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臺殿的寢宮中氣氛實在太過詭異,流淌着一種前所未有的情緒,彷彿是姬宮湦與褒姒的一場促膝長談,將自己的心捧出來、擦乾淨,然後拿給對方看。姬宮湦以爲自己的心事能藏一輩子,想這一輩子都將褒姒捧在手心之中寵着,佯裝着不懂她的生存之道。
他卻不知道,她的生存之道就是想活的高傲一些,想活的有一點點自尊。
而這,在這宮裡,根本做不到!
她的高傲在他面前,只能是被粉碎的支離破碎,然後不得不去承認,她太愛他了,以至於,她爲他承擔了太多本不該她去承擔的事情。她越是強悍的支起了自己的翅膀,庇佑了一方水土,她就越是永遠都要如此屹立不倒,因爲她的身下已不再是她一個人而已。
“大王並不瞭解臣妾,就如同臣妾也不瞭解大王一樣,臣妾不知道大王何時會寵幸臣妾,也不知道何時大王會疏遠臣妾。不知道寵幸是爲何,不知道疏遠又是爲何。和大王一樣,臣妾也只能從一件件事情的結果,去推斷一件件事情的原因。臣妾只有大王一個選擇,大王卻有後宮嬪妃諸多的選擇,大王若是將臣妾打入冷宮,起碼知道自己這一輩子也沒有希望,反倒是心下安定。臣妾不喜歡惶恐而不知所措的生活,所以一次次的將您拒之門外,我不想做大王手裡的利劍,卻又一次次執刀殺人,如此大王還是對臣妾有諸多懷疑,我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她忽然放下了緊緊抱住姬宮湦的手,轉過身朝着自己的牀榻走去,她關上了窗戶,因爲冷風瑟瑟,也因爲不想再看見對面的華辰殿。
“大王要臣妾做的事,臣妾會做好的。”褒姒輕聲說道,“大王要找一個簡單的女子,便去吧,像鄭夫人那樣對大王愛的死心塌地、無怨無悔的女人必定還有很多,如今大王已經將鄭夫人置於後位地宮,大王百年也註定與她合葬,天作之合,還請大王請節哀。”
姬宮湦放在門上的手,忽然放了下來,心頭一堵說不上的悲慼,他轉過身朝着褒姒走過來,拉住她的手,扶住她的腰,壓下自己的脣舌輕吻着她,她的脣是鹹的,因爲被眼淚掠過,他狠狠的吮吸着她的面頰,企圖將那一切的悲傷都盡數吞下,“我若不愛你,又怎麼會如此懷疑你?我縱然懷疑你,可還是將一切都給了你。”
“大王,”褒姒仰頭看着姬宮湦,她的手挽住了他的脖頸,踮起腳尖,吻在他的面頰之上,一寸寸向下,從脖頸到胸口、從小腹一路蜿蜒。她解開他的衣帶,他輕撫她的肌膚,他積壓了多日的*如閘口泄洪奔涌而來,漫漫長夜在牀榻之間輾轉游離,不肯舍下對方炙熱的溫度,似乎不知疲倦那般永無止境,最終還是在晨光之中沉沉的睡去,褒姒挽着姬宮湦緊實的臂膀,臉貼在他的肌膚之上,仍舊沉浸在這一夜沉歡之中。
清晨之後,人們開始忙碌了起來,趙叔帶前來瓊臺殿想拜謁姬宮湦,請求定奪諸多的文案,廿七伸手攔住了趙叔帶,昨夜秀秀離開的早,廿七卻知道必定有事情發生,雖然褒姒與姬宮湦說的話聽得不算真切,但多少還是有所斬獲的。
“上卿大人還是晚些時候再來吧!”廿七看着趙叔帶說道。
“怎麼了?”趙叔帶看着寢宮的方向問道,“大王和娘娘還沒有起來?”
“剛剛纔睡下。”廿七掩着嘴笑道。
“剛剛?”趙叔帶覺得有些奇怪,脫口而出的問道,“這一夜都在做什麼?”
廿七的面色刷的一下紅了,看着趙叔帶結結巴巴的說道,“娘娘怪大王不愛她,大王就……只好證明給她看了。”她說完眉頭一挑,轉過身去,閉上了眼睛,爲自己說出的這番話覺得十分羞澀,原地跺了跺腳。
趙叔帶皺了皺眉頭,也不知道誰前腳才說完要讓褒姒就這麼怨下去,以防日後他出事的時候她能夠帶着伯服離開。如今這話說完,三日都不足,就迫不及待的來瓊臺殿臨幸,還如此急於證明自己的真心。這分明就是口不對心,“昨夜就不該讓大王來瓊臺殿。”
“大人!”廿七看着趙叔帶叫了一聲,“難得大王能如此溫柔,娘娘又肯放下自己的面子向大王說一說真心話,您別總是要棒打鴛鴦!”
“你就那麼聽了一宿?”趙叔帶指了指寢宮的方向問道。
廿七再次面色通紅,鼓足了腮幫,最後才怒氣衝衝的說道,“我只是擔心娘娘被大王給欺負了去,便是聽一聽又有什麼?”她眨了眨眼睛,“總之,大人還是晚些時候再來,此刻他們只怕是起不來接見大人了!”
“那你的婚事呢?馬上就要上轎,不需要娘娘張羅嗎?”趙叔帶問道。
“我的婚事我自己操心就是了,娘娘和大王如今和好如初,大人你就不要瞎起鬨了!”廿七說着就伸手出將趙叔帶一路推出了瓊臺殿,然後又囑咐了一句,“今日能不來就最好不要再來了!”她說完就一把關上了瓊臺殿的大門,轉過身去斂起了笑容,吩咐正在打掃的幾位悉人,“今日誰也不準靠近寢宮,打擾到娘娘!”
“是,”幾位悉人回話道,各自交換了一下眼神,誰都猜到昨夜發生了什麼事情。
姬宮湦與褒姒醒過來已經是午時過後的事情了,他覺得十分頭疼,每每宿醉總是必定如此,他攬着褒姒,手指微微的動了動,輕撫着她的肌膚,昨夜的事情他還記得一二,但是恨不得自己記錯了,竟然趁着酒意跑到褒姒這裡來撒酒瘋,姬宮湦閉起了眼睛,覺得自己從小到大都沒有這麼丟人過。更讓人覺得難堪的是,自己剛剛纔下定決心一定要讓褒姒對自己徹底死心,結果自己就表現的像是個爭風吃醋的少年,跑到這裡來質問她過往做的一件件決定。
姬宮湦用頭按住了自己的額頭,他已經不想再見到他自己了。
褒姒感覺到身邊的人醒了,便也睜開眼睛仰頭看着姬宮湦問道,“大王醒了?”
姬宮湦抱着最後的一絲希望,期待昨夜的記憶都可以歸咎爲混亂一事,試探性的問道,“昨夜,寡人喝多了?”
“喝的不少,”褒姒點了點頭,坐起了身體,靠在姬宮湦的胸前。
“寡人說了什麼?”姬宮湦不確定的問道。
“一件一件事情質問臣妾,然後罵了臣妾,”褒姒眼中含淚的看着姬宮湦,滿面委屈的表情。
“然後呢?”姬宮湦有些緊張,摟着褒姒的手都有些僵硬了。
“和過去一樣,逼臣妾侍寢,”褒姒說道。
“沒有別的事情發生了?”姬宮湦問道。
“沒有了,”褒姒搖了搖頭,“大王若是這麼恨臣妾,又這麼懷疑臣妾,不妨賜臣妾一死,以後便可以一了百了了。”她說話的語氣中帶着一種置氣的口吻,讓姬宮湦信以爲真,褒姒仍舊繼續說道,“臣妾真的想不到大王會這麼懷疑臣妾,若是臣妾有大王說的這麼深謀遠慮,只怕是如今也不會覺得如履薄冰、戰戰兢兢了!”
“寡人昨夜只是喝多了!”姬宮湦很緊張的解釋道,“說了什麼,做了什麼,現在沒有印象了。”
“酒後說的話,只怕纔是真話。”褒姒看着姬宮湦,語氣冷淡。
“寡人是懷疑過!”姬宮湦點了點頭,“但是又覺得這些事情未免太過巧合,不像是人爲的安排,可能只是這些天鄭夫人離世,寡人心情不好纔會如此遷怒於你,你別放在心上。”他說着捧着褒姒的臉,滿面都是緊張的神色,馳騁一生,竟然栽在了一個女人的手中,他竟然還沒有察覺自己對她的關心、緊張、喜愛……早就超出了過往對其他一切女人的。
褒姒的表情忽而變得溫婉了起來,坐直了身子,伸出手幫姬宮湦捏了捏他的頭,“早知道會酒後失言,又何必喝那麼多,叫臣妾知道,原來大王的心中如此看待臣妾。”
“昨夜,寡人還說了什麼?”姬宮湦猛然意識到事情不是褒姒描述的這般,否則以她的性子怎麼可能起來之後會如此溫婉,褒姒在姬宮湦的耳畔說道,“大王不記得就算了吧!”她的身體輕輕的蹭在他的肌膚之上,像是一種灼熱的撩撥,讓人的心癢癢的。
“你敢欺騙寡人?”姬宮湦一把捏住了褒姒的手,翻過身將她按在了牀上,雙手緊緊抓住她的雙手,按在了頭上。
“大王還說,若是不愛就不會懷疑了。”褒姒看着姬宮湦,眸子十分深邃,這句話卻叫姬宮湦鬆開了抓住她的手,面上的表情呈現出了一種深深的擔憂,他沒想到自己喝了酒竟然如此把持不住,整個人都有些頹然。
“大王怎麼了?”褒姒問道。
“這些話,不該讓你知道的。”姬宮湦皺了皺眉頭。
“大王不讓臣妾知道,是要留在每年清明在臣妾的墳上才說嗎?”褒姒看着姬宮湦問道,他翻過身,將她攬在自己的身側,看着房頂的房樑,整個人都有些出神,“寡人打算領兵親征。”
“臣妾知道。”褒姒說道。
“你知道?”姬宮湦有些意外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