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皇后嘆了口氣道:“母后本來只盼馨兒你平安快樂,便已心滿意足了,何況你並非白氏的嫡系後裔,沒有復國的責任和義務。倘若不是偶然發現了那東西的話,母后絕不會讓你揹負這不相干的秘密過活。”
雲夢道:“孩兒雖然不姓白,但身爲兒臣,自然要替母后分憂。”
“好,說得好!”白皇后讚許的摸了摸她的腦袋,接着道:“其實也就是前些日子,你父皇答應許婚之後,禮部的堂官特地求見,商議大婚送親的儀式細節,畢竟夏國已經數十年沒有出嫁過公主了,之前雲和那小妮子只是草草送過去了事,根本無從參考,所以母后一時興起便親自到宮內秘書監去翻閱禮制典籍,沒想到無意之間卻看到一本殘破的手札,竟是數百年前的宮中舊物,裡面很隱晦的記載說當年中原古國的貴重寶物有很多被秘密轉運北上,由此推斷,那傳國玉璽極有可能就在崇國。”
雲夢驚道:“母后,您是說傳國玉璽已經被崇國給得去了?”
白皇后道:“不,手札上並沒有提到那批物事運去北方何地,所以只能說十有八九是崇國境內的某個地方。”
“啊?那崇國的國土幅員數千裡,若無具體範圍,簡直像大海撈針一樣,孩兒又不能私自出宮,身邊也只能帶幾個貼身奴婢,這卻到哪裡去找?”雲夢不禁眉頭一皺。
白皇后道:“莫急,此事不能一蹴而就,自然要費些時日才行,你到了崇國之後不要急於查訪,以免露出馬腳,壞了大事。還是先全力綁住那狄銑的心,待一切順風順水之後,可先在宮中試探崇國上下的口風,但切記不要輕舉妄動,母后會繼續翻查秘書監的藏書舊檔,一旦找到線索便會設法通知你。”
雲夢道:“是,孩兒聽母親的。”
白皇后笑了笑,溫言道:“該說的話都已說完,母后也終於可以鬆口氣了。好,時候不早了,明日你還有好些事要準備,快回去休息吧。”
“嗯,孩兒告退,母后也早些安歇吧。”
雲夢告辭,走出寢殿,到外面帶上幾名太監、宮女徑自回自己的寢宮。
望着女兒遠去的背影,白皇后長長的嘆了口氣。
今夜的一番促膝深談,終於感覺這個從小被寵壞了的丫頭長大了些,而她肩頭的重擔也終於有人可以幫忙分擔。
復國,尋找傳國玉璽。
這兩件事情最後還是要盡人事,聽天命。重要的是,女兒的在崇國的未來應該不用自己那麼寢食難安了,而且她們母女倆還有機會同樣貴爲一國皇后,介時也可成就一段千古佳話。
想着想着,她的嘴角便泛起了會心的微笑。
然而那笑意還沒有完全展開便猛然停滯在了臉來,緊接着便轉爲驚訝和恐懼!喉頭髮出“咿唔唔”的聲音,雙手同時抓向脖頸處……
翌日清晨,負責侍候皇后起牀梳洗的太監和幾個宮女剛一走進寢殿,就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只見一個披頭散髮的人正
直挺挺的懸在殿頂的木樑上,而從她身上所穿的宮裝來看,這個人竟然便是皇后白氏!
衆宮女都嚇得驚聲尖叫起來,手裡的盆盂“唏哩嘩啦”撒滿了地,卻被領頭的太監厲聲喝止,急忙指揮她們七手八腳的將人從殿樑上解了下來。
撩開頭髮一看,只見那人卻不是皇后是誰?而且屍身又涼又僵,顯然已經死去多時了。
那太監登時嚇得魂飛魄散,趕緊命人去仁壽殿奏報。
夏皇昨夜在暖閣中徹夜批覆奏章,並沒有回極樂宮安寢,此時剛剛睡下,準備稍息一會兒,再起來召見幾名朝廷重臣議事。
聽說皇后身死的消息後,不禁悲怒交集,雙眼一翻就仰面而倒,過了好半晌才悠悠醒轉,隨即命令宮中禁口,不得外泄半句,然後立刻召太子顧孝倫和方太師到仁壽殿。
兩人很快來了,聽聞皇后的死訊後也是震驚萬分,顧孝倫更是伏地痛哭,聲嘶力竭,引得夏皇也難以自制,悲慼不已。
方太師好不容易勸住,兩人冷靜下來,都覺得異常奇怪。
皇后的死表面上看似自盡,但事前卻毫無預兆,實在令人難以置信,難道竟有人能在防備森嚴的情況下潛入極樂宮中對她猛下殺手,而後又造成自殺的假象?
這似乎更加匪夷所思,但此刻卻不是深究的時候,因爲明日就是送雲夢出嫁的日子,和親之事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假如現在宣佈白皇后的死訊,國喪期間必定要禁止嫁娶,但如此一來崇國很有可能就此反悔,到那時兩國結盟的大事便會化爲泡影。
商議之後,夏皇最終決定將此事暫時壓下,秘不發喪,後宮內外守口如瓶,嚴禁外傳,尤其不能讓雲夢知道,待她順利隨崇國的迎親隊伍北上,再徹查皇后的死因,並按禮制下葬,全國服喪。
而另一樁婚事可就沒這麼幸運了,那便是顧洛凝許嫁太師獨子方辰的事情。
但方太師不愧是朝堂上的老油條,當即自請將兒子的婚事押後一年,待全國服喪期滿後再行定奪。
夏皇自然也看得出這是以退爲進,欲擒故縱之計,實則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了答應過的事兒。
不過這門婚事的重要性畢竟無法跟和親相比,如果仍按原定的十日之期將顧洛凝送入方府的話,於情於理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於是便決定即刻下旨,將賜婚之事昭告全國,以安其心,而具體婚期則等服喪期滿後再挑選吉日。
方太師當然也知道讓兒子短期內迎娶公主無異於找罵,所以想要的無非就是讓這件事板上釘釘,省得夜長夢多,又生枝節。現在既然皇上肯公開下旨賜婚,實際上這等於這位當世豔極無雙的八公主已經成了自己的兒媳婦,只不過暫時先寄放在宮中罷了,忍不住心中暗喜。
既然皇上妥協了,他自然也要讓一步,大家各留個臺階下。於是又假意推拖了一番後,便叩頭謝恩。
……
第二天,六月初八。
這是
夏國司天監選定的大吉之日,訂婚、嫁娶、出行、祈福、移徙……無一不佳。
總之是“諸事皆宜”。
一大清早,天剛矇矇亮,皇宮正門外的大街便被清理一空,數百名身穿金盔金甲的羽林衛官兵分立四處,將成千上萬圍觀的大業百姓擋在外圈不能靠近。
過不多時,就看一隊人馬浩浩蕩蕩的迎面而來。
最前面的兩個人騎在馬上,身穿赤紅色的寬幅官袍,想來應該是崇國迎親隊伍的正使和副使。
只見他們神情倨傲,眼角時不時掃視着大街兩側的夏國兵士和百姓,臉上滿是輕蔑鄙夷之意。
在他們身後是十六名身穿紅衣,身材魁偉高大的漢子,按“前後左右各四”的佈局擡着一乘巨大的玉輦,兩旁則是上百名手持長柄金斧,神色冷峻的武士。
而在那玉輦的後方還樹立着一面黑底大旗,上頭繡着一隻火紅色的怪鳥,在獵獵舞動的旗身襯托下顯得格外猙獰可怖。
這隊人馬一直行到皇宮正面的正極門下才停住,但爲首的兩個迎親使者卻仍安然自得的跨在馬背上,一點下來的意思都沒有。
旁邊的夏國兵士和百姓望着他們不可一世的嘴臉而且迎娶公主如此大喜的日子,他們的刀斧劍刃上卻不纏裹紅綢,以示止息干戈之意,仍然寒光耀眼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簡直就像來搶親一樣,似乎壓根兒就沒把大夏放在眼內,都不禁心中有氣,可又敢怒不敢言。
這時,只見城樓上金瓜、玉撾、黃羅傘蓋……天子儀仗紛紛涌起,原來是夏皇到了。
城下的兵士和大街上圍觀的百姓立即跪倒在地,齊聲高呼“萬歲”,震耳欲聾。
那兩個崇國迎親使這才翻身下馬,但卻沒有跪拜,只是微微躬身行了一禮。
夏皇只作未見,便讓禮部尚書當衆宣讀了與崇國和親結盟的詔書。
念畢之後,城上城下再次高呼萬歲。
緊接着城樓側門大開,禮部尚書親自下城而出,來到迎親隊伍前,與崇國使節交換盟約誓書。
直到此時,身穿華貴錦袍,打扮一新的雲夢才由女官攙扶下,由被數十名宮女簇擁着從城內走出。
她來到廣場前,回過身來,衝着城樓盈盈拜倒。
夏皇也站起身來,神色威嚴的朗聲道:“戒之敬之,夙夜毋違。”
按規制接下來,本該由皇后再說一句“勉之敬之,夙夜毋違”,以示父母訓導女兒謹守禮節,尊敬夫君。
可雲夢跪在地上等了片刻,卻遲遲沒有聽到母親的聲音,忍不住朝城樓上望去,只見那裡果然沒有她的影子,不覺大是奇怪。
可儀式卻無論如何也停不下來,她只好匆匆回答了一句“兒臣謹記教誨”,帶着滿腹疑竇登上了玉輦。
兩名崇國使節仍然大大咧咧的道了個別,便上馬領着隊伍沿路出了北城門,然後會合早已等候在那裡的上千名護衛精兵,浩浩蕩蕩的踏着滾滾塵土北歸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