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陽眼見黑衣女子消失在巷尾,有些不安道:“姑娘,咱們趕緊回吧,不管她是什麼人,都少惹爲妙。”
李沐芷贊同他的話,轉身快步往客棧走去。
一進門,薛陽就將厚厚的門栓掛上,檢查了好幾下才算安心。
李沐芷坐在椅子上,不知看向哪裡,木木地發着呆。
薛陽回想起她今夜在街上那般景況,蹲在她眼前,柔聲問:“姑娘,你到底怎麼了,可是身體有什麼不適?”
李沐芷收回視線,定定地看着他,突然俯身拉起他的胳膊,薛陽臉騰地一下紅了。
小心掀起他的衣袖,避開觸碰到貓抓的傷口,李沐芷輕輕地朝上吹了兩口氣,垂首嘆道:“家中沒有藥,你這傷口需要處置。”
薛陽只覺得被她吹過的地方像是燃起了火焰,燒得燙手,想要抽出來,卻又不捨。
李沐芷起身,拉着他往後院走,停在井邊,從水缸裡舀出水,一遍遍爲他衝拭着,途中薛陽試圖阻止,李沐芷卻按住他的胳膊不讓他動。
李沐芷清洗得專注,薛陽偷偷地盯着她的側臉。
“你是什麼時候學的武功?跟誰學的?”李沐芷毫無預兆地發問,薛陽慌了一下,移開了視線,心裡在嘀咕,李沐芷已經拆穿他道:“從你揮開黑貓的時候我就發現你已經有武功了,揹着我走的時候我還只當你是長大了力氣也跟着漲,但你的反應沒法撒謊。”
薛陽低下頭。
李沐芷幫他放下袖子,叮囑道:“這兩日被彆着水,注意一下,雖然清洗過,但我還是不放心,明日天亮了你去找大夫擦點藥最好。”
薛陽看向她,李沐芷安靜站在井邊,頭上半彎明月當空,恍然間,她就像是誤入人間的仙子,皎潔得讓人無法直視。
“姑娘,我不是故意要瞞着你的。”薛陽試圖去解釋。
李沐芷依舊望着院子裡的海棠樹,靜靜地聽着。
“我覺得自己很沒用,遇到危險的時候,明明是男子,卻只能等着你來搭救,半點忙也幫不上,只會拖累你,所以偷偷地去附近的武館學功夫,你要是不喜歡,我再不去了。”薛陽低下了頭,只覺得無顏面對她,李沐芷這般善待自己,他卻瞞着她。
“我又沒責怪你,你不必緊張。”李沐芷終於轉過頭來,見薛陽一副無地自容的樣子,只覺好笑:“你現在年紀還小,學武也好,強身健體,百利而無一害,日後不必偷摸着,去好生學。”
薛陽豁然擡頭,不安道:“你不生我氣?”
這句話直接把李沐芷逗樂了:“我生你氣作甚?只是覺得稀奇,不知道什麼時候你已經學了一身本事,覺得自己疏於關注你。”
薛陽想到什麼,試探地問:“姑娘,你武藝高強,可否教教我?跟着你學,總歸好過跟外面的師父。”
李沐芷淺淺搖搖頭,薛陽臉上失望盡顯。
“不是我不願,而是我不知如何教別人。”李沐芷想要解釋,卻發現這些事不必跟他細說,便道:“我不是告訴過你,我之前的事都忘記了嗎?武藝是怎樣學的都不記得了,所以無法教你。”
薛陽聽得一頭霧水,李沐芷已經不願多談,她問:“家中有酒嗎?”
薛陽回想了一番,搖搖頭:“沒有。”
李沐芷擡頭望向明月,臉上滿是悲慼之色:“想要大醉一場都難,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讓我清醒着。”
薛陽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從她的落寞神情中來看,她此時的心情極差。
“姑娘,你怎麼了?爲何想要喝酒?”
李沐芷收回視線,看向他:“你日後不要再跟着我了,我夜裡要去做的事與你無關。”
薛陽心裡一咯噔:“上次你回來衣襬都碎了,跟這次一樣,也是很不開心,我擔心你,這纔跟着的。”
李沐芷擺擺手:“你記得以後不要再這麼做就是了。”
說罷轉身要回房間。
“姑娘,我知道你武藝高強,我遠遠比不上,像今夜這般還需要你保護我,但是我會努力的,我會好生練武,直到能保護你,你每次夜裡出去都很晚纔回來,我真的不放心。”薛陽滿腔的話,說出來卻顯得凌亂,猝然住口,不知道該怎麼去說,怕李沐芷不同意,更怕她厭惡自己。
李沐芷站在他前方,不知道聽沒聽進去,頓了頓,走到牆邊一縱身就翻出了院子,薛陽嚇一大跳,跟着跑到近前,試了兩次,他蹦不上去,搬了一個梯子爬到牆頭才反應過來,自己真是奇蠢無比,爲何要跟着她一道翻牆而出呢?直接從大門追出去不就行了?
牆外是一條狹窄的小路,哪裡還有李沐芷的影蹤?
不管李沐芷有沒有說重話,薛陽都知道,她不喜歡自己跟着,心下泛起無邊彷徨,他下了牆,將梯子放回庫房,來到正廳,點上燈,坐在椅子上,安靜地等着。
沒多久李沐芷從後門進來,薛陽瞬間起身,望着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李沐芷將手裡拎着的吃的和一罈酒,放到桌子上,歪頭衝他一笑:“來,一起喝點。”
薛陽盯着她,小聲問:“這麼晚了,哪個酒家還開着門?”
李沐芷調皮一笑:“我從後門翻進去的,哪一家都關門了,沒辦法。”
她素日都是一派沉穩老練的模樣,難得有這種嬌俏的模樣,薛陽看得心頭一顫,半晌才找回理智,李沐芷坐下,見他還站着,催促說:“快來,坐。”
薛陽走過去,坐在對面,還是將心裡的話說了出來:“這樣不問自取,不合適吧?”
李沐芷終於明白他在彆扭什麼,呵呵笑了兩聲,拍拍自己的錢袋:“我放下銀子了,我最恨恃強欺弱的事,自己怎麼會做呢?你還真是不瞭解我。”
薛陽一急,想要解釋,李沐芷已經倒滿了酒推到他眼前,舉起自己的酒杯,示意:“幹了。”
一仰頭,一杯酒下肚,李沐芷被辣得皺起了眉,手上卻不停,又爲自己滿上。
薛陽端起來一狠心滿口嚥下,卻被酒嗆得劇烈咳嗽起來,直接咳彎了腰。
李沐芷見狀,抱歉着說:“忘了,你還是個孩子,不能喝酒。”
薛陽心中不忿,撈過酒罈就要再倒,卻被李沐芷一把奪了過去,不容置喙:“你還在長身體呢,別喝了。”
薛陽還要再說,李沐芷制止他:“你若累了就上樓歇着吧,不必管我。”
薛陽放棄了堅持的想法,他低聲說:“我陪着姑娘,不喝酒。”
李沐芷不再說話,一杯接一杯的喝着,桌上的花生蜜餞一口也沒動。
薛陽看得直皺眉,他了解李沐芷的脾性,看着好言好語好說話,卻不是聽勸的主兒,待要讓她別再喝了,又住了口。
他看得出來李沐芷心情極差,在找個發泄的途徑,此時他除了默默陪着,什麼都做不了,憑什麼去阻止她呢?
一罈酒很快見了底,李沐芷再倒不出,隨手將酒罈狠狠地砸在地上!
“世人皆苦,女子更甚,我除了送她們走,什麼也做不了!憑什麼?爲什麼?”李沐芷自顧望着天,不知在問誰。
她站起來,腳步已經虛浮,薛陽上前去扶,她卻不肯,甩開手臂,踉蹌着上了樓,薛陽小心翼翼跟在一步之後,直到李沐芷進了隱魂香的房間,從袖兜裡掏出一張紙條,塞進了香爐。
爐頂瞬間撲起一陣紫氣,轉瞬即逝。
李沐芷站在香爐前,定定地什麼也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