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徒兒真是對不住您,現在纔有空來攤子上看您!”劉大康羞慚地低着頭站在江老爹身邊,低聲告罪,“最近衙門裡事情太多,攤子正式開張那日,我剛好又領了外差……”
江老爹見他拎着刀走過來,本是神色淡淡地上下打量着他,卻見他又更黑更瘦了,神色間多了些沉鬱,心中那絲不滿就消失了,面上反而露出擔憂之色,關心問道:“近來衙門的差事,辦得不順利嗎?怎地瘦成這樣,精神也沒以前好了?是不是在外面沒好好吃飯睡覺?你要知道,事情順利或不順利,慢慢總能解決,但是身體一旦出了問題就悔之晚矣了!”
“徒兒知道了。平日都有好好吃飯,只是近來往外跑得多,在路上總會有些不便。”
江老爹本想問問可是又出了什麼大事,轉念想到這是在街上,來往人員複雜,衙門的事豈是能隨便在大庭廣衆下說的?
於是,他強按下了好奇心,問道:“你不會還沒吃午飯吧?”說着不待劉大康回答,就從蒸籠裡抓出兩個包子遞給他,招呼他到棚下坐。
“師父,我吃過了,您別忙了!”劉大康捧着包子連忙上前阻止。
“吃了就再吃點——坐下啊,別站着了——衙門的飯菜有什麼好的,比不得我家的包子,還有,我家的串串你也嚐嚐。”
江老爹邊說邊取過一個倒好了醬的碗,一瘸一拐地走到瓦盆邊,將瓦盆裡剩下不多的串串,都用木夾夾了出來,拆了滿滿一碗端到劉大康面前,又叫田大嬸來給他倒了碗涼茶。
他則撐着腿慢慢蹲身,在劉大康旁邊的矮凳上坐下,慈愛地看着他,嘴裡催促着:“快吃吃看可還喜歡,你都沒嘗過呢,你娘和小妹倒是挺喜歡的。”又問,“你今日算是休沐?還是回來鎮上辦差?今日回家裡住嗎?”
劉大康嚥下一口包子,老實回答道:“是回來來辦差,已辦完了。大叔讓我明日再回縣衙,等下無事了。”
“那正好,等會幫我收攤,咱們一起回去,今日還剩不少串,讓你娘晚飯別張羅了,都到我家吃串去。”
“這纔剛進未時,就要收攤了嗎?”
“今日不知怎的,太熱了,街上也沒幾個人,在這乾耗着也沒幾個客人來了,別爲了幾文錢惹了暑氣就得不償失了。”
“也是。”劉大康頷首,擡頭睃了四周一圈,遲疑地問道,“怎地,沒見芸娘在這?”
江老爹沉吟地看着他,眼神意味不明。
這小子果然是看上了芸娘!
唉!芸娘倒是個好姑娘。
只是這落難的鳳凰,總是會惦記着有重生回去的一天,若是有那一天,兩人的身份差距……
就算沒有哪一天,如今看來芸娘對這傻小子,也還沒有那些心思啊!
但看,這小子十來天不見人影,他家那傻丫頭都念叨了好多次,芸娘可是一次都沒問起過。
劉大康被江老爹看得有些心虛臉紅,又趕緊補充問道:“江寒呢?可是已經回茶館了?”
江老爹收了心思,點頭答道:“嗯,回去好幾天了!芸娘買綠豆回家熬湯去了,剛剛走一會。”
剛剛走一會啊……
他剛剛爲何要在巡檢司裡多耽擱呢?早來一會就好了!
都半個月沒見她了,這段時間江家這麼多事,她肯定費了不少心思,累着了吧?
他真是沒用,完全沒幫上忙!
念及這些,劉大康的心止不住地往下墜。
怎麼努力也達不成心願的挫敗感瞬間涌上心頭。
差事差事遲遲沒有大進展,心事心事總也跨不過那道溝壑,就連幫小安找個私塾,最後也是月丫給辦成了的。
再看看月丫,這半年來光知道惹事生非的丫頭,近來也醒悟了,跟變了個人一般,雖然還是惹出了好些事,但好歹也做成了幾件事啊!比他這一事無成的師兄好太多了。
默然的劉大康茫然地往嘴裡塞着食物,一時間有些食不知味。
“怎麼突然就悶悶不樂了?芸娘只是回家了而已嘛,又不是跑了!”江老爹突然打趣道。
“咳咳!”
這聲打趣卻讓劉大康身子一晃嗆了一嗓子的辣汁。
“來來來,趕快喝口茶!你說你,說飯時發甚呆啊?”江老爹嘴上責備着,手上不停給劉大康拍背。
“師父,你,是你剛剛那話把我嚇着了……”劉大康咳出一臉的眼淚鼻涕,擡起眼眸委屈地抱怨道。
“哼,我嚇着你了?你小子那點小心思就寫在臉上了,恐怕只有你娘還不知道吧?”
“什,什麼意思?你,你……我,我……”
“別你啊我啊的了,你喜歡她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江老爹壓低聲音,悄聲斥道,“只是,她畢竟原來是大小姐,可不見得看得上你,你要想娶到人家,可還得多多努力才行!”說着他又恨鐵不成鋼地敲向劉大康的頭,“你瞧瞧你,我不過一句話,也讓你慌張成如此模樣,你還怎麼去得到人家姑娘的青睞?我是怎麼教你的?男子漢大丈夫要敢作敢當!你說,你這孬樣是從哪裡學來的?真是給你師父我丟人!”
“……”
被師父嫌棄地劉大康,吃完兩個包子一碗麻辣串後,心情複雜地幫着江老爹從車馬行趕來了牛車,將要帶回家的東西收拾好,裝了滿滿一車,又駕着回了江家。
擺攤麻煩的地方就是早晚都要搬運一堆東西。
江家的攤子因爲要長久溫着湯底,每天還要帶上柴——沒辦法,用不起木炭——這兩捆柴就得一個人挑着,再還有鍋碗瓢盆木桶木盆之類的,因此江老爹就建議江寒,到車馬行去訂一輛牛車早晚牽過來拉東西。別看只早晚用一下,每個月的花費一百二十文,都快趕上花田二嬸每月的固定工錢了。
四人進了江家所在的竹牌巷,才往裡趕了一半路,遠遠就見江家大門口正站着一男一女。
定睛一瞧,那女的不正是芸娘嗎?
瞬間,劉大康的心跳聲“咚咚”亂響,臉上的笑就要溢出來了,不過,下一秒那笑就僵在了臉上。
但見那穿着襦衫的男人,朝芸娘靠近一步說了句話,然後快速退回原處,側臉溫情脈脈地盯着芸娘,芸孃的頭迅速垂了下去,劉大康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瞧見她慌張失措地奔進了江家大門。
劉大康的頭上被澆了一盆涼水,心中又似火燒,一冷一熱攪得他的臉白了又紅紅了又白,雙眼木瞪鼻息粗重胸脯起伏不定,手不由自主地攥緊了繮繩使命一揮,“駕”地一聲就催着牛車往前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