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774

這個木質的地球儀,乃是劉鴻漸前兩天特意找研究所首席木匠——方敬梓定做的。

方敬梓手藝精湛,硬是用三天時間把一方臉盆粗的巨木,給雕刻成了球形,不僅如此,爲了減輕球體的重量,還把球體鏤空。

又請了兵部的一位主事,對比大明繪製的粗略地圖,把劉鴻漸帶來的那款塑料制的地球儀複製成了大明版的世界地圖。

拿到這個新式地球儀後,劉鴻漸不得不對古人精湛的工藝藝術豎起大拇指。

“地圖爲何不畫在紙上?”崇禎夾了一筷子菜說道。

“若是某地甚至某國的地圖,自然可以畫在紙上,但這是全球地圖啊,皇上!”

“什麼球?”

“球啊,地球,這世界是圓的啊,自然要把地圖繪製成圓的!”劉鴻漸一陣頭大,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安國候,這世界是方的,連不識字的百姓都知道,安國候如此胡言還敢教授我的皇兄嗎?”定王朱慈炯突然笑道。

“哈哈,殿下所讀的論語中有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你以爲如何?”劉鴻漸沒有反駁朱慈炯的質疑,反而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這還用說?孔夫子教導我們,對於百姓,應當讓他們按照朝廷的意志去做,而不讓他們明白爲什麼這麼做!”朱慈炯得意的道。

“那殿下知道爲何陝xi會造反嗎?”劉鴻漸冷笑,拋開那些天災不談,如果深究的話,還不是所謂的愚民政策造成的。

自古以來,歷朝歷代對民衆皆是以愚民政策待之,使得百姓渾渾噩噩的過生活,一旦沒了吃食,便造反起事。

這些麻木不仁、行屍走肉般的人,哪裡知道什麼是國?什麼是家?

愚民政策實在是千年來的弊政。

這一問,直接把朱慈炯給問住了,他只是個剛過14歲的孩子啊,他所知道的都是翰林院的師傅從書中給他講的,哪裡知道什麼造反的事!

“殿下,書中說的不一定是對的,所以,地球是圓的!”劉鴻漸盯着朱慈炯平淡的說道,他不喜歡這個孩子。

“安國候說是圓的便是圓的唄,皇兄爲何不相信?”永王朱慈照吃飽了,對着身邊的朱慈炯說道。

這皇宮裡整日最沒心沒肺的莫過於永王朱慈照了,即使是宮裡最困難的時候,朱慈照也從未餓過肚子。

因爲他餓了便會自己去尚膳監找吃的,沒事還總愛給自己找點事做,例如找人打個架什麼的。

朱慈烺太面、朱慈炯太陰沉,而面前的朱慈照雖然年紀小,卻是最活潑、最開朗,也是最像個正常孩子的。

這個孩子不賴,本候喜歡!劉鴻漸心想。

“好了,你給朕說說,你要拿這個地球儀,給慈烺講些什麼?”崇禎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沉聲說道。

“皇上,微臣以爲,身爲大明儲君,不僅應該關注國內諸事,還要放眼海外,皇上,大明的敵人不在國內,而是在外面!

是故,臣希望太子殿下多多瞭解外藩之事,瞭解周邊其他國家都在做什麼?實力如何?”劉鴻漸說完把木質地球儀遞給了朱慈烺。

“謝劉師傅的饋贈!”朱慈烺禮貌的接下,然後翻了翻,面色上倒是有幾分新奇。

“皇上啊,微臣聽說百多年前鄭和鄭公公下南洋時,千帆相竟,外夷觀之無不俯首。

咱大明如今,竟然連那時的大型寶船都造不出,此事需要慎重考慮啊!”

劉鴻漸藉機建言。

早在兩百年前,大明天縱奇才的船匠們便已建造出來長四十四丈(約150米),寬十八丈(約50米)的巨型寶船。

別說在當時,就是兩百年後的今天,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帆船。

遼寧艦全長也不過300米啊,這特麼就是一古代版的航空母艦!

奈何文官集團以耗資甚巨、國力不支的由頭,不僅關停了當時所有的寶船廠,兵部尚書劉大夏更是一把大火把所有寶船圖紙付之一炬。

幾代人數十年的智慧結晶,就這麼沒了!

到了如今,大明的海防現在靠着鄭芝龍一夥兒海盜支撐,這簡直太可怕,也太可笑了!

“此事容後再議,先用膳吧!”崇禎沉聲道,他是一國之君,歷代帝王皆遵從祖制,對海外皆是沒什麼興趣。

況且現在大明這個樣子,他哪有心思管其他,只要外夷不擾亂大明,他們如何折騰,關大明什麼事?

他只頭疼國內之事,一想起這個滿目瘡痍的國家,崇禎就一個頭兩個大。

“那能不能容臣徵集些南方的船匠?臣想在天津衛建造個寶船廠!”固有的觀念是沒那麼容易被打破的,建言被駁回,並沒有出乎劉鴻漸所料。

“臣可以募集資金,不用朝廷的銀子!”造船太費銀子了,而且目前來說沒有什麼大用,怕崇禎不答應劉鴻漸只得如此說。

“準了!”崇禎不知道劉鴻漸爲何屢次提這個,但反正不花他的銀子,隨便你怎麼折騰吧。

……

家宴在一片祥和的氣氛中進行,快結束的時候,劉鴻漸從腰間取出了暖的熱乎乎的手機。

某寶買的太陽能充電寶質量果然不咋地,上次用沒了電,他足足衝了好幾天才充滿了電。

“皇上,微臣給您照個全家福吧!”叮的一聲開了機,劉鴻漸笑吟吟的打開了相機。

啪嚓——劉鴻漸先給崇禎照了張單身相。

“皇上您笑一笑啊,不要總是那麼嚴肅!”劉鴻漸回看了一下照片,覺得崇禎的臉太死板了,有點像後世的面癱。

劉鴻漸拿着手機讓崇禎看,崇禎上次看過山海關之戰的視頻,這次倒也沒有太驚奇。

只是看到手機中的自己嚇了一跳。

“安國候,這是什麼好玩的東西?讓昭仁看看?”昭仁公主吃飽了飯,見劉鴻漸手舞足蹈的對着他的父皇,一時來了興趣。

“小殿下,來看鏡頭,笑一笑!”劉鴻漸拋下崇禎,蹲在地上給昭仁公主照相。

“略~略~略~”昭仁公主調皮的對着鏡頭做了鬼臉。

啪擦一聲,可愛的小臉定格在了相機中。

何歡笑了笑真的是不知道說什麼這個世界的天道竟然允許。'

拿出了手機好厲害呦。'

王承恩站在身後看到了沒有什麼驚訝的現在的他也是知道了很多的事情的了。'

姬燁看了一眼沒有說話看到那個小女孩就想起了自己的女兒可惜的是這個負心漢!!!

“哇哦,這是我嗎?”昭仁公主看着手機裡的小女孩不敢相信。

“是啊小殿下,這便是你的照片!”劉鴻漸笑着道。

“真好玩,昭仁真漂亮!”昭仁公主對着自己的照片來回看個不停。

“安國候你是個壞傢伙,有這麼好玩的東西爲什麼之前不給昭仁玩兒?”昭仁公主突然鼻子一歪生氣道。

額,剛纔還不好好的嗎?怎麼突然就發飆了?

這女人的腦回路果然與男人不一樣啊!劉鴻漸一臉無語。

“昭仁,休要無禮!”坤興公主起身想把淘氣的妹妹拉回座位。

“皇姐你看,這個是我!漂不漂亮?咦,我怎麼不見了?”

昭仁一把拿過劉鴻漸手中的手機,展示給姐姐看,卻不小心按到了返回鍵,照片沒了,把小小的昭仁急壞了。

“安國候可以幫幫昭仁嗎?”坤興從昭仁手裡拿過手機,遞給劉鴻漸。

“小事小事。”劉鴻漸擺弄了一下把昭仁的照片翻了出來,又遞給了坤興公主。

坤興一看照片嚇了一跳,這小小物件裡的人兒,可不就是自己的妹妹嗎,這個小物件也太神奇了!

“皇姐,讓安國候幫你也照一張吧!皇姐那麼漂亮,照出來肯定更好看!”昭仁把手機遞給劉鴻漸。

劉鴻漸當然義不容辭啦,事實上這便是劉鴻漸前思後想,給崇禎一家子帶來的禮物。

他要用這個手機記錄一個帝王的家庭,讓後人得知,曾經有一位勤勉的帝王,爲大明嘔心瀝血。

“公主站好,看這裡?”光線不好,劉鴻漸撩起袍子彎腰努力對着焦。

“好了,公主請看!”劉鴻漸把手機遞給坤興。

手機裡的坤興公主一襲藍色長袍,雙手併攏顯得有些侷促,但臉上卻恬靜的宛若仙女。

“謝過安國候!”坤興看了也是臉上很開心。

“讓本宮看看是什麼物件這麼神奇?讓本宮的兩個孩子這麼着迷!”周皇后見自己一向恬淡的大女兒都如此表情,也是來了興趣。

……

半刻鐘過後。

“皇上笑一笑嘛,您笑起來老帥了!那個那個,對,就是你,定王殿下,你擋着永王殿下了,對對對,永王殿下往裡靠靠!”

大明首席攝影師,指揮着一羣大明的頂尖豪門——皇室,在乾清宮暖閣裡堂而皇之的拍着照。

啪擦——崇禎一家子永遠的定格在了手機裡。

照片中的崇禎雖然努力的想露出一個笑容,但仍然沒有成功,即使如此,一身常服的崇禎臉上那不怒自威的帝王氣概仍然顯而易見。

而崇禎身邊的周皇后,微微的笑意,更是把溫柔和仁慈展露的淋漓盡致。

崇禎和周皇后的兩邊是太子朱慈烺和坤興公主朱淑娖,然後是定王朱慈炯、永王朱慈照,而最小的昭仁公主幹脆被劉鴻漸安排到了周皇后的懷裡。

坤興公主依然是面容聖潔,而朱慈烺則有些木訥和侷促,朱慈炯皺着眉頭,朱慈照滿臉懵逼,昭仁公主兩隻小手高高揚起,還做了個POSS。

剎那!便是永恆!

劉鴻漸感覺自己的後世子孫就算是五百年後也可以吃喝不愁了。

這是一張劃時代的照片,裡面的皇帝那是實實在在的皇帝啊,可不是後世電視劇裡的各種冒牌貨。

還有皇后、公主、太子、皇子的全家福,以及崇禎皇帝的單身像。

獨自一家,別無分店!

雖然現在無法取出來,但自己帶來那麼多的工業類的基礎書籍,相信不出幾年定能使大明的科技騰飛。

工業革命帶來了科技大爆炸,但凡學過近代史(並且考試及格)的學生都知道。

整個世界的科技皆是從蒸汽機發明之後,無數的發明如雨後春筍般涌現,只工業革命後的兩百年,就超越了有人類歷史以來的數十萬年。

此是爲科技大爆炸。

崇禎一家皆是十分開心,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全家福啊!崇禎對着照片看個不停,有點意思。

劉鴻漸給每個人看過照片後,突然突然奇想。

“皇上,要不你與微臣來張合照吧!嘿嘿!”氣氛就在這,如果不抓緊機會多薅點羊毛,真是對不起自己的絕頂智慧。

崇禎倒是也很配合坐在御座上也沒動,劉鴻漸便站在崇禎的身邊,把攝像頭調成前置,攝像頭自動對焦標註了臉的位置。

劉鴻漸咧嘴露出了個自認爲很威(猥)嚴(瑣)的笑容,當機立斷按下了拍攝按鈕。

perfect!國產手機就是好啊!劉鴻漸看着自己帥照一頓點頭。

如此,後世子孫便能吹牛C了,畢竟他的祖上那可是跟皇帝陛下合過照的!

時候不早了,吃完了飯劉鴻漸帶着兩個小妻子便打算告辭回家。

誰知剛走了兩步便被崇禎喊了回來。

“佑明,遼東之事乃是國之重事,內閣商議,明日午後便着黃愛卿趕赴遼東,朕這幾日偶感微恙,明日你代朕去送送黃愛卿!”崇禎咳嗽了一聲道。

“是,微臣遵命!”劉鴻漸沉聲道。

什麼偶感微恙,剛纔不還好好的?明明是自己懶得去,或者是說皇上也有起牀難的毛病?劉鴻漸暗自揣度!

不過也沒什麼所謂了,黃老將軍要去遼東,自己的好兄弟老閻、老陳和老馮也要去,自己自然要去送行。

“秦愛卿那邊朕也已着人先行傳昭,京營中將分出四萬士兵,隨行派送太倉銀一百萬兩,用於秦將軍徵集就地徵集兵士,後日便走。

唉,如此京城便空虛了,佑明啊,你當用些心力保的京城周全!”

過幾日,朕便發佈詔令,徵兵五十萬!”

崇禎坐在桌邊似乎是打定了主意。

“皇上聖明!糧食的問題皇上無須介懷,那個鄭都督定然不會如此小氣!也不敢違抗聖命!”劉鴻漸安慰道,既然皇上已經同意徵兵五十萬,那自然糧食問題便要靠海外了。

至於那個鄭芝龍,昨日他便已經查明,這廝的家底,估計比國庫還特麼充盈,而且海外四處做生意的商船更是遍佈東洋和南洋。

鄭芝龍想弄些糧食來,豈不是易如反掌,而且,那才幾個錢?

“嗯,早些回去歇息吧!”崇禎皇帝揮了揮手。

“是,皇上!”劉鴻漸轉身準備離去,但又覺得少了點什麼。

“皇上!”

“嗯?”

“新年快樂!”說完劉鴻漸再不猶豫,轉身帶着孫秀秀和楊雪出了乾清宮。

空蕩蕩的暖閣,片刻便只留下崇禎一人呆在原地,崇禎嘴角終於露出了笑意。

“這個小子!”

這傢伙還是挺好的嗎?”何歡笑了笑。'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

正月初二德勝門外的長亭裡,就上演着這麼一個畫面。

時維正午,冬日裡微弱的陽光普灑大地,但在凜冽的寒風中,這光芒卻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長亭邊上數百軍士分成了兩隊,一隊乃是新任宣遼總督黃得功的親衛,而另一隊。

則是萬歲山千戶所自行前來送別三位好大哥的兵士,且大多兼有小旗以上的軍職。

“黃將軍,此去遼東山高路遠,那邊局勢不穩,兵將也多桀驁,黃將軍更應當明正法典、謹言慎行!”

黃得功雖然大字不識,但卻久經戰陣,太多的話也不用劉鴻漸交代。

“多謝侯爺指教,卑職身負皇恩,必將兢兢業業,爲朝廷鎮守遼東,不教滿清越雷池一步!”

黃得功一身甲冑,鐵盔頂部的紅纓隨風飄擺,彎腰以下官之禮拱手道。

他雖然身爲正一品的都督,按理在軍職與爵位上皆與劉鴻漸平級,但他心裡更明白,他身上所有的一切,皆是拜面前的這個年輕人所賜。

更重要的是,廝殺多年,他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將軍統兵在外,在朝廷裡必須有個能說得上話的人照拂,即使不幫着將官們說話,至少不讓某些小人拉後腿。

他崇拜不已的前朝嶽武穆嶽將軍,就是冤死於小人之手,這讓他極爲警醒。

放眼整個朝廷,若要找這麼一個人,除了面前的這個年輕人,還有誰?

“侯爺,卑職此番前去遼東,朝廷指派的監軍乃是一個叫孔大用的公公,不知侯爺可識得此人?”

黃得功對太監向來敬而遠之,先前他鎮守廬州時便與當時的鎮守太監不大對付,以至於將士百戰而死竟得不到朝廷的任何撫卹。

在宮中四司八局十二監裡,若論權勢除了司禮監掌印太監外,便是這御馬監了,御馬監不僅掌管着馬政,還兼理着監督天下兵馬的職責。

大將出徵,軍中必配有監軍,若有戰報,一份由將士送往兵部,另一份則是監軍通過自己的渠道直接呈交聖上。

而且明朝的皇帝大多相信內臣甚於外官。

與其說黃得功是詢問此人,倒不如說他是在徵求安國候關於監軍的處置方式。

“黃將軍不必理會什麼監軍,你只需記得,此去遼東,你只有一個任務,那便是守住宣遼防線。

不論是誰,只要違抗你的軍令,或者試圖阻礙你調兵遣將,你皆可殺之而以儆效尤,不必有任何的負擔!

若皇上怪罪,朝廷這邊,一切有本候擔着!”劉鴻漸皺了皺眉,監軍監軍,老老實實的瞪着眼睛看着便是,真要敢在戰事上指手畫腳,那便是找死!

以前,或許監軍能蹲在總兵頭上逞威風,但在他劉鴻漸這裡就是不行,不服?就弄死你!

“但是,如果遼東有失,不論是出於何種原因,也不管你處於什麼境地,本候只唯你是問!”話鋒一轉,劉鴻漸對着黃得功下了軍令。

黃得功乃是他舉薦,若有功便萬事大吉,若遼東有失,他免不得被朝臣抓住把柄,以朝廷裡那些文官的尿性,巴不得尋個好由頭把他踩在腳下蹂躪。

聲譽是小,若遼東真的有變,那可不是說說而已,到那時,大抵上便是大清與大明的殊死一戰了吧!

“卑職遵命,卑職定當遵從侯爺指示,人在城在!”有了劉鴻漸的包票,他才能放得開手腳去遣將佈防。

“人不在,城也得在!遼東防線,不能有失!”

任務只有一個,守住遼東,而方法就是,不惜一切手段!直到朝廷新軍練成!

“諾!”黃得功牙關緊咬,這個字彷彿是從其牙齒中蹦出來的。

“黃將軍後方稍候吧,我與閻大人他們聊幾句。”劉鴻漸深吸了一口氣,對着閻應元三人招了招手。

“大人,可是還有什麼指示嗎?”閻應元拱手道。

“老閻何必如此生疏,大夥兒都在軍營共事一年,如今你偏要跑去遼東,你可知昨晚得了消息,千戶所有多少小子落了淚!”

一直以來,劉鴻漸皆把面前的三人當做肝膽相照的兄弟,也正是由於他們三人的相助,他才能脫身於軍營之外,幹些自己的事情。

他也知道在三人的心裡,必然也是有一種超越官職的情義。

可是,他搞不清這些古人爲何總是如此固執,把所有的情義皆是深埋心底,吐出來的話語皆是禮儀尊卑。

“大人!”陳明遇不知該說什麼。

“叫我一聲老劉吧!”劉鴻漸微微一笑,雖然他剛滿二十一,但在前世時也是二十四五,與三人屬於同齡。

他想起大學宿舍裡那幾個損友,天天老劉老劉的叫,到得這裡後,便再也沒有聽到。

“老……老劉大人”三人支支吾吾。

“哎,這便夠了,今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見,該說的昨晚皆已說過,只望三位老兄能在遼東建功,以得償三人報國之心!”

劉鴻漸拱手道。

“大人也當珍重!”馮敦厚年紀最長略顯深沉,話語也不多。

“你們這羣小子也來給老上司道個別吧!”劉鴻漸轉身對身後千戶所的諸多少年說道。

……

半刻鐘後,在諸多千戶所少年的目送之下,黃得功、閻應元、陳明遇、馮敦厚四人翻身上馬。

“侯爺,就此別過!”黃得功在馬上拱手。

“大人,珍重!”閻應元三人與千戶所的兄弟揮手作別。

幾個年紀小些的小夥子終於是忍不住紅了眼眶,古人最怕的便是送親友從軍。

因爲戰亂之地,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劉鴻漸沉默不語,只是面露微笑的揮揮手做最後的道別。

“駕!”道完了別,四人再不猶豫,數十騎戰馬向着西山大營奔襲而去。

在那裡,兩萬京營士兵早已集結完畢,等候他們的將軍帶領他們趕赴遼東。

陽光被雲層遮蔽,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扶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今千里,酒一杯,聲聲喋喋催。問君此去幾時還,來時莫徘徊。

四人已消失雪際,只餘官道上羣騎留下的足跡,劉鴻漸呆立了片刻,伸手用袖子擦了擦眼,轉身對身後的少年們說道:

“走了,都回去吧!”

三兄弟走了,留下了一攤子事兒等着他去打理,劉鴻漸心情有些煩躁的向城中行去。

然而讓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這一別,便是永絕!

世事難料。'何歡看着歷史軌跡說道。'

從城外回來,劉鴻漸剛到自己府上屁股還沒坐熱,牛管家便前來稟報。

“老爺,那個滿臉毛的韃子一直請見您,都好幾次了!”

牛管家對塞外之人向來看不上眼,但他也知道這人對於老爺的重要性,是以劉鴻漸剛回來,便前來通報。

要說這察哈爾使者孛羅赤也真是夠憋屈,他來京城也好幾天了,除了當天見過侯爺外,便一直被禁錮在後院的一座不大的小屋中,就連上個廁所也有下人跟着。

部族之中風雲變幻,大汗和太后皆是等着他帶回好消息以穩定人心。

而這個大明的侯爺呢,既不說同意,也不說反對,甚至直接把他無視了,就這麼吊着他,一吊就是好幾天。

雖然前日過年,侯府的下人也是好酒好菜的招呼了他,但蒙人是不過年的,他現在只盼着這位大明新貴能召見他,儘快磋商合盟之事。

“哈,這個老傢伙沉不住氣了啊!喊他過來吧!”如果牛管家不說,劉鴻漸還真把這廝給忘了。

沒辦法啊,貴人多忘事嘛!

而且是你察哈爾危在旦夕,而不是我大明,適當的壓一壓,對談判只會有好處。

得了下人的通報,孛羅赤喜出望外,火急火燎的跟着下人前往中廳。

可快走到中廳時,突然又放慢了腳步,面色也恢復了往日的風輕雲淡。

“侯爵大人,鄙人聞大明乃是禮儀之邦,可大人卻把一個國家的使者置之一墅,此便是大明的待客之道嗎?”

即使心裡再着急,該裝還是要裝的,孛羅赤壓住心裡的不安,面色不愉道。

“哈哈,這位菠蘿大人,虧你還自詡學識淵博,難道不知這兩日我大明在過年嗎?

這春節啊!可是整個大明的大節日,朝廷不上班兒!

哦,對了,咱大明過年可熱鬧了,菠蘿大人沒出去瞧瞧嗎?”

劉鴻漸對孛羅赤的指責絲毫不在意,反而言語上關心起了他。

看來是大明對這些遊牧部落太放縱了,都敢自稱國家了,連個‘都城’都是移動的,算哪門子國家!

小樣兒,讓你裝,繼續裝,不把你惹毛了,算我輸!

“你……”孛羅赤氣的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

學識淵博、卻不知大明過年的習俗,這不是指着和尚罵賊禿嗎?

況且不是他不想出去走走,他也想出去看看大明的夜景,順便探查一下大明的虛實。

但是你門口那幾個壯漢是咋回事?還有那個老管家,沒事時不時就在門口轉悠,那表情、那眼神看他跟看怪物似的。

更何況,即使你大明過節,難道不知國事爲重嗎?真是豈有此理!

只是幾句話,便能把蒙古部落部長級別的大佬氣成這樣,不得不說,還是崇禎皇帝的氣量大啊!

“菠蘿大人爲何動怒啊,莫不是本候哪裡說錯了?莫急莫急,年紀大了可不能經常動怒,對血管可不好,萬一血氣上涌血管崩裂,貴國又失一棟樑啊!”

劉鴻漸也不管孛羅赤能不能聽懂,只是面上繼續‘關心’着這位愛裝C的蒙古大佬。

“菠蘿大人,我大明皇帝前日已有口諭,答應與貴部結盟。”見老頭氣的伸出手指着他臉憋的通紅,劉鴻漸真怕這廝突發腦溢血。

玩笑歸玩笑,把人氣死了,可就不好玩了!

是以劉鴻漸趕緊道出實情算是給孛羅赤降了降火。

“不知大明皇帝陛下指定哪裡爲互市地點?”雖然氣的不行,但一聽到這個消息孛羅赤馬上熄了火,畢竟他是來辦事的,不是來抄家的。

只要事情辦妥,其他的都不重要,在他看來,這便是忍辱負重了吧!

“菠蘿大人別急,本候還沒說完呢!鑑於貴部失信在先,是以本來陛下是不同意結盟的,好在本候知道貴部的難處,把嘴皮子都說破了,終於使得陛下首肯。

但是,貴部必須獻上良馬三千匹,聊表歉意……”劉鴻漸邊說邊察言觀色。

“此事老夫代大汗答應了!”孛羅赤對但是這個字眼十分敏感,還以爲大明又要獅子大張口。

要知道他之所以如此急切的要跟大明互市,是因爲自從大明的安國候收復了陝xi、山xi後,斷絕了商人與諸部落的私下交易(走私)。

而守衛邊城的那位唐峰將軍更是油鹽不進,任憑他如何賄賂行事,就是不同意互市。

大明離了蒙人頂多就是缺馬,而蒙人卻除了馬,啥都缺!

由於蒙人不事生產,大到礦石、錦緞,小到柴米油鹽甚至縫衣針,皆是要靠大明支撐。

聽到面前這位爵爺的要求,孛羅赤高興壞了,他還以爲大明要用割地來要挾,誰知道竟然是三千匹馬。

他察哈爾部可是幅員遼闊,有數不盡的草場、牧民,三千匹馬而已,只需三五個部落隨便湊一湊就出來了。

“菠蘿大人莫要急,本候還沒說完呢!”劉鴻漸一看孛羅赤的臉色便知道,價碼要低了。

事實上這差事本來是應該由禮部來談,但劉鴻漸與那禮部尚書馬士英向來不對付,想讓這些腐儒拉下臉皮來跟北蠻要東西,怕又是來幾句有失大明體面吧!

然後便擺着官架子,絮絮叨叨說些什麼大明皇上胸懷寬廣之類沒用的屁話,讓北蠻感恩戴德的回去交差。

好名聲有個屁用,又不能當飯吃,是以最後劉鴻漸還是請示了皇上,請求他來全權處理此事。

“貴部必須以十二兩銀子一匹的價格,在半年之內,向我大明提供良馬兩萬匹,如果到期不能兌現,互市立即取消!”

邊關的茶馬互市,良馬市價是十五兩一匹,劉鴻漸倒不是差那三兩銀子,只不過有便宜不佔是王八淡。

“貴國是否過於苛刻了!”孛羅赤面色陰沉,雖然兩萬匹良馬他察哈爾倒是出得起,但是要在半年之內,還是以十二兩的價格。

這回去怎麼交代?這是城下之盟啊!

“哼,誰讓你們出爾反爾,不拿出些誠意來,如何讓我大明朝廷相信你們,這便是大明的最終條件,如果菠蘿大人做不了主,那麼就請先回去請示你們的阿什麼布大汗吧!”

“是阿布奈大汗!”

“這不重要。”

孛羅赤怒不可遏,但只思慮了片刻,便服了軟。

“那麼請問侯爵閣下,互市地點是何處?”沒得辦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大同府!本候代大明皇帝陛下預祝大明與貴部結盟成功!”

時光飛逝,忙忙碌碌中,一轉眼正月便過去。

這一個月間劉鴻漸可忙活壞了,閻應元三人走後,不僅萬歲山千戶所需要他操心,就連軍械所也需要經常去督查。

沒辦法,底下人哪裡還能找來像閻應元三人般,心思縝密而又懂得他心思的管事人。

好在忙裡忙外一個月,收貨也是頗多。

首先是在一幫子鐵匠、鑄匠的苦心鑽研下,老式十二孔手動煤球機在歷經第六十三次失敗後,終於在前幾日研製成功。

而相對簡單的煤球爐子,早在一月中旬便已問世。

當在劉鴻漸的親力親爲下,煤球燃起來的那一刻,所有曾付出努力的人皆是高興的歡呼起來。

劉鴻漸也是說道做到,當場賞賜了老孫頭和另外一個老匠人紋銀五百兩,並着人帶他們去戶部除匠籍。

劉鴻漸的舉動贏得了所有匠戶的歡呼,匠籍的枷鎖已捆綁他們世世代代不知多少年,如今只要努力,即使沒有重大貢獻,五年以後,自己的子孫便可自由。

五年,就算再苦再累也值了。

而除去匠籍的匠人如果不是腦子有問題,皆是不會提出離開大營,畢竟他們除了手裡的活計啥都不會。

在這裡薪俸、待遇又高,管事的說話又好聽!

當劉鴻漸拿出新的文書讓他們簽訂契約後,這些匠人皆是眉頭不皺的把自己賣給了劉鴻漸。

契約規定,他們有生之年只可在軍械所做工,而軍械所按規定按月支付薪俸,有重大貢獻者,如何獎賞,犯了大錯,如何懲處,皆寫的明明白白。

哪裡有壓迫,哪裡便有反抗,僱傭制,契約精神,方是長久之計。

匠人們有了奔頭,皆是幹勁兒十足。

本來按照原來的計劃,既然煤球機研製成功,應該馬上實現量產,但哪知竟然雙喜臨門。

有了一堆能力還算不錯的鐵匠支持,煤球機研製成功的第二天,弗朗茨竟然把遂發槍也搗鼓出來了。

這可是大事,遂發槍實驗當天,當弗朗茨扣動扳機的那一刻,劉鴻漸終於是遏制不住內心的狂喜。

大筆一揮,直接賞賜了弗朗茲紋銀兩千兩。

但出乎意外的是,弗朗茨對銀子並不怎麼感興趣,只是邊比劃便向劉鴻漸說明,他想要戰鬥、想要戰爭。

說完還指了指旁邊的萬歲山千戶所駐地。

他本就是個狂熱的戰鬥份子,喜歡戰爭甚於金錢,若不是爲了身邊的舒爾茨,他現在也許還在德意志享受死亡邊緣的起舞。

劉鴻漸當然沒有馬上同意,但也沒拒絕。

條件是必須教會十個工匠掌握遂發槍的製作技術,並着全體鐵匠、鑄匠全力趕製第一批兩千杆槍。

劉鴻漸答應當這批槍交付之日,便是他進入軍營之時,而且至少是百戶的職位。

有舒爾茲這個不愛戰爭的情人在,劉鴻漸倒是不怕弗朗茨中途跑路,天津衛的港口也已着人選址,待到寶船廠督造成功,舒爾茲這個西方船匠方有用武之地。

遂發槍的研發其實並沒有那麼複雜,無非就是少了個發條鋼輪,多了塊燧石和擊砧,下一步便是研製定裝紙殼子彈了。

所謂定裝,便是將彈丸、底火和***結爲一體,可以大大節省裝彈時間。

書中也明確寫着先遂發,後定裝,然後便是後裝槍,現在看起來也不過如此,但技術瓶頸這東西,有時候限於思維模式、有時候限於工業水平。

這一過程歐洲人足足用了兩百年。

然後便是線膛槍、米尼彈……

當然,劉鴻漸現在也沒時間研究定裝,他也沒打算把這些先進技術交給弗朗茨。

天知道這些老外心裡都咋想的,萬一哪天不開心跑路回國了,不是給自己找事嗎?

這麼先進的東西,自然要找自己人來幹。

但目前來說,還是先生產一批遂發槍湊活用,好在多加訓練後,遂發槍的發射效率足足比先前的火繩槍快了一倍,而且精度也大爲提高。

這一個月以來還有件大事,便是崇禎發佈詔令,大明全國徵兵五十萬,皆以營兵制薪俸對待。

鄭芝龍雖然是海上霸主,但老巢卻在福建周邊,沒辦法,臺灣盜被荷蘭人霸佔,荷蘭人戰艦頗多且戰力高於他的帆布戰船,他也不想兩虎相爭。

而海外又沒什麼依靠,再說不就點糧食嘛,鄭芝龍倒是答應的很爽快,這讓崇禎龍顏大悅,直接賞賜了鄭芝龍一件蟒袍。

有了糧食的支持,崇禎只川蜀的秦良玉部便批准了兵源十萬,而原江北四鎮也由兵部尚書李邦華舉薦,四位參將升任四鎮總兵,徵兵十萬。

宣遼、延綏防線九邊重鎮徵兵十五萬,剩餘的十五萬名額便歸屬京營。

徵兵、練兵是個麻煩活兒,劉鴻漸這京營提督當然不會去幹,於是乎去年跟他一起守城的參將李懷忠便成了替罪羊。

被劉鴻漸舉薦爲京營副提督,專門負責徵兵、練兵。

就這劉鴻漸還經常去找崇禎大帝抱怨,說什麼工作壓力大,苦不堪言要求加薪云云,崇禎自然不理會他的胡攪蠻纏。

西山工地上,數千民壯齊心協力之下,軍械研究所和一排排的溫棚拔地而起,朝廷徵收的一船船土豆番薯也已通過漕運運抵京城。

而自陝xi、山xi而來的顧然直接把土豆番薯分去一半,兩地的民衆對劉鴻漸感恩戴德,有了顧大通的全力賙濟,大多百姓都在等待春季的到來。

聽聞侯爺發佈命令讓他們把一半耕地種植這些新玩意,連站出來反對的人都沒有,因爲安國侯有諾,兩地三年之內免除一些稅賦。

且兩地的地主皆被連根拔除,沒有地主惡霸,土地重新分配到他們手中,就算一半土地全部斷產,他們也依然餓不着。

劉鴻漸深感欣慰,兩地若土地改革若成功,等半年後有了收成、新軍也練成,他,便要犁地了!

一個月以來忙忙碌碌的,把劉鴻漸折騰的不行,好在萬事已備,剩下的便是等待了。

等待春天、等待新軍、等待第一批遂發槍……

二月二,龍擡頭。

劉鴻漸忙完了諸多事務剛剛回到家中,一個日盼夜盼的大爺終於來了。

安國候府的門口停着一輛馬車。

馬車邊上則站着一個頭戴平式襆頭巾、身着灰青色長衫的老者,臉頰雖瘦削但卻給人硬朗的感覺,灰白相間的山羊鬍修整的也是極爲工整,整體看來雖不說鶴髮童顏,也是精神矍鑠。

老人揹負着雙手,雙眉微蹙,似乎有什麼心事。

“來人可是宋老嗎?”劉鴻漸自得知宋應星前來,再不顧身體的疲憊,甚至小跑着從中廳而來。

“鄙人宋應星,見過安國侯爺!”宋應星拱手彎腰行禮,如今他雖早已是一介草民,但身上卻有着舉人的功名。

“宋老不必客氣,本候出此下策召見您,還望宋老多多包涵啊!”劉鴻漸面露微笑道。

“侯爺召見,宋某本該聽命前往,奈何家中諸事繁瑣,是以還望侯爺見諒!”宋應星也是一番客套。

中國人就是這樣,即使心裡都知道咋回事,但就是不明說。

“哪裡哪裡,宋老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本候剛剛已令後廚備好酒菜爲宋老接風洗塵!

宋老,請!”劉鴻漸伸手示意宋大爺先行,一副禮賢下士的樣子。

“不知侯爺召見在下到底有何事?難道是爲了那個叫蒸汽機的東西?”一直走到中廳劉鴻漸也沒出言,宋應星心裡一直癢癢。

本來他此番前來還有些惴惴不安的,他去年纔剛剛辭官歸隱,自然聽說過安國候的大名。

但劉鴻漸在南方的名聲並不怎麼好。

按理說,劉鴻漸以霹靂手段平定了遼東、山xi、陝xi動亂,把九邊重新連成一線,應該是大明的幸事。

但也正因爲如此,北方動亂雖然暫時平定,通往邊塞之外的商路卻也被劉鴻漸攔腰斬斷。

不僅如此,劉鴻漸還把兩地的商賈全部連根拔起,這簡直是在打他們士族的臉啊!

斷了人的財路,就是不給人活路,於是乎南方士族皆是發動輿論攻勢,把安國候渲染成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煞星。

而宋應星對此也是略有耳聞,雖然知道那些曾經的同僚有些誇大其詞,但至少應該是個長相壯碩的粗野武將。

可如今安國候非但不是粗野之人,反而還十分年輕,不僅年輕還沒有官架子,說話還很好聽,一口一句宋老宋老的,叫的他頗有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

但他深知這裡不是家,他來這裡也不是爲了事權貴,而是因爲那幾張圖紙,那個叫做蒸汽機的東西。

他活了大半輩子,早已把大明的工、農吃透,卻從來沒見過這樣一種叫做蒸汽機的東西。

本來以爲這是一個圈套,是糊弄人的把戲,但他觀那圖紙從原理到實踐說的有鼻子有眼,而且這東西研製成功後不僅可以用於車馬,還可用於船舶。

可還沒待他細細研讀品鑑,便被粗魯的錦衣衛一把把圖紙奪了去,這可急壞了宋應星,任憑他如何懇求,讓他再看幾眼那圖紙,錦衣衛的人就是不給他。

是以爲了科研事業,他才火急火燎的隻身從江西來到了這裡。

“不不不,宋老,本候請您來可不單單是爲了蒸汽機。

我聽聞宋老寫過一本叫做《天工開物》的著作,不知可有此事?”劉鴻漸閉口不談蒸汽機,畢竟那玩意兒太複雜太遙遠了,就算是面前的這位大爺,估計也得研究個幾年。

“侯爺竟然還知道這本書嗎?”宋應星大驚失色!

《天工開物》耗費了他數十年心血,本想着能造福大明,可他拿着手稿四處找印刷作坊刊印卻屢遭拒絕。

商人們的回答皆是衆口一詞,沒有市場!

不論是農業還是手工業,皆是窮人的活計,他們連大字都不識,窮的飯都吃不上,哪有餘錢來買書?

更何況由於大明戶籍制度的桎梏,工匠的傳承皆是父子口口相傳,木匠一輩子只幹木匠,鐵匠一輩子只打鐵,農民則一輩子種地。

這還用你教?

不得已老宋頭,變賣部分祖業,自己出銀子刊印了數百本,可依然是無人問津,如今那堆東西堆放在老家祖宅已經好幾年,都快發了黴。

一個上戰場殺韃子的侯爺竟然聽說過他的書,如何不讓宋應星吃驚?

“宋老的大作本候當然聽說過,本候看了啊,那是如雷貫耳,驚爲天人!”劉鴻漸好聽話那是一套一套的,他得給人家留個好印象,畢竟以後還有好多活兒等着宋大爺做。

“哈哈,侯爺謬讚了,不知侯爺對拙作的上篇感興趣,還是中篇,亦或是下篇?”宋應星被人誇的兩眼放光,像是找到了知己般。

也無怪乎他這麼興奮,《天工開物》幾乎耗費了他一生的心血。

只上篇便講述了農墾、糧食作物栽培、衣服原料加工、植物染色、穀物加工、鹽的生產加工、以及如何種植甘蔗並提取蔗糖、如何養蜂取蜜……

中篇按後世則屬於工學範疇,陶埏、冶鑄、舟車、錘鍛、燔石、膏液、殺青……

下篇……

這裡哪一項都要耗費他大量的精力去實驗、去取證,甚至爲了品鑑各種蜜蜂的蜂蜜有何不同,他專門跑了好幾座山去偷蜂蜜。

哪次不是被蜇的皮青臉腫?

此有萬般苦楚,不足爲外人道也!

他付出這麼多倒也沒什麼感覺苦的,畢竟都是爲了科研,然而到頭來書刊印了,卻無人問津,這就讓老宋頭無法承受了。

以至於這兩年灰心喪氣的老宋頭乾脆把這些束之高閣,研究起了天象和樂律……

“啊?啥上篇、中篇?”有心之問,無心之答,說完劉鴻漸便後悔了。

他只知道面前的大爺牛叉,那本書也牛叉,可這本書裡寫了啥,鬼才知道啊!!!

“本候只是粗略的看了看,這本書啊兼容幷包、無所不有、無所不精,是以本候不忍大作被埋沒,爲大明計,方想請宋老出山,爲我大明謀福!”

大致應該是這樣吧,劉鴻漸心裡直打鼓。

“侯爺謬讚了,在下執迷半生,如今方知此學荒謬不堪,此在我大明並無用武之地呀!”一想起自己祖宅中那些快發黴的書籍,宋應星就心有慼慼焉。

沒有人理解一生所學不被人認可的苦楚。

就好比後世一羣羣寫手坐在電腦前腦細胞都死了一大半,嘔心瀝血好幾個月寫出來的東西被人稱爲垃圾般的苦楚。

“宋老說的不對!”劉鴻漸突然有點可憐面前的老大爺,這麼偉大的科學家,還是個多面手,竟然混到如此地步。

“也許以前是,但現在,在本候這兒,皆是勇武之地!

只是,本候擔心用武之地太多,宋老你承受不住!”劉鴻漸微微一笑,甚至有點不好意思。

畢竟宋大爺都這麼一大把年紀了,現在大到寶船廠,小到土豆番薯的種植推廣,到處需要幹才。

沒辦法啊,別人不忙,他就得忙!

“侯爺莫要開玩笑,老夫年紀大了,哪裡還有那份兒精力!”宋應星雖然是個搞科研的,但起碼還幹過兩年縣令,爲人並不迂腐。

他早已看出面前的侯爺,其實並沒看過他的天工開物,但他不明白爲何侯爺不思爲國殺敵,反倒突然對工農這些九流之末的事務感興趣。

但他可沒那麼多時間陪着這麼個年輕人折騰,家裡還有百畝水田等着他去張羅,原本他以爲侯府有圖紙上行所說的蒸汽機。

但來了才發現,所謂蒸汽機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雖然不知這東西究竟有何妙用,但現在已不重要了,做出來又如何?

“宋老此言差矣,君不聞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更何況我觀宋老精神矍鑠,必是精於養生之道,一看便有長壽之相。”好聽話說了不少,但宋大爺似乎不怎麼上心,這讓劉鴻漸有的鬧心。

事實上宋應星確實稱得上老壽星,他生於一五八七年,一直到一六六六年,足足活了小八十,要知道明末時的人均壽命只有四十多歲。

“侯爺謬讚!”宋應星眼觀鼻,鼻觀心隨口附和一了一句。

“本候沒與你宋老開玩笑,在本候看來農學是強國之本,而工學纔是強國之道,本候幸得聖上恩寵,也必將向聖上陳情,曉明工學利害,使工學重振雄風!”

求賢當禮下於人,即使你地位再高,真正有才之人並不看你這些,否則劉備也不會三顧茅廬了,不得已劉鴻漸只能如實告知心中所想。

宋應星雖然不太看得上面前這位說話有點毛毛糙糙的侯爺,但是這幾句話也是讓他爲之一凜,端的是說道了他的心坎裡。

“大明如今已病入膏肓,如若我等聽之任之,苦的都是我大明的百姓啊!

宋老久對工學鑽研頗深,當知道海外的弗朗機人和荷蘭人吧,他們的戰艦遊弋於我大明東洋,所爲何來?

而我大明呢?目前確是靠着一夥海盜支撐着海防!

我大明的戰船呢?水師呢?沒有,通通沒有!

遠的不說,就說步軍,步軍所用火銃還皆是百十年前的老物件,不僅沒有任何技術上的革新,反而質量越來越差。

以至於我大明軍士多受其害,北方邊防重地縷遭屠戮。

還有火炮,爲何我大明的火炮要叫弗朗機炮?技不如人啊!

**乃是我中國所造,如今卻被外人趕超,本候每逢想到,便心裡不是滋味!

宋老,本候需要你的幫助,幫助本候,幫助大明重整軍備,幫助大明的百姓能吃飽穿暖、幫助聖上恢復以往萬國來朝的盛況!”

劉鴻漸言語零零碎碎,但說的卻是聲色俱厲,對於大明目前的狀況,那是真的痛徹心扉,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宋應星越聽越是動容,爲了研究天下火器,他專門託人乘商船去過南洋,也見識過外夷的火炮,確實比大明的要精良不少。

但這些離他太遙遠,離大明也太遙遠,畢竟目前來看,大明並無海患。

但如果真要說是什麼讓他觸動了他,只能是面前這位年輕侯爺對大明目前狀況痛心的表情,以及那雙真誠的眼睛。

“侯爺所說,老夫也是有耳聞,但大明已然如此,老夫又能幫得上什麼忙?”他又何嘗不知大明目前的弊政在哪,但他也是有心無力啊!

“能幫的忙多了去了,宋老可研究過火銃?”總算是沒白費那麼多唾沫星子,看來有戲啊。

“略懂,但僅限於我大明目前的裝備,外藩目前是何狀況,老夫也不得而知。”宋應星也不含糊,如實答道。

“火炮呢?”

“略懂,與火銃一樣!”

“戰船呢?”

“略懂。”

略懂略懂,只不過是古人喜歡謙虛,劉鴻漸眼前一亮,果然是啥都會啊!

這下本候的軍械所和寶船廠終於是有了真正懂行的了。

“那宋老可知道土豆和番薯?”

“哦,老夫的後院種了不少,這是個好東西,產量很高!”

“那想必宋老知道如何培育和增加他們的產量了?”劉鴻漸滿臉的開心。

“略懂!”宋應星還是那般表情,在他看來這皆屬於農事,農事乃是明人根本,這是最基本的東西。

“紡紗呢?”

“略懂。”

得,紡織廠看來也不用發愁了!

“琉璃呢?”

“略懂。”宋應星不知道侯爺爲啥這麼興奮,這大明又不是他一個會紡紗、會提煉琉璃。

“宋老實乃天才也!本候得遇宋老真是久旱逢甘霖啊!”劉鴻漸說的倒是真心話。

你大爺就是你大爺,厲害啊宋大爺!劉鴻漸差點脫口而出。

“實不相瞞,本候正打算大幹一場,重振我大明雄風!

在京郊本候正在着人培育土豆番薯,待春季來臨,便在順天府附近廣泛推廣種植,如果順利,可造福整個北方的百姓。

本候的紡紗工坊、琉璃(玻璃)工坊也正在加緊建造。

還有最重要的火器和戰船,都需要宋老的指點啊!”劉鴻漸激動的不行,局面開的太大,他最近都不知如何打理了。

“侯爺,老夫只是略懂,就拿火器來說,大明所用三眼火銃,老夫能製作出來,各種型號的弗朗機火炮,老夫也能製作出來。

但僅此而已,這些東西,朝廷工部工坊的匠人也會。”宋應星很謙虛,他說的也是實話。

劉鴻漸卻不贊同,那些吃着朝廷飯的工坊確實會,但那三眼火銃都用了上百年了吧,質量還越做越差,丟人不?

沒有競爭,就沒有進步!他就要做個典範出來。

至於改進,那更好說了,他有整本的重、輕工業基礎大全,裡面詳盡的描述了諸多原始裝備的改進過程。

他缺乏的只是一個全面瞭解大明工農業狀況的嚮導,有了這些圖紙和書籍,他有把握改變整個大明!

“宋老,本候代大明萬千百姓請宋老出山!助大明重振國威!”

該說的都說了,嗓子都有點幹了,劉鴻漸站起躬身,向宋應星彎腰行禮。

“罷了罷了,侯爺莫要如此,老夫同意便是!”宋應星現在是真的被劉鴻漸說的心潮澎湃起來。

如果真的如侯爺所說能向聖上進言,大力推廣他的那些研究成果。

說不定,真的有戲!

你可是一個人才呀。'何歡看着這一幕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