薛陽猛然擡頭,惡狠狠地瞪過來,威脅之意明顯,怕激怒他會傷着人,尤景鬆忙站住。
李沐芷沒有起身離開的意思,雙眼不知看向何處,仿若薛陽握住脖頸威脅的手根本不存在,毫不在意自己現在是否在險境之中。
薛陽心中萬分清楚,李沐芷會這樣,並不是對自己的信任,而是心如死灰,只要跟自己在一起,她就是這副了無生氣的模樣,似乎死去比活下去還是一種解脫。
薛陽的心漸漸墜入冰窖,身體各處傷口傳來的痛楚讓他的心口驟然發緊,連喘口氣的力氣都快沒有,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
“這個宅內所有的都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只道我是個普通藥商,還請你明鑑,莫要冤枉了他們,今日之事,全系我一人身上,休要牽連無辜之人。”
薛陽對尤景鬆說完這話,終於下定決心,心頓然舒展開來,他癡癡地看向李沐芷,滿是流連不捨地看着她的臉,忽地鬆手,起身藉着一股回光之力衝進身後的屋內,將門重重關上!
李沐芷被這一變故驚得沒回過神,尤景鬆率先上前一步將她拉起護在身後,重兵丁瞬間衝上來,堵在門口,將薛陽和她遠遠的密密實實地隔開。
很快屋內傳來一陣煙火的味道,緊接着,滾滾濃煙冒了出來!
李沐芷木木地望着緊閉的屋門,忽然明白了怎麼回事,她猛力扯着尤景鬆的手,大喊道:“他要自焚!他要燒死自己,燒死所有的證據!”
火勢很快蔓延至四邊,像是沿着事先鋪好的火油一般,通紅的火舌飛快吞噬了好幾間屋子,尤其朝着書房的那一段,尤景鬆看過去的時候,書房屋頂已經燃起熊熊大火。
整個薛宅響起哭天搶地的聲音,下人們都被眼前的變故驚呆了,翠雲和富貴他們都已經奔了過來,卻被兵丁擋在外面,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能徒勞地喚李沐芷,可她此時卻像是入定一般,雙目死死鎖住着起火的屋子,不知道在搜尋什麼。
衆人都在院牆之內房屋之間,轉眼間就要被火勢包圍,若再留下,恐怕所有人都要命喪於此!尤景鬆當機立斷,下了令:“所有人都離開薛宅!”
幸好最強勢的火勢只圍繞在書房正廳和後院的正屋,因爲這兩處同別的院落隔着院牆和小路,下人們待的地方只是受牽連被點燃,火勢並不駭人,加上大家撲救得及時,已經消了一大半,與此不同的是,薛陽李沐芷住的院子已經燒得透透了。
尤景鬆拉起李沐芷奔向外邊,直到出了薛宅正門,到街對面才停下。
李沐芷身上血跡斑斑,尤景鬆也是狼狽不堪,好在兩人被兵丁們圍着,才避開了看熱鬧人羣的打量。
塔戎的兩名使者已經被押回府衙,剩下的兵丁站在一旁,等着尤景鬆接下來的吩咐。
爲首的官爺急匆匆上前詢問道:“尤大人,您看......”
尤景鬆冷靜下令:“找人趕緊滅火,然後搜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官爺領命下去,呼喝着手下拎水救火。
心思稍定,尤景鬆只聽身邊李沐芷聲若蚊蠅:“他死了,死了就好,死了就好。”
似是喃喃自語。
尤景鬆擔心地側頭看她,剎那間驚呼出聲,急急伸臂去接。
李沐芷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沐芷!沐芷!”尤景鬆大聲喚她,卻沒任何迴應。
翠雲也是被火勢逼出來的一員,被兵丁看着,所有薛宅的人都不得隨意離開。
眼見李沐芷暈倒,翠雲急得大喊:“大人!大人!我家姑娘都是在徐家藥鋪的徐陽天大夫那裡看病,求您了,讓他來救救姑娘吧!”
尤景鬆看着成了火堆的薛宅,再看看懷中面如金紙的李沐芷,心下一頓,喚來官爺道:“務必守着,不能讓薛陽趁亂逃了!薛宅的所有下人暫時收押,先不要提審,一切等我定奪!”
說罷將李沐芷抱在懷中,飛跑到馬旁邊,單手撐住馬鞍,翻身上馬,將李沐芷攬在懷裡,朝着徐家藥鋪奔去。
夢中紛亂不堪,李沐芷只覺周身一時熱一時冷,一時在天上,一時重重摔在地上,迷霧重重之中,身心俱疲,眼皮有千斤重,無論怎麼用力都無法睜開,耳畔似乎有人在呼喚她的名字,聲音熟悉的有,陌生的也有,最終,她還是抗掙不過,沉沉睡去。
終於醒來,手立即被人握住,接着就是一個熟悉的女聲哭道:“沐芷,我的兒!!你總算醒了!”
李沐芷神思並未歸位,空洞地望着牀頂,許久許久才轉過頭來看着眼前哭成淚人的婦人,似是不敢相信雙眼所見,沙啞着聲音喚她:“母親?”
尤氏熱淚滾滾,哭倒在她身側:“我的孩子啊,你受苦了啊!!!都是娘沒用,孩子啊,我的心肝啊!”
“姐姐!”尤氏身旁一個男童怯怯上前,似是陌生又帶着想要親近的好奇喚道:“姐姐,我是宣兒。”
尤氏忙起身,一邊擦着眼淚一邊將男童拉至她眼前,滿是哭聲說道:“快叫姐姐,宣兒,這是你的親姐姐啊,娘整日在你面前說的,就是她,你還記得嗎?”
李沐宣點點頭:“我記得姐姐,可是姐姐,你怎麼瘦得這麼厲害?醜了這許多?我一開始都沒認出你來。”
尤氏輕斥道:“別胡說!長姐這是病了,日後養好病比你好看多了去!”
李沐芷看向自己弟弟,眼眶瞬間溼潤,沙啞着喚着他的名字:“宣兒,宣兒,是你嗎?”
尤氏又忍不住抹淚,一邊將姐弟兩人的手抖握在一處,顫聲道:“咱們一家人總算團圓了!”
李沐芷哭得無法自制,似是這麼多年的膽戰心驚都在此刻潰散。
尤氏心疼地爲她抹着眼淚,勸道:“莫哭,莫哭,徐夫人說了,你現在見不得淚,眼睛會落下毛病。”
說到徐夫人尤氏纔想起該去告知李沐芷醒過來的事,一轉身只見徐夫人已經從外面疾步進來。
“徐夫人,沐芷醒了!”尤氏急急說道。
徐夫人邊走邊說:“聽到屋裡的哭聲我就猜到她醒了。”
話音剛落地,人已經來到李沐芷身邊,撈起李沐芷的手腕,細細診着,神色微微鬆了些:“總算熬過來了!”
李沐芷望着她,有很多事想要問,卻不知從何說起,只是無聲地流着淚。
徐夫人看得也是心頭一酸,溫言勸道:“別哭了,你已經同家人團聚,現下最要緊的就是好好養身子。”
尤氏急切問道:“徐夫人,小女身體如何?”
徐夫人說道:“李姑娘已然脫險,只是身體虧損過甚,仍需悉心養護,咱們可不能心急,慢慢來,多些日子也無妨。”
尤氏一顆心這才落地,忙道謝個不停。
徐夫人着急爲她親自抓藥,又囑咐了兩句就離開了。
尤氏拉着李沐宣在她跟前絮絮聊着天,說了半會子話,李沐芷便累得嗓子疼,尤氏見她神色疲憊,忙讓李沐宣出去玩,被打擾着她,隨後叮囑道:“你先歇着,我找人去給景鬆送個信,這幾日,他只要得空,都會過來看你,千叮嚀萬囑咐,說一旦你醒了趕緊給他送信,娘剛纔太高興了,都忘了這件事,你趕緊睡會兒,娘待會兒就回來。”
李沐芷攔阻的話還沒出口,尤氏已經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