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暮颺只好攬下全部責任,道:“是是是,都怪我,都怪我。老婆你一點錯都沒有。我急什麼啊,難道你會跑了不成!”
葉夕媱忍不住笑,道:“等我跑了,看你怎麼辦。”
卓暮颺也道:“你跑了,我踏遍天涯海角,都會把你抓回來!”
露天庭院中,衣香鬢影,男男女女華服錦飾各異,手中握着水晶杯,來回穿梭着,笑語連綿不斷。院子中間是一個長方形的人工水池,水池中央是四個圓盤,此刻裡頭都已經裝滿了水,汩汩地流個不停。已是夕陽西下的時候了,庭院裡的燈都開了,光影流轉,那圓盤裡盛滿了光輝,水光瀲灩動人,亦真亦幻。
這是一個巨大的庭院,院內有三座帶階梯的平臺,供人們翩翩起舞。其中不乏噴泉與瀑布,到處都能聽見水流淙淙的聲音。遠處長廊交錯,大理石柱林立,參天大樹林廕庇翳,一派詩情畫意,令人流連忘返。
換好了禮服,葉夕媱打開門,卓暮颺已經等在門外,見她出來,方纔一笑,伸出手,道:“下去吧。”
挽着卓暮颺的手走出了城堡,走上了連廊。連廊的地面都是灰色的大理石,下面全都注滿了水,大理石被磨得華麗透亮,使人覺得彷彿在雲中穿行。兩邊是開得茂盛的茶花,團團簇簇,映着遠處的璀璨光滿,一切都是那麼如夢似幻。
還未走近,就已經能夠聽見一陣掌聲了。葉夕媱隨着卓暮颺的腳步緩緩往前走着,每一步都是那麼輕飄飄,整個人似乎要飛了起來。
不遠處,迎接她的,是別人熱烈的掌聲和豔羨的目光,是極致奢華的生活,是她終於可以在大庭廣衆之下,與他手挽手的場面。
真像是一場夢,真怕她醒過來了,發現自己依然身在倫敦寒冷的街頭,孤影單隻,連影子都不願意靠近。
重新回想這一段走過的路。從她的十七歲一直到了現在,十幾年的時光就這麼飛走了,她似乎還能看得見十七歲那個青春飛揚的自己,趕着上課趕着做題;還有那個身在異國求學的自己,頂着暴雨穿過一條長長的街道,補習英語、練習實習;還有回國後在工作中掙扎的自己,徹夜翻看着卷宗、約見客戶,奔波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可是現在,她竟然到了這裡。像是走到了萬衆矚目的舞臺上,她隱藏了自己以前經歷過的風霜,以一個自信而優雅的自我呈現給他人。她再也不是那個莽撞的小女孩,一心一意只想着自己的夢想;也不是那個倔強得可憐的學生,只懂得埋頭努力;更不是那個看似成熟的女人,爲了給原來的夢想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而遠離家鄉,獨自生活。
卓暮颺低頭,輕輕在她的耳邊道:“這是我們的生活。”
葉夕媱與他相視一笑,點點頭,道:“我們的生活。”
如果能一輩子都這麼下去,已經足夠好了。
宴會的氣氛漸漸到了高潮,歡聲笑語不斷。卓暮颺正和一幫叔伯老友喝酒應酬,葉夕媱自然只能一個人應付整個太太團了。不幸中的萬幸,還有阿力跟在身後提醒她每個人的身份,也有李涵栩站在她身邊賠着她。
阿力指着遠處遠遠走來的一個貴婦,輕聲道:“嫂子,那是幫裡三叔的夫人,也是個厲害角色,有了她三叔在外面偷吃都得小心翼翼的!還有跟在她身邊的那位小姐你應該認識的,就是……”
葉夕媱朝着那走過來的三夫人舉了舉酒杯,輕聲道:“我知道,那是穆珺婷。”
穆珺婷挽着三夫人走過來,看了看葉夕媱,對三夫人道:“三嬸,你看,這葉小姐是不是和以前看起來
不一樣了?”
聽出她話裡面的暗諷,葉夕媱只笑了笑,只對三夫人道:“三嬸,沒想到還讓你大老遠地從香港趕過來了,我真過意不去。”
三夫人一早就猜到穆珺婷和葉夕媱之間一定有摩擦,一來就驗證了。她心裡想:“幸好暮颺不在場,否則要是聽到有人現在還叫她葉小姐,估計誰也沒有好果子吃。不過她倒聰明,不聲不響,只隨着暮颺叫了我一聲三嬸,就給了珺婷一個下馬威。”三夫人笑笑,忙道:“夕媱你也太客氣了!你們婚禮辦得低調,我們都沒法湊熱鬧,好不容易有了個百日宴,能讓我們都聚聚!”
葉夕媱笑了笑,這纔對穆珺婷道:“穆小姐,自從上次慈善晚會那兒見了一面,我們也有好久沒見了。”
她那一句“葉小姐”喊得心驚膽顫,喊得每個人心裡都不痛快;可是她這一句“穆小姐”,卻喊得理直氣壯,喊得她無地自容,卻又不得不強顏歡笑。
心裡再怎麼難受,穆珺婷臉上也從不顯露半分,她朝着葉夕媱揚了揚酒杯,微笑着道:“葉小姐是忙人,見一面都難。我這個閒人,哪有那麼容易打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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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夕媱只說:“我有什麼忙的,最多就是籌辦宴會。不過這方面我還真沒經驗,改日應該向穆小姐討教討教。”
果真是對她一點嫌隙都沒有,似乎全然不把穆珺婷這個卓暮颺昔日的情人放在心上。葉夕媱能坦坦蕩蕩地邀請她一起籌辦宴會,她穆珺婷又有什麼可逃避的。穆珺婷笑着點點頭,道:“應該的。以後葉小姐大部分時間就花在你的孩子身上了,是沒有這麼多精力花在交際上。不過話又說回來,以前暮颺的那些交際或多或少我都知道一點,幫你忙應該還是可以的。”
她的諷刺葉夕媱怎麼能聽不出來。葉夕媱笑笑,只說:“怎麼穆小姐還不知道嗎?長青已經出獄了,以後估計交際方面的事情都是長青一手操辦了。”
“葉小姐……”
穆珺婷才說了三個字,三太太就淡淡地打斷她,道:“珺婷啊,你再替我拿杯酒吧。”
穆珺婷一愣,還未來得及走開,卓暮颺卻已經走了過來。他看了看眼前的三個人,面上都帶着淺淺的笑容,但是心裡估計都不痛快。卓暮颺朝着三夫人舉了舉杯,道:“三嬸,幾個月不見了,你越來越年輕了。難怪三叔最近說要投資美容行業,找三嬸你做代言人,一定穩賺不賠。”
三夫人笑道:“算啦,我都多大年紀了,哪裡還說得上年輕兩個字。你看我面前站着的這兩個,一個清麗動人,一個高貴絕然,哪一個不把我這個老婦比下去!”
卓暮颺拉過葉夕媱的手,笑道:“三嬸你可千萬不要誇她。萬一有一天她自信爆棚,學別人開什麼美容公司忙得天旋地轉,把我晾在一邊,那我找誰哭去?”
葉夕媱大覺羞赧,甩開卓暮颺的手,嗔怪道:“三嬸面前,你怎麼還說這種話!”
卓暮颺卻無所謂的樣子,只是笑道:“怕什麼,三嬸又不是別人。”他又看了看穆珺婷,道:“珺婷跟我一起長大,跟我妹妹一樣,也不算是別人。”
葉夕媱只是無奈笑了笑,她心裡這才清楚,卓暮颺恐怕一看到穆珺婷在她身邊就會不自在,所以才這麼及時地過來,說出這一番話。不僅是說給她聽的,也是說給穆珺婷聽的,更是說給三嬸這一幫窺探兩人關係的人聽的。
感動自然是有,只是葉夕媱卻覺得未免太小題大做了些。他非得將她推到衆人眼前,給她最盛大的舞臺,最明亮的燈光,讓所有人都矚目她,卻不知道,她也會怯場。
不等別人再說什麼,卓暮颺摟着葉夕媱的腰,朝三夫人抱歉地笑笑,道:“三嬸,我們先去那邊轉轉。”
轉身離開以後,卓暮颺領着葉夕媱走到了幫派裡的長輩面前。五爺一見,就對衆人道:“喲,這兩口子兩年前在希臘就見過了,當時好像還鬧脾氣呢!”
衆人哈哈大笑。卓暮颺也笑了笑,對葉夕媱道:“叫五叔。”他臉上笑容像是朝陽似的,溫暖卻又不耀眼,在一片黑暗之中給她指引。他深深地看着她,眼神深邃,眼眸中盡是真摯。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讓她心中掀起一陣陣的漣漪。這不過是一句家常話,可是在她聽來,卻勝過了很多的山盟海誓。他讓她相信,以後的生活,就是這麼簡簡單單的,那些在江湖上名聲響亮的人也不過是尋常人,只是長輩而已。
更讓她相信,以後的日子,他會一直在身邊陪着她,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告訴她該怎麼做。
葉夕媱臉上有淡淡的粉紅,她微笑着喊道:“五叔。”
三爺就笑道:“這一句‘五叔’可來之不易啊!要說我們暮颺爲這一句話費了多少年的心思?”
立馬就有人道:“多少心思也費得值得了!”
卓暮颺笑着喝了一口酒,道:“是啊,值得了。”
旁人漸漸散去,只剩下三爺和五爺這兩個最親的長輩還在身邊。三爺看了看不遠處和一幫太太聊得熱火朝天的夫人,以及跟在她身邊的穆珺婷,還是那樣的平靜,連微笑都沒有半點異樣。三爺跟葉夕媱笑笑,說:“夕媱啊,你和珺婷見過了吧?”
一旁的卓暮颺和午夜正聊得歡,根本沒有聽見葉夕媱和三爺的談話。那三爺一步一步走着,葉夕媱也只好跟着,如此一來,和卓暮颺的距離越來越遠。葉夕媱就道:“見過了,穆小姐一點都沒變。”她想了想,才道:“大概是十年前我第一次見她,十年後的現在她還是一樣的。性格、氣質,就連外貌,也一點都沒變。”
三爺又拿了侍者托盤上的一杯酒,道:“珺婷以後跟你說什麼話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我和她父親是兄弟,答應過他要好好照顧珺婷,但是我都這麼大年紀了,遲早要退下來,到時候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沒辦法,只好拜託暮颺了,但願他能把珺婷當妹妹吧。你不會介意吧?”
這下子葉夕媱總算知道這三爺是打得什麼主意了。葉夕媱不得不佩服三爺的本事。這些年總有各種各樣的人安排女人接近卓暮颺,美其名曰是獻、是送,其實說穿了,不過是爲自己的將來做打算。萬一自己落難了,說不定卓暮颺還會因爲女人的緣故拉自己一把。
可是三爺卻比別人看得清楚。知道愛情這方面其他女人已經不作指望了,只好大打親情牌了。沒有一個人能比穆珺婷更合適了,雖然卓暮颺對她不過爾爾,但是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總不可能說沒就沒了。更何況,穆珺婷父親的死,卓暮颺心中多多少少都會有愧疚。
三爺考慮地周全,爲了打消葉夕媱的疑慮,還特意強調穆珺婷只是妹妹。
葉夕媱搖搖頭,笑着道:“我怎麼會介意呢。暮颺剛剛都說了,穆小姐就跟他妹妹一樣,不是外人。”
“哦?是嗎?”三叔笑着問。
葉夕媱又點點頭,心裡沒來由地就生出一股疲倦。這三爺是卓暮颺的心腹,是他的親信。整個卓家幫派,除了三爺和五爺,其他人坐牢的坐牢,逃亡的逃亡,下地獄的下地獄,幾乎都是卓暮颺下的殺手。可是三爺一向都是和卓暮颺站在一起的,沒想到,有朝一日,連他也要爲自己的安危打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