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城這樣工商業都異常發達的地方,隱秘在暗處的秘密足可以養活一匹性格古怪行事怪癖的人。
比如說,私人偵探……
穿着薑黃色風衣的女人將脖子上圍繞的豔紅色絲巾搭到左肩上,低着頭走向了明澤三十八層高級辦公樓的前臺。
“請問您找那位?”
“你們的少董。”
“……”前臺妝容清麗的年輕小姐怔了一下,才撥通頂層的內線電話,“少董,您等的人已經來了。”
“請她進來。”
男人的聲音低沉穩重,死死緩緩的冷冽昭示着他並不熱情的本性,但是扣上電話,他的脣角還是微微抿直,陷入了糾結憂鬱的短暫失神中。
這位自稱是偵探社高級成員的女人已經到這裡來了不止一次,每次請她查的都是相同的不解之題,但是線索在蛛絲馬跡的集結跟不停的變換中,並沒有太大的進展。
房門被禮貌的敲開,坐在對面沙發上的女人有着並不精緻且平凡的面容,她將潮流前線的誇大墨鏡摘下來,啓脣:“韓先生,這次的線索並不準確,您是不是不相信我們的實力?”
很禮貌的問話,但是並不見得客氣,甚至在裡面夾雜着一絲無法言明的惱怒。
“什麼意思?”
“我們按照您提供的少量線索延伸找到了大量接近真相的線索,但是……”她擡眼看着她,語氣輕輕的,“但是都在中途被人截斷了。”
韓雅澤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是一驚,線索在中途竟然被截斷了,是被誰截斷的,是誰有這樣的本事?
“我們的行事非常小心,從理論上來說完全沒有暴露的可能性,也就是說聞氏集團的那邊並不知道是我們在偷偷的查他。”
韓雅澤坐在椅子上,手指敲了光滑的桌面幾下,揚眉:“你是說,我這邊故意阻礙了你們的進展?”
“那當然不可能。”女子馬上果斷的否決,並解釋,“韓先生不會跟自己過不去的,您焦急的等待着這件事情水落石出的真相,是不是被身邊的人洞察了呢?”
“你是說,我身邊的人在做手腳?”韓雅澤語氣裡多了嚴肅的味道。
若是說到身邊的人,除了姚思欣知道這件事他暗暗在查,別的人幾乎都不知道。
“姚小姐是我的同窗,她多次拜託我一定要拼盡全力,請不要懷疑她。”
女人說完,便站起身禮貌的道別離開,沒有半點的拖泥帶水,全部的進展都瞭然於心,韓雅澤扣緊了骨節分明的雙手,面色嚴肅的皺緊眉心。
所有的線索都在接近真相的時候被斬斷,身邊的人比他更快的先發現了,然後斬斷了線索。
這個人不是姚思欣,是誰?
韓雅澤細細回想着所有身邊的人,疑點卻突然全部涌向了那個總是圍繞在身邊的女人身上。
他猛的睜開冥思的雙眼:“難道是溫婉?”
溫婉跟所有的事情都能掛上鉤,雖然表面上未曾更深入的參與,但是卻絲絲縷縷裡都有着或多或少的利益鏈接。
是溫婉……
……
韓家正宅裡陽光充足,葡萄架上的最後一片落葉搖搖
擺擺的飄落在地上,周佳亦坐在鞦韆架上,旁邊的女僕安靜的站在旁邊看着這位少爺在意的小姐。
她躬身想要將那片落在地上的葉片撿起來,卻不想還不曾彎腰下去,就首先有一隻膚色白皙的手將葉片撿起來。
“小阿姨……”
女人長長的髮絲慵懶的打着微微的圈,碎光從發間穿過,整個人都沐浴在陽光之下,周佳亦驚喜不已,這個人不是自己的小阿姨又是誰?
“你怎麼會來這裡?”周佳亦有些驚訝,欣喜的站起身子,握住小阿姨還拿着葉片的雙手,眼睛有着喜悅開心的笑意:“小阿姨是專程來看我的?”
“當然是來看你。”
鄭秋格毫不掩飾這次來的目的:“我說的事情就快要實現了。”
周佳亦握着小阿姨的雙手驀地冷卻下來,眼裡跳躍的喜悅光芒也瞬間沉寂下去。
她還記得,還記得小阿姨曾經跟自己問過的那個問題,等有機會便一起離開這個地方。
“願意跟我一起離開嗎?”鄭秋格回握着周佳亦的手,能輕易的感覺到她的遲疑跟猶豫不決。
“你喜歡他,想要一直留在這裡?”
周佳亦沉默的垂下眼睛,近乎於默認的態度讓鄭秋格覺得五味雜陳,看向她的眼光也變的複雜起來。
“我不是一定要你跟我走,但是你覺得這樣真的可以幸福的生活下去嗎?”鄭秋格眼裡帶着敏銳的憐惜,“韓雅澤不是隻有你一個女人,你現在懷有他的孩子,但是卻沒有任何的名分,如果他是真心喜歡你,又怎麼忍心這樣對待你?”
這話果然說的很犀利,周佳亦堅持的面容也有微微的動搖,但是又難以抉擇般的想要把手抽回去。
“阿亦,我從小把你帶大,走南闖北這麼多年,我不想看你栽倒在這個地方,不管你能不能從這個跌倒的地方爬起來,離開之後才能從這個複雜的距離脫離出來,以一個局外人的眼光來看待全局會更容易做出正確的決定。”
“小阿姨……我……”
“阿亦,你是我的親人我不勉強你,你好好想清楚。”
好好想清楚,的確是需要好好想清楚的事情,在韓雅澤出現前她不想擅自就做下決定。
小阿姨極力想要遊說自己離開現在這個地方,是對的。
她本就是漂泊無依的人,現在雖然是有韓雅澤桎梏住自己,但是如果自己想要解脫出這樣的困境,跟着小阿姨離開的話會馬上脫離。
只是,她不想,也覺得捨不得。
手指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那個小生命正在裡面漸漸長大,等他呱呱墜地的時候,韓雅澤的第一個孩子就算降生了。
這是他們兩個人的孩子,韓雅澤就算再怎麼不喜歡自己,再怎麼錯怪自己,骨肉相連血親間的惺惺相惜,還是沒有辦法斬斷其中的聯繫的。
既然明知道自己是不捨的,何不按照自己的心意去豪賭一把,就算失敗了也不去怨恨後悔。
……
從韓家出來,袁盎然的臉色在陽光下顯出缺乏血色的蒼白,讓鄭秋格覺得不舒服。
“最近都不要來韓家了。”
袁盎然的口氣陰沉
沉的,似乎對鄭秋格屢次前來已經有些不耐煩。
“你答應的事情,怎麼好就這麼反悔?”鄭秋格對他的陰沉並不畏懼,反而冷靜的反擊回去,“我答應留在你的身邊,可沒答應像鳥一樣被囚在牢籠裡。”
袁盎然不說話,臉色平靜的微微側臉看他一眼,穩重而沉默。
只是這一眼卻讓鄭秋格平生生出了許多的不安,他是在擔憂什麼,或者說他是已經發現了什麼。
被袁盎然載回袁家,獨自下車後目送着那輛寶藍色的敞篷跑車駛離袁家的別墅,目光久久不能收回。
這個男人沉默的依從着自己,少年時代的恩怨糾纏都被他現在陰驁持重的處理方式牢牢把握。
不好明確的說出來到底是恨還是不恨,就算起初對他的恨意還濃郁的不能釋懷,現在重逢的這段時間裡也漸漸有些縈繞心頭的東西淡去了。
只是他們似乎永遠都是生活在不同的世界裡,袁盎然是黑道世家的少爺,而她比他要差的遠的多,雲泥之別讓她的心緒也慢慢梳理清楚。
離開是個不錯的選擇,跟周佳亦離開海城,再也不回想這段時間了偏離了原始軌道的生活。
能從袁盎然身邊離開的路線已經在這段時間裡觀察的差不多,用不了多久就會迎來離開這裡的那個契機。
別過眼,鄭秋格向着袁家的大門走去,現在需要將離開時攜帶的一些東西提前準備好。
……
將簡略的物件裝進容易攜帶的那隻包包,鄭秋格將包包的拉鍊拉好,然後放在牀頭隱秘的位置,推門而入的姚思欣眼光落在她收回的手上,瞬忽間似乎是明白了什麼。
反手將房門關上,姚思欣注視着鄭秋格:“你想逃?”
“你還真是聰明。”鄭秋格打趣的哼一聲,反問,“怎麼,你想替你表哥攔住我?”
“我表哥對你很好。”姚思欣毫不否認,神情認真:“你爲什麼一定要離開我表哥,他很喜歡你,你知不知道?”
“他之前做過的事對我並不好。”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停留在以前,人都是會變的,難道你看不出老我表哥從你來了之後變了很多嗎?”
“他變不變又跟我什麼關係?”
“你……”姚思欣被這句話噎住,一時之間也找不出話來反駁,只是推門出去,“總之我不會幫你逃走的。”
鄭秋格只是緩緩露出一個無所謂的輕笑,只要她不告訴袁盎然親自阻止,不用她的幫助她應該也能離開。
只是在聽見姚思欣說袁盎然自她來到韓家後變了很多,心裡還是有些悶。
索性放棄手上的全部動作,鄭秋格一個人坐在牀上盯着牀頭那個男人頑固的放在自己牀頭上的相框,裡面的男人還是少年時代的模樣,帶着棒球帽顯得帥氣陽光,只是那個時候的他太任性妄爲,總是按着自己的性子來,不知不覺就傷害了那麼多的人。
而她,總是沒有辦法從那近乎於陰影的少年回憶裡拔出腳來,所以留在他的身邊也只是徒然的敷衍罷了。
真正能夠留住她的,總不是囚禁跟束縛。
就算是韓雅澤跟周佳亦,那也是同樣的道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