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妃一邊在腦子裡飛速的盤算着,一邊朝着“廣寧宮”的方向走去。
遠遠兒的,卻瞧見一個淺青色的身影,慢慢的走近。
淺青色的掐腰對襟小襖,百花裙子,驚鵠髻上只插着一枚小小的珠花兒--卻是史才人!
只見這史才人低着頭,似是在想着什麼心事,步子亦邁得很慢,手裡,還提着一個食盒。
“這不是史妹妹嗎。”明妃笑着招呼。
史才人被嚇了一跳,慌忙擡起頭來,
“明妃娘娘?”史才人急忙躬身下拜,“臣妾沒有看到明妃娘娘的大駕,實在是該罰,只求明妃娘娘莫怪。”
“史妹妹說得是哪裡話來!”明妃笑着扶她,“你這要去哪裡的?”
“臣妾……”史才人猶豫一下,然後小心翼翼的瞧着明妃的臉色,紅着臉怯生生的說道,“前兒黛婉儀跟我說,若是家裡再捎東西來,幫她捎幾隻新鮮的河蟹。正巧昨兒家父便將河蟹送到了,我剛兒叫人蒸了,想要送過去呢。”
河蟹?
明妃的心頭一動。這史才人的父親,其實原本是個鄂州管水運的小官兒。皇上選秀之時,花了大把的銀子將女兒送進宮來,上下打點,才封了個才人。鄂州最出名的便是那梁子湖的大河蟹,想來現如今亦正是蟹子成熟的季節,那黛婉儀倒甚是會利用人,偏偏就挑了史才人這麼個軟柿子來捏,而且,還慣會享受呢……
這樣想着,便彷彿聞到了那食盒兒裡的河蟹的清香味兒。
若是帶着這新鮮的河蟹一併去看容德皇后,相信一定會取悅於容德皇后,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倒是更好進行了。
史才人雖然是個膽小怕事的,但是到底是在宮裡待久了的。眉眼高低還能看出幾分。見明妃眼巴巴的盯着那食盒看,也明白了明妃的意思,急忙將那食盒遞過去,說道:“要麼……明妃娘娘您先嚐個鮮?”
明妃心裡雖然是想將這盒河蟹據爲己有,但被史才人這樣一說,又有些覺得顏面上過意不去,裝腔作勢地笑道:“那怎麼好意思呢,妹妹也是受了黛婉儀之託的……”
“這本是無礙的,娘娘。”史才人連忙解釋。“家父明兒還會送來的,臣妾本是打算明兒送來的那些再蒸了些送到娘娘宮裡。因是答應了黛婉儀才先送予那邊的。娘娘您若要是不收,倒顯得臣妾是在哄騙娘娘了!叫臣妾日後怎麼有顏面再見娘娘的!”
史才人這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且看着她的模樣。像是快要哭出來似的。思及平素裡這史才人便是一個膽小怕事地,總是怕得罪了旁人而戰戰兢兢的,拿了她幾隻蟹子,亦算是成全她了。
於是便點頭笑着說道:“既然妹妹如此說,那姐姐今兒就厚着臉皮收下了。改日姐姐有了好東西,一定送到妹妹那裡去!”
說着早有有眼色地宮女上前一步,接了那食盒來。
“娘娘真是客氣了!”史才人見明妃終於肯收了食盒,臉上的緊張才稍稍和緩一些。輕了口氣笑道,“娘娘能喜歡,纔是臣妾的福氣呢!”
明妃得了便宜。心裡歡喜,便與史才人客套了幾句,轉身朝着“廣寧宮”出發了。
進到“廣寧宮”,卻赫然發現早有兩人已經先明妃一步來請安了。
“原來呂芳林和蘭妃妹妹都在這兒地!”明妃心裡雖然有些懊惱,但是表面上的工夫卻還是得做足了,“你們今日倒是有口福了!”
容德皇后端坐在上首,看到明妃神清氣爽的走進來,藍寶色的雲紋縐紗袍。七分長的袖子露出半截兒玉臂。被羊脂玉的鐲子襯着愈發的纖細好看。與皇上接連幾日的雨露與雲雨,讓她地面色愈發的嬌美好看了。
一顆心頓時的低到谷底。
“剛兒還說。已經連續幾日不見了明妃姐姐地影子,早就想你了呢。怎麼偏巧這會子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到底還是蘭妃會看些眼色,見容德皇后拉長了臉,立刻笑着打着圓場。
這句話說得還是蠻有水平,一方面數落了明妃,替容德皇后出了口惡氣,另一方面,亦是替明妃找了一個臺階兒。畢竟,如果這話從容德皇后的嘴裡說出來,那性質可就不同了。
明妃雖然是個沉不住氣的,可是到底還不是一個傻子,自然明白蘭月是在替她開脫,於是急忙就笑着拎起了自己的食盒,笑着對容德皇后說道:“皇后娘娘,您可得替臣妾做主!臣妾可是天天都在惦記着您哪!這不,剛得了這幾樣好吃的,就巴巴的給您送來了,正巧呂妹妹也在這兒,您兩位肚子裡的龍子呀,可要吃到好東西嘍!”
一席話說得容德皇后忍不住笑了出來。
“瞧你這張嘴!”容德皇后伸出手指來點了點明妃,說道,“就你的好東西多!拿來讓本宮看看,是什麼好東西?”
“是最新鮮地河蟹!”明妃見自己地馬屁生了效,喜不自禁,急忙打開了食盒。
河蟹特有的香氣頓時飄了出來,鑽進了所有人地鼻子。
懷有身孕的女子,通常都對食物有着特殊的敏感。容德皇后與呂芳林兩人頓時感覺到了腹中的飢餓。
“多虧了明妃妹妹的巧心思!”蘭妃心下有些不吃味兒,雖然這不是在皇上面前爭寵,但是畢竟是在自己的面前討好皇后娘娘,多少,還是會感到有些不快的。不過儘管這樣,蘭妃的臉上還是掛着明媚的笑意,拍手道,“那臣妾是不是也可以沾沾兩位皇子的福氣,跟着嚐個鮮啊?”
“你這饞嘴的丫頭!怎麼會沒有你的份!”容德皇后笑着嗔道,又揮手喚來人拿來碟子,用專門的銀針挑了,分給各位妃子食用。
大概是由於呂芳林有孕的天數比之容德皇后多些,食量便比容德皇后大,竟將那河蟹如數吃了,容德皇后的胃口不甚佳,只吃了幾口便放在那兒了。見呂芳林吃得盡興,雖然有些不待見,但礙着面子,便又揀了一隻大些的,叫宮人挑開了,送與了呂芳林。
明妃又遞上了燕窩,容德皇后差人分了一些與呂芳林。總之,顏面上的事情,容德皇后做得確實是滴水不露。
幾人說說笑笑了一會子,明妃有心想要等呂芳林與蘭妃離開之後,再與容德皇后好生的聊聊那玉美人之事,誰想呂芳林和蘭妃卻都沒有要走的意思。眼見着容德皇后的臉上有了些許的疲憊之態,自知不能再多加久留,只得起身告辭。
悻悻的回了宮,明妃惱怒的將此事說了一遍與珠兒聽。珠兒又笑她真是太過沉不住氣,今日只是送些東西去與那容德皇后,關於玉美人封嬪的事情,下次請安的時候再提及豈不也是一樣!
明妃歪着頭兀自想了想,覺得蠻有些道理,當下又開開心心的盤算了起來。
誰想晚些時候,正當她解了髮辮,幾欲休息之時,海澤卻突然來了。
這可是皇上的近侍太監,有如皇上的影子一般,雖然太監這詭異的身份並不討人喜歡,但正是因爲他離皇上近了,便使得他的全身亦如鍍了層金光,忒的討喜起來。
“海澤公公?”明妃秦如意的眼睛亮了起來,笑着迎上去,“這麼晚了,有事?”
海澤只是面色複雜的看了一眼明妃秦如意,沉吟了一下,說道:“明妃娘娘,皇上、皇后有請。”
皇上、皇后?
明妃一愣,什麼時候皇上與皇后連在一起了?如果是皇上想要召自己前去侍寢,也不應該有容德皇后的存在纔對呀。可若是容德皇后想要見自己,又爲何非要在皇上在的時候?
這裡面……
“海澤公公,請問皇上喚臣妾有什麼事嗎?”明妃秦如意試探性的問。
海澤卻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說道:“明妃娘娘跟奴才去見了皇上就知道了。”
明妃的心頭攸然襲上了一股子不安,她急忙向珠兒使了一個眼色,珠兒會意,忙從袖口摸出一錠銀子,雙手遞與了海澤。
海澤只是瞧了瞧那錠銀子,咧着嘴巴笑笑,轉身向宮門口走去,邊走邊說:“明妃娘娘,請隨奴才來罷。”
戰戰兢兢的跟在海澤身後,明妃的心裡越來越沒有底了,她一遍遍的回憶起白天在“廣寧宮”裡自己的表現,實在是沒有任何的不妥之處……皇上和皇后叫自己來,到底是所謂何事呢?
海澤並沒有帶明妃進入正殿,而是徑直引着明妃走到了容德皇后的寢宮。
卻見容德皇后的寢宮裡燈火通明,人影幢幢,身着龍袍的華南宏端坐在八仙上,一臉的怒氣。而容德皇后則躺在牀塌之上,有御醫站在牀邊,在對華南宏說着什麼。
明妃的心,頓時沉了下去。
只憑着直覺就知道,定是發生了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而皇上深夜叫自己來此,也證明了此事與自己有着脫不開的干係!
明妃感覺到自己的後背慢慢的泛上了一層涼氣,連頭皮,都跟着感覺到了陣陣的麻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