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從來都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聽到哨騎的通報,饒是濟爾哈朗再是穩重脾氣好,也氣的要罵娘。
阿濟格敗了?怎麼可能?這纔過去不到半個時辰,這怎麼可能?
他究竟遇到了什麼樣的敵人,竟然敗的這麼快?
但哨騎沒有理由去騙他,除非是他不想活了。
“你剛纔說,阿濟格朝何處敗退?”濟爾哈朗突然問道。
“回殿下,英親王的部下正在朝咱們這邊奔襲,馬上就要衝進來了!”這哨騎只得再重複一遍,示意濟爾哈朗冷靜下來。
“啊——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濟爾哈朗簡直都要發瘋了。
你敗就敗了,你是二傻子嗎?如此近的距離,你不往北邊跑,竟然往本王這裡跑,這是要找墊背的嗎?
怒歸怒,但怒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他必須冷靜下來……
“喊耿仲明來!快!”濟爾哈朗對着傳令兵大喊。
“殿下可是要我的部下對這關口發動總攻了?依小王看,這關口裡的賊將快撐不住了啊!”
耿仲明進了大帳便主動請纓,跟之前攻打前屯不同,這些滿人貴族裡,濟爾哈朗是最和善的,對他們這些降將也是相對公允。
比如此次攻這喜峰口關,濟爾哈朗先出動的便是蒙八旗的步軍,而不是他耿精忠的部隊,這讓耿仲明很是感激。
“發什麼總攻,來不及跟你解釋了,懷順王,你速去派你所有的士兵去大軍後方,掩護英親王的正白旗兵撤退,不得有誤!”
“得令!殿下等我的好消息吧!”耿精忠趕緊拱手領命。
他還當是什麼事,掩護自家主子撤退嘛,只要不是攻城,危險係數就小,這事兒他喜歡做!
耿仲明得了令屁顛屁顛的小跑着向着自己的部隊跑去。
濟爾哈朗表情嚴肅,蒙八旗大部目前還在攻城,他的手裡除了一萬預備隊,只剩下耿精忠的漢八旗。
不行,不能再拖延了,他隱隱有一種預感,後方的這支部隊,好像沒那麼簡單,說不準真的要馬失前蹄了!
“傳令,鳴金收兵!”喜峰口關他攻打了六日了,這六日來士兵沒少折損,**也消耗的差不多了,眼見着馬上就要收穫果實了……
唉!濟爾哈朗一拳砸在大帳的立柱上,他心有不甘啊!
喜峰口關外的曠野,阿濟格的八旗兵玩命的跑,身後的明軍騎兵嗷嗷叫着緊追其後。
“前頭的兄弟,閃開!讓俺們過去!”關寧鐵騎出身的百戶官闊端拎着冒火的三眼銃跑在了最前頭。
前方追擊的三千營騎兵回頭一看,臉都嚇白了,這特孃的,都點着了火才喊,也太喪心病狂了吧!
三千營騎兵馬上閃開一條通道,闊端拍馬帶着數百關寧騎兵嗷嗷叫着衝向前去。
砰——砰——砰,關寧鐵騎的三眼火銃開始發威。
三眼火銃的攻擊距離只有一百步出頭,跟弓弩距離差不多,唯一的優點可能就是,箭羽是一射一根兒,而三眼銃是散彈,一射一大片,還是三發!
三眼銃的轟擊聲也特別大,關寧軍自己的戰馬肯定是被虐習慣了,八旗兵和三千營的戰馬都受到不同程度的驚嚇。
本來就慌不擇路的八旗兵瞬間被嚇的一哆嗦。
“老闊!沒**了吧?跟着我!咱來合作一把!”常鈺扛着AKM趕上幾步對着闊端道。
闊端手裡的三眼銃**已經用盡,這樣的局勢根本沒得辦法換彈藥,正發愁呢!
“俺聽你老常的,你說咋整!”闊端道。
雖然與八旗兵之間的距離在逐漸的縮短,但僅僅是這二三十步,同樣都在飛奔想追上也是費盡,就算追上一個打鬥完又要落後。
“看着,我打馬,你打人!”常鈺端着AKM瞄着前方一個八旗兵的馬屁股就是一槍。
砰——,二十多步的距離射人也許困難,但是射馬相對來說還是很容易。
如此近的距離,AKM的子彈打在馬屁股上,子彈瞬間便旋轉着鑽入戰馬的肚子,把內臟、腸子攪和個天翻地覆。
戰馬只靠着慣性前行了十數步便栽倒在地,同樣栽倒在地的還有馬背上的八旗兵。
“老闊,人交給你了!”常鈺回頭大喊。
“好嘞,俺明白了!”闊端滿臉虯髯,咧着一嘴大白牙,看不出來是興奮還是興奮。
嗷~嗷~嗷~,闊端拎着鐵榔頭似的三眼銃嗷嗷叫着,奔向剛從地上爬起來驚慌失措的八旗兵。
八旗兵扭頭看向闊端,鐵榔頭在的雙眼裡漸漸放大,這八旗兵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
Duang~的一聲,鐵榔頭呼嘯着砸向八旗兵,巨大的慣性下頭盔被直接砸的向裡凹了進去,八旗兵的腦袋更是擠壓震盪的**迸裂。
闊端嘿嘿一笑,仿若做了一件極其簡單的事兒般,直接追着常鈺而去,只留下沒了腦袋的八旗兵躺在地上抽搐。
“常大哥,這活兒好,再來一個!”闊端衝着常鈺大吼!
闊端身後的其他關寧兵一見頭兒竟然這麼聰明,趕忙也自顧自的找上千戶所的其他少年,請求合作。
只有牛大棒槌一臉的鬱悶,他是劉鴻漸的親衛隊長,他的首要職責是保護自家老爺的安全,然後纔是殺敵。
但敗軍之兵不足以言勇,如此好的機會,不能去殺個痛快,簡直是難受啊。
“想去就去吧,磨蹭個什麼勁兒!走,本候也要殺敵!”劉鴻漸咔擦一聲也把AKM上了膛。
按理說他身爲主帥,應該老老實實的呆在後方指揮,但他甩手掌櫃當習慣了,哪裡能安靜下來。
好久沒有上戰場了,老閻、老陳,你們看着,看着本官爲你們復仇!
噠噠噠——噠噠噠——劉鴻漸在馬背上端着AKM瘋狂的向着八旗兵掃射。
他槍法不好,沒關係,如此近的距離閉着眼睛也能打死了人,他的身後早已跟着數十個拎着鐵榔頭的關寧鐵騎,甚至完全不用考慮補槍。
萬歲山千戶所的六百多士兵在劉鴻漸的帶領下,慢慢突入到八旗兵中間,就像一根帶血的長矛般刺入驚慌失措的羊羣。
後面緊緊跟隨的兩萬京營騎兵,只能羨慕的看着端着AKM的將軍大人表演。
這羣京營騎兵在兩個月前還只是沒有戰馬的步軍,倉促之下只來得及習練騎術和槍術,莫說是騎射手,一個合格的弓箭手都要至少苦練一年。
而劉鴻漸壓根就沒打算讓這些騎兵練習箭術,真是笑話,有個一兩年,槍都要普及到邊軍了,練毛線箭羽?
但是三千營的騎兵們不知道啊,他們只知道他們追在八旗兵身後卻毛都打不着,只能氣的嗷嗷叫着,恨不得把手中的長矛當標槍使。
但這種狀況並未持續多久。
八旗兵前方漸漸出現了一個步兵方陣,確切的說,是一個一字排開的盾牌陣……
劉鴻漸當然也看到了前方的盾牌陣,盾牌陣後方是一排排高舉着槍的長矛兵,夕陽之下槍尖閃着寒光。
這種盾牌、長槍陣是專門對付騎兵衝鋒的陣型,事實上在以往,只要盾牌兵心夠狠、力氣夠大,基本可以阻止住騎兵的衝鋒,或者至少可以影響到騎兵衝鋒的速度。
這樣做的代價是,前排的騎兵、和長矛兵首當其衝,幾乎很難活下來,這就要考量軍隊的軍紀和士兵的勇氣。
然而劉鴻漸並沒打算讓自己的士兵用生命去死磕盾牌。
建虜的盾牌陣中央留出一條通道,被追殺了一路的八旗兵玩兒命的向着通道里涌入。
“常鈺!帶着AKM百戶去給本官把這盾牌陣破掉!”劉鴻漸一邊換彈匣一邊對着前方的常鈺吼道。
常鈺都快打瘋了,一路上死在他槍下的八旗兵少說也得有上百,這還是爲了節省彈匣點射的。
“常大哥,俺以前經常衝陣,俺也跟你去~!”關寧鐵騎百戶官闊端喘着粗氣跟了上來。
他的虯髯上沾滿了鮮血和肉沫,這一路上死在他鐵榔頭下的八旗兵也有幾十人,雖然胳膊已經有些發酸,但瞪着的兩隻牛眼卻格外的精神。
“老闊你在這老實呆着,射擊手跟我來!”常鈺沒搭理只懂用蠻力破敵的闊端,帶着端着AKM的射擊百戶散開在盾牌陣前約一百步的距離。
常鈺也算久經戰陣了,知道這個距離剛好達到弓弩的極限,所謂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但是對於AKM嘛……
“全體都有,前方盾牌兵,自由射擊!”常鈺咔擦一聲把一個新的彈匣上磕到槍中,大吼道。
AKM百戶早已不是一年前的新手,爲了更快的爲後方的友軍掃除障礙,在常鈺的指揮下都把AKM調到了連發模式。
噠噠噠噠——噠噠噠——,一百步的距離雖然不算近,但對於AKM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
打不準不要緊,也沒指望你槍槍爆頭,但對方陣營那麼密集的士兵、那麼顯眼的盾牌,你總不能把子彈都打天上吧!
鐵皮包木的盾牌哪裡是AKM子彈的對手,盾牌只要是被擊中,馬上冒起一股青煙,那是子彈在木質盾牌裡高速旋轉摩擦產生的巨大熱能。
子彈穿透盾牌打在漢奸軍身上,士兵先感受到的竟然是灼燒感,緊接着纔是劇痛,AKM子彈所過之處,要麼死,要麼殘。
前排舉盾的盾牌兵剛倒下,身後馬上有人接替。
耿仲明躲在自己的親衛之後膽戰心驚,現在他終於知道對面的敵人是誰了。
是劉鴻漸,是那個殺死老孔的魔王!
孔有德的死一直讓耿仲明心有慼慼,在大清國的漢人三王中,孔有德是最狠的,尚可喜是最奸的。
老孔的死永遠的讓耿仲明記住了劉鴻漸的名字,聽說這個魔王手裡有一把魔鬼般的火器,可以破除一切防禦。
一開始耿仲明是不信的,這世上哪有這樣的火器?
但現在,耿仲明想說:草泥馬,這哪裡是一把?該死的騙子!
“弓箭手,放箭!放箭!給我射!”盾牌兵不斷的倒下讓耿仲明感覺大事不妙。
咻咻——咻——
得了命令,同樣慌了神的弓弩手向着前方散射出一波箭羽,但大多在AKM陣列前數步邊軟綿綿的落地。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巨大的聲響,巨大的衝擊力、破壞力,盾牌兵只堅持了兩輪攻擊便瀕臨崩潰。
“不準退!後退者,殺無赦!”耿仲明帶着督戰隊接連斬殺了幾個率先退卻的士兵。
噠噠噠噠——噠噠噠——又是一輪掃射,盾牌上已經滿是彈孔,甚至冒着青煙幾欲燃燒,苦苦堅守的盾牌兵再也承受不住,盾牌一扔便集體往後跑。
“不準退!”
“去你M的!你怎麼不去死!”退卻的士兵抽刀向着督戰隊衝去。
“衝啊!殺光漢奸軍!”劉鴻漸大聲吼道。
如果你同時遇到一個建虜、一個漢奸軍,要記住你的戰刀先砍向誰!不少明軍都想起劉鴻漸曾對他們說過的話。
“殺光漢奸軍!”得了命令的明軍騎兵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不論是爲了銀子、榮耀、還是爲了給前屯守軍報仇,兩萬餘明軍同仇敵愾,舉起兩萬把戰刀、長矛,餓狼般撲向羊羣。
步卒跑的再快哪裡是騎兵的對手,耿仲明的一萬漢八旗兵頓時成了全體明軍泄憤的刀下之鬼。
對於這羣被大清拋棄的漢奸軍來說,這樣的衝鋒無異於一場屠殺。
“下輩子別做漢奸!”吳炳豪一刀一個迅速的砍殺着,每殺一個漢奸兵都要喊一次。
效率最高莫過於九十個AKM射擊手,AKM槍下根本沒有一合之兵,槍槍斃命,彈彈穿心,一萬漢奸軍的哀嚎,讓不少千戶所少年留下了淚。
他們知道,在八天以前、在前屯城之內,他們的老領導、兄長般的閻陳二位大人,就是死於這羣該死的漢奸手裡。
他們滿含熱淚,每殺一人都感覺心裡如巨石般的愧疚感減輕一些。
“祖仇清、闊端!帶着關寧軍的弟兄給我活捉漢奸軍的統領!”劉鴻漸手裡的AKM槍管都打紅了,與其餘AKM射擊手不同,他的彈匣不用限量。
“是大人,關寧軍的弟兄跟我走!”祖仇清毫不遲疑換上一個新彈匣,朝着前方被一堆親兵護衛在內的耿仲明衝去。
“爹,濟爾哈朗那個狗娘Y的拋下咱們先跑了,咱們被包圍了!”耿仲明的獨子耿繼茂(更雞毛)帶着哭音從後方跑來。
“天要亡我耿家軍!”被人包圍、被大清遺棄,幾十年來拼殺轉眼皆空,耿仲明肝膽欲裂大吼了一聲。
轉頭看了一眼自己年輕的兒子,耿仲明的勇氣頓時又回來了,老耿家不能絕後啊,他彷彿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繼茂,你帶着你的部下從側方突圍,爹以衛隊掩護你!”耿仲明舔了舔下嘴脣,抽出了自己的戰刀。
“爹!一起走!”耿繼茂嘴裡說着,卻已經帶着自己的兵跑路了。
“滾……”耿仲明話說了一半扭頭見兒子只是跟他客氣一下,人都跑沒影了,苦笑了一聲也不再多言,揮刀反衝向數百前來捉拿他的關寧鐵騎。
半個時辰後,日落西山。
一萬漢奸軍幾乎被瘋狂的明軍全殲,耿繼茂被AKM打成了篩子,比他老子先一步去見了老祖宗。
血染的西天,血染的大地。
兩個關寧軍漢子押解着漢奸軍的頭目來到劉鴻漸的戰馬前。
“耿仲明,孔有德說,他在下面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