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已酣,興已盡。
東宮的大殿之中人聲鼎沸,一處的歡呼連着另一處的歡呼,整間屋子裡充斥的都是甘甜清冽的酒味,大小官員們不勝酒力,面色通紅,腳下踉蹌的已經開始說些胡話了。秀秀顯得有些心不在焉,轉過頭看着褒姒的寢宮,自她離場、大王追了進去之後就再也沒有音訊傳出來了,裡面發生了什麼?二人又有怎樣的爭執,誰也說不上來。
念兒不勝酒力,趴在秀秀的肩上越發的困了,哈欠連連,秀秀見狀揣測大王同娘娘應該不會再出來了,只得轉向這大殿之中的百官,結束這場宴席,以東宮一位女主人的姿態向在場的賓客宣佈今日的宴席就到此爲止,這些面目通紅的大小官員從席間依次退場,走到屋外借着這股子還沒有散去的酒勁兒竟然三五成羣的開始議論起大王這次封賞秀秀的事情。
“你說着主僕爭寵,褒後只怕也覺得面上掛不住,才匆匆離場的吧?”其中一位官員說道,“想不到這個悉人也還真是很有心思,竟然能在褒後的眼皮底下討得大王的歡心!”
“要不說呢?”另外一位官員帶着譏諷的口吻說道,“近水樓臺先得月呀!其他宮啊、殿啊的女子,便是想要見着大王一面都難上加難,何況是求寵一事啊?這日防夜防,身邊的人最難防了!”
“非也……我看啊,倒是未必如同兩位大人說的一般!”第三位官員說道,這話叫前兩個開口的人來了興趣,都敲着他問道,“哦?張大夫難道覺得此事箇中還另有隱情?”
“隱情嘛……”這位被稱作了張大夫的人捻了捻自己的鬍子,搖了搖頭,擺出一副故弄玄虛的模樣來砸吧着自己的嘴說道,“你們且想想,若真是褒後吃了自己悉人的醋離場而去,那不是弗了大王的面子,大王若是有意封秀秀做個女御,娘娘此舉叫大王下不來臺面,那……何以大王也不見了呢?”
“張大夫的意思是?”兩位官員異口同聲的問道。
“你們可還記得當年瓊臺殿桑珠受封的事情?”衆人問道。
“自然是記得的,聽聞是娘娘向大王討來的妃子之位授予桑珠的,只可惜這個女人福薄啊,對大王的寵幸卻是無福消受的,後來……”一位官員說着“嘖嘖”道,搖頭嘆了口氣,後宮之中的詭譎未免令人望而生畏,心中難免感慨萬千。
“是啊!”張大夫說道,“這廿七後來也以王姬的身份加入了鄭家,若說娘娘請求大王加封秀秀爲女御,這可能性倒是大些!”
“張大夫所言極是啊,可是娘娘又爲何要如此做?”一位官員不解的問道,“娘娘這麼做,豈不是引狼入室了?莫不是娘娘對自己在大王心目中的地位自信至此?”
“誒……”另外一位官員接上了話茬,“娘娘在大王心中的地位難道你還看不出,有和人可以取代?她便是自信也是理所當然的。”
“倒也未必!”張大夫又說道。
“此話怎講?”兩人異口同聲的問道。
“倒也未必啊!”張大夫捻着自己的鬍子,“說不定娘娘這是臨終託孤啊……”
“呀!”兩位大人一起驚歎了一聲,然後趕緊環顧一圈周圍,“張大夫說話可要小心啊!”
“你們且想想……”張大夫說道,“娘娘若非知道自己不久於人世了,又怎麼會請大王封秀秀爲女御呢?她這麼做,就是擔心自己走後,無人照料王子伯服嘛!大王若是和秀秀真有私情,早就有了,難不成還等得到現在?那鄭夫人是個什麼貨色?桑珠都離開華辰殿那麼久了,被封爲妃子之後,鄭夫人手下想也不想的就將她處死了,這樣的女人難不成還容得下臥榻之側他人酣睡?這褒後肯用別人殿裡的悉人,只怕也早就看清了此事。如今她身邊每個能信任的人,若是撒手人寰,王子的未來可就不好說了,到底是母憑子貴、子憑母貴啊!”
“張大夫分析的有理啊!”兩人應和着點了點頭,“這娘娘在宮中也算是經歷了不少事情,風裡來、雨裡去的,倒也不能說走就走啊!”
“只怕是這身子在宮裡的這些年沒少受磨難,這後宮的女子不久於人世的何其多?娘娘也不過就是個尋常人等,難道還能例外了?”張大夫說道,衆人齊聲應和着點了點頭,都覺得這個分析有道理極了。三人朝着宮門外漸漸走去,到了門口分道揚鑣,張大夫瞅了瞅周圍沒人再注意着自己,立刻調轉了自己的方向,朝着沒有人煙的小路走了過去,彎了彎腰向面前的女人拜謁道,“楚夫人,我按照你吩咐的話都說了。”
“有勞了,張大夫!”楚夫人帶着笑意說道,鮮紅的嘴角露出的是一抹詭異的微笑,“今日在東宮之中大王說了些什麼?”
“封了秀秀爲女御,”張大夫說道,“我便能順水推舟的說娘娘一定是瀕死了,才求着大王將自己的悉人封爲女御的,以求將來死後,王子伯服有人照料!”
“什麼?”楚夫人尖聲的叫嚷道,“竟然封了女御?”
“是……”張大夫的話音一抖,“夫人莫要激動,只要褒後一死,鄭國必亂,屆時我們若是再挑撥齊鄭之間的關係,楚國大業可成!無需計較眼下的一得一失,楚王要的是天下,而楚夫人您……此刻大王何去何從,還不得聽憑夫人您的吩咐嗎?”
“哼……賤人!”楚夫人的手緊緊的攥在了一起,“去吧!有任何消息,這一二日便給我回報。”
“不知道楚夫人何時能要了褒後的性命?”張大夫看着楚夫人問道。
“得先有個替死的人才好!”楚夫人冷笑一聲,轉過頭去朝着自己的酉陽宮中走去了,等着姬宮湦來寵幸、等着褒姒失寵,此事未免太過漫長,楚夫人熊寧接受了楚侯熊儀的意見,決定先取褒姒的性命,楚王要的是江山、熊寧要的是姬宮湦的人,她自詡只要先得到大王的人,江山,她還是有辦法從楚王的手中再奪回來還給他的,到時候她就會變成姬宮湦的唯一了,一如今日當寵的褒姒一般。
次日清晨,陽光撒入東宮的寢宮之內,褒姒疲憊的身軀漸漸在這熟悉的熱度之中甦醒,睫毛微微顫動,緩緩的睜開,看着房頂發呆了片刻,然後才轉過了身看見早已經清醒過來的姬宮湦,輕聲喚道,“大王?”
“醒了?”姬宮湦輕撫着褒姒的頭髮問道,聲音極輕。
褒姒微微點頭,“昨日又給大王添亂了?”
“不算,”姬宮湦捏了捏褒姒的鼻子,“你和寡人說句實話,寡人加封秀秀,你真的只是氣自己保不住秀秀,還是氣寡人?”
褒姒垂下了眼瞼,並不答話,面頰變得通紅了起來,這叫姬宮湦十分喜愛的吻了吻他的面頰,“你耍耍性子,寡人反倒是歡喜,若常常擺着一副嚴肅的面孔,知書達理、審時度勢,反倒是叫寡人倍感壓力!”
“大王本有一千種一萬種方法來解決這一件事情,卻偏偏挑了這最不留後路的一條,大王可是有意要激怒臣妾?”褒姒擡起頭瞧着姬宮湦反問道,這問題倒是叫姬宮湦無言以對了,只能苦笑兩聲,“時間倉促、時間倉促,寡人當時也來不及細想,更何況……秀秀像你起誓願在後宮之中服侍你一輩子、服侍念兒一輩子,那麼與其做個悉人,倒是不妨給個封號,在後宮裡也好辦事,你用她也用的順手。”
“他日大王寵幸,也寵幸的名副其實、名正言順了?”褒姒問道。
“瞎說!”姬宮湦板起面孔呵斥道,說罷這一句又忍不住的“哈哈”大笑了起來,“寡人若是有那個時間,寵幸你還來不及,哪裡還瞧得見別的女人?”
褒姒微微的搖了搖頭,支起了自己的身子,從地上拉過自己的衣服披在身上,然後披在身上,從牀上下來爲姬宮湦挑了一件合適的上朝的衣物,轉過去拿着手中的衣物看着面前的男人,“這件?”
“嗯……”姬宮湦點了點頭,從牀上翻身下來,褒姒將衣物妥帖的穿在了他的身上,坐在了桌案之前,褒姒用篦子將他凌亂的髮絲梳理整齊,挽成髮髻,拿起桌上的銅笈固定住頭髮,雙手搭放在姬宮湦的肩上看着銅鏡中的人影,再三確認了一番。姬宮湦握住褒姒的手,站起身來將她按在了桌案之前,從桌上拿起了篦子,褒姒擡起頭不解的看着姬宮湦問道,“大王要做什麼?”
“往日裡,都是你伺候寡人更衣洗漱,今日反過來!”姬宮湦說着將褒姒的青絲披散下來,長髮傾瀉在背後披散,姬宮湦用手中篦子自上而下輕輕的將這頭髮梳開,不敢弄痛了褒姒,手中的動作又輕、又緩、又慢。
“還是臣妾來吧?”褒姒轉過身去看着姬宮湦說道。
“怎麼?弄痛你了?”姬宮湦十分緊張的問道。
“倒也不是,只是臣妾擔心大王這麼梳下去就得耽誤早朝同晨謁二事了。”褒姒說道,姬宮湦撇了撇嘴,“叫他們等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