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蘭對着這層層的迷霧,手慢慢的攥緊。
“公主……”迷霧裡,莫非輕輕的笑出了聲,“呵呵……呵呵呵呵,我的烏蘭公主呵,你貴爲公主,如何不知道這其中的規則?想要停止這場殺戮,只兩個方法。要麼,儘快決以勝負,成者爲王,敗者爲寇。但是這新王的誕生,就必是他人的死期。要麼,就是毀滅一切。但即便是舊王朝毀滅,亦會建立新的王朝,這種權勢的爭鬥,是永不會停止的。除非……這世上只有一個真正強悍的王者,既能安內亂,又能定外亂。但或許就正是因爲大家都想成爲一個真正強悍的王者,纔會引起這番爭鬥來。我的公主……血,終要流成河,你明白嗎?”
烏蘭靜默下去。
莫非說的沒有錯。無論是華南王朝,還蘇依氏皇權的收復,都註定了這將是一個血流成河的過程。除非能夠早一天收復失去的皇權,否則,這一切就永遠沒有結束之時。
既然一隻腳已然踏進了河裡,就再沒有抽身而退的可能。
“既然如此,便證明你早已經有了選擇。”莫邪慢慢的擡起頭來,黑瞳裡的,是冷漠的淡然,“你又何必在剛纔做出那份虛情假意的態度?”
好一陣,莫非都沒有說話。
看着莫邪的臉,烏蘭的心微微的一疼。若論年紀,莫邪與烏吉相仿,可是,莫邪卻遠不及烏吉幸運,最起碼,烏吉不會面臨這種決擇的苦澀,不是麼?
“莫邪,你可以選擇跟我走。”莫非說道。
“我爲何要選擇跟你走?”莫邪的脣邊掛着一抹冷笑,“你以爲我還是一個小孩子嗎?任你揮一揮手,我就放下所有的一切跟在你後面?放下我所許下的誓言。放下我揹負的道義和一切,跟在你的身邊,去替那華南灼賣命麼?”
“我也有我要守護的東西。”莫邪緩聲說道,“這十年裡,我經歷了什麼,我承受了什麼。你不會知道的。”
說罷。眼中寒光大熾。探手捉住烏蘭。另外一隻手捉住自己寬大地袖子。用力地一扇。眼前地迷霧。竟然被這袖子扇起地風吹得淡了。
“我們走!”莫邪拉着烏蘭朝着前方跑去。
“莫邪。莫氏一族只剩下你我二人了。你莫不是真地想要你我自相殘殺?”莫非地聲音依舊不遠不近地響在耳邊。
“莫氏一族早就亡了。我和你。不過是做自己要做地事情罷了。你做不到地事情。我也依舊做不到!”
兩個人飛奔。竟然慢慢地衝出了迷霧。眼前。卻還是那片翠綠地竹林。好像曾經走過地那個地方絲毫沒有前行。
而且。不知道走入這個“流雲洞”有多久了。天色一直都沒有變化。烏蘭甚至不知道時間是不是在這裡也變得靜止了。
“不過是一些障眼法而已,不足爲奇。”莫邪不屑的說着,伸手探向衣襟。從懷中取出一條軟軟的青色小蛇,將它放在地上。
小蛇捲曲着身子,在草地上蜿蜒了一會,突然像離了弦的箭,直衝向右邊。
“跟着它!”莫邪與烏蘭一併向前奔去。
小蛇在草地上呈曲線狀飛速的向前疾行,已經有淡淡地夕陽的餘暉從竹葉間透過來,空氣裡隱約透着些許清新。這是是意味着馬上就要走出這片莫非所掌控的範圍了?
烏蘭心中一喜。
然而就在光線越來越耀眼之時,眼前突然閃出一抹人影。微風輕拂,長袍飄飛。黑髮舞動,琥珀色地眼中含着笑意,綽然而立。
“我既見了你,自不會讓你回去。”莫非微笑着縱身襲向莫邪。
“除非我死!”莫邪的手一緊,將烏蘭攔腰抱起,迎向莫非。
烏蘭緊靠在莫邪的胸前,這個看似纖細而瘦弱的少年,竟然如此的有力,他的胸膛結實而充滿了力量。但是……她卻絲毫聽不到他的心跳!
爲何會沒有心跳?
烏蘭心中一沉。不免將耳朵湊近了他的左胸。
“在做什麼?”莫邪的聲音在上方響起,烏蘭才意識到自己未免有些失態。然而就在莫邪分神之際。莫非地掌,已然襲向了莫邪。莫邪急忙將重心向左,迅速的旋身,卻不想莫非突然將掌化爲勾,莫邪的右袖被撕裂了大片,發出刺耳的聲響。
莫邪懷抱着烏蘭旋轉落地,黑髮飛舞,眼眸裡盡是警惕。
與華南灼和華南翊的那場充滿了血腥與驕傲的王者之爭相比,這無疑是一場華美的對絕。
翠綠的竹林間有落日金黃的餘暉在閃耀,莫非一襲華美長袍,優雅嫵媚地駐立在林中,面帶微笑,莫邪則一襲白衣,纖瘦而冷漠。美麗的男子與冷漠的少年,在這鮮活的色彩下,讓人不免疑惑這場對絕的真實。
“我猜不透你如何要這樣倔強。”莫非搖頭,輕聲嘆息。
“正如我猜不透你如何願意那樣苟延殘喘的活下去一樣!”莫邪冷冷說道,“勿寧死,也不願被如此侮辱!日日在那女人的淫威之下,你竟不覺羞恥!”
“勿寧死?”莫非妖冶的眼裡眸光一閃,“早知你勿寧死,我又緣何要救你?若不是爲了你,我何苦要不顧羞恥?”
說罷,仰頭哈哈大笑,再次望向莫邪之時,眼中盡是星星點點的異樣之光。
“也罷,爲兄就成全你好了。”
縱身而起,莫非地手中突然多了一柄袖劍,劍身碧綠,婉若這竹林地鮮翠,幾欲滴下水珠。
“如此甚好!”莫邪亦一抖長袖,自袖中滑出一支金色的手杖,這手杖十分地精巧,杖端是一支荷花,杖身曲折,婉若花莖,澄明耀眼。
兩柄兵器相撞,錚錚之聲不絕於耳,卻不似普通兵刃那般刺耳,反而有如琴瑟之聲,鏗鏘有力。
一招而過,莫邪再次緊握手杖襲向莫非,莫非卻將身影一晃,手中的利刃轉而刺向烏蘭的臉。
莫邪大驚,立刻將烏蘭攬向懷中,以手杖去擋,但莫非的袖劍卻狡猾的躲過莫邪,如影隨形的追隨烏蘭而來。情急之下,莫邪急速的轉身,讓烏蘭藏入自己的懷中,自己的肩頭,卻被莫非的劍劃傷。
殷紅的血飛濺,如雪的白衣上綻出朵朵紅豔的花,倍感妖豔。
莫非趁勢重重的拍出一掌,正中莫邪的後心,莫邪擁着烏蘭落地,重心卻已然不穩,只覺喉中一陣翻涌,不禁咳出聲來,脣邊,竟有些許鮮紅血液。
“莫邪!”烏蘭驚呼。
莫邪卻只是垂下眼簾,看着烏蘭臉上一閃而過的擔憂。“流血的滋味如何?”莫非靜立在草地之上,手中的袖劍碧色中帶着一抹血紅,他的眼眸微眯,笑意盈盈,額前的火焰圖騰跳躍着魅惑。“既然勿寧死,那就這樣讓你流盡鮮血而亡好了,讓你嚐嚐,爲了保護你的,我這個不知羞恥的兄長所受的痛苦與折磨。可惜,這才萬分之一而已。”
說着,再一次縱身襲身莫邪。
“住手!”烏蘭憤然從莫邪的懷中掙扎而出,將莫邪擋在身後,琥珀色的金眸有如萬道金光的驕陽,帶着憤怒直視着莫非。
莫非的劍已然近了,劍勢未收,卻輕輕的落在烏蘭的頸間,劍氣將烏蘭額前的碎髮拂起,令烏蘭感覺到寒冷。
長長的睫毛垂下,在那琥珀色的眸中投下一圈淡影。那與自己的眼眸有着同樣耀目的色彩的眼眸,雖然很好奇爲何他會有這樣的眼眸,但烏蘭卻誤以爲他與自己一樣,是一個蘇丹國人,所以在那個時候,她纔會對他有着一種莫名的親切感覺罷?
“都是假的,是麼?”烏蘭的脣,微微的上揚,“從一開始就是假的吧?從十幾年前,你見我的第一面起,你所說的話,便是假的,是不是?”
莫非的眼中,有一絲光芒不易察覺的閃過。
“是不是與你的主公一樣,對於你來說,所有的東西都是可以利用的?包括誓言,包括溫暖,包括信任?”
烏蘭的笑容,被這琥珀色的眼眸映着,空氣,似乎也靜默下去。
“救你,本是我的無心。整個莫氏一族孩童的性命,我原本只當做兒戲,在這個戰亂的年代,沒有人願意失去生命,你卻爲了保護你族人的生命而利用我,暗地施予迷幻之術,使我忘記你與莫邪。若干年後的相逢,你明明認出了我,卻絲毫沒有顯露出半分。莫非呵莫非,若是我記得起你,是不是在那個時候,你會不會對我痛下殺手?在你對華南灼的忠誠與你族人的安全裡,你會選擇哪一個?又或者,你根本不需要選擇,因爲一個已經對你沒有利用價值的人,對你是絲毫沒有威脅的,是不是?”
“如果真的是這樣,爲何在我逃亡之時,你還要救我?以劍相贈,以馬相贈,恐怕並不是出於對我的關心,而是你早就料到,莫邪會比你更能遵守莫氏一族的誓言,想要像用我而引出莫邪,與他相遇?莫非,你真的是料事如神,每走一步,都預料到了以後呵。做爲你的棋子,我倒是很榮幸的。”
“可是,你又想利用莫邪做什麼呢?”烏蘭笑着,眼眸微挑,“是不是想他帶你去一舉剿滅華南翊的老巢,助你家主公以得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