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葉夕媱想錯了,這袁天剛本就已經站定在了卓暮颺那一方,若是再和陸正南扯上什麼關係,那他如何在卓暮颺面前混得下去。此時,他就堂而皇之地拿卓暮颺來當擋箭牌。他笑了笑,就道:“十二少也不會介意陸先生來和我一起吃飯。”
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葉夕媱對着電話啊啊哦哦了半天,只好切斷自己的後路,道:“那陸先生你先忙吧,以後我再把文件給你送去。”說着不等陸正南有所迴應,葉夕媱忙掛斷了電話,朝着袁先生歉意地笑笑,道:“陸先生那兒出了點事。”
袁天剛也只是淡淡笑了笑,什麼也不說。他這樣漠視的反應卻讓葉夕媱有些做賊心虛,便低了頭不再多說。此時他卻有意無意地笑說道:“葉律師對陸先生的態度和對十二少的,還真是不一樣!”
葉夕媱尷尬笑了笑,只說:“那倒沒有。只是陸先生是老客戶了,熟一點,應該要客氣一點的。”
“是嗎?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你和十二少熟一點!昨天見你和十二少說了那麼多話,我們都以爲葉律師和十二少是舊相識呢!”
“袁先生說笑了。”葉夕媱並不迴避他似笑非笑的打量,只正了正臉色,道:“十二少的舊相識哪一個不是大名鼎鼎的,怎麼會落到我這個樣子。”
葉夕媱既正了正神色,他也不好再多問。這時候車子已經行駛到了另一條馬路上,午後的高峰期也漸漸過去了,前面的車子開得越來越快,他們坐着的這輛車子在後頭一路緊跟,那前後的距離一會兒拉長一會兒又縮短,車子也開得忽快忽慢。
已經很久不暈車的葉夕媱又覺得頭暈了起來,胸口似乎有什麼在一點點地膨脹,逐漸溢滿了她的胸腔。
那樣難受煎熬的感覺一波又一波地侵襲過來,葉夕媱只好極力忍着。一邊忍着,一邊又朝前面的車子看去,她更覺得那車子忽快忽慢,他們之間的距離也如同這般讓人難以看清。
這一切,總是由他在主宰的。
忽然之間,車子一抖,葉夕媱猛然一怔。她所乘的車子越開越慢,漸漸停在了路邊。前面的司機回過頭,只說:“袁先生,車子拋錨了,一時半會兒走不了了。”
眼看着前面的車子已經沒了蹤影,袁天剛不免着急了起來,略有些煩躁地道:“早不出問題晚不出問題,偏偏在這時候壞事!”
聽他這麼說,葉夕媱只覺得奇怪。這本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飯局,沒了這一場飯局卓暮颺也不會不簽約了。
眼見着袁天剛慌慌張張地下了車,她剛想開口安慰,這時候本已消失不見的車子又開了回來,卓暮颺打開車窗,只問:“出什麼事了?”
此時袁天剛已經下了車去了一旁打電話,而司機也在前面查看問題,車子旁邊只剩下葉夕媱一人。一聽到卓暮颺的聲音,葉夕媱只覺得雙耳嗡嗡作響,似乎有無數蟲子在耳邊飛來飛去,她聽到的一切都是那麼不清晰。她努力忽略掉那個聲音,努力不轉過頭看他,只當他已經開遠了從未回來,就像他們分開的這些年裡誰也沒有回頭那樣。
她正襟危坐,雙目卻失了焦點,兩隻手緊緊交織在一起,滑膩的感覺就如她心底那樣。一想到他就在一丈之外的地方默默看着她,她就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亂竄亂繞,就像武俠小說裡寫到的走火入魔。他是她的火,燒盡了她所有的希望與美夢。
卓暮颺的車子停得久了,Tiger就從後面跟着的車子上下來了。他走到卓暮颺的跟前,低頭問:“十二少,要叫車子將葉小
姐和袁先生接走嗎?”
卓暮颺收斂了自己的心神,心底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悲哀。他沉聲道:“你把袁天剛接走。”
Tiger如何能不明白。他應了一聲,轉身便走到葉夕媱那邊,道:“葉小姐,袁先生的車子一時半會兒走不了了。你還是坐十二少的車子吧。”
“這不方便吧。我是袁先生的代表律師,當然要和他坐在一起,哪有坐到你們那一邊的道理。”葉夕媱淡淡一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並無異樣。她又四處看了看,道:“再不行,我就打車去吧。”
Tiger就道:“十二少的飯局也沒有讓別人打車的道理。如果葉小姐堅持,那就讓袁先生一起坐到十二少的車裡去。只是我也不知道十二少會說些什麼話,萬一要是什麼不方便的話,袁先生聽到了也不太好。”
在卓暮颺身邊跟得久了,Tiger說起話來比她理直氣壯得多。葉夕媱只覺得自己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在別人面前掩飾也就罷了,何必要在卓暮颺和他手下的面前這麼矯揉造作。很多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她再怎麼遮掩,連自己都騙不了,更何況是別人。
葉夕媱雙眉一挑,不無諷刺地道:“我就是怕在半路上十二少又把我扔下來。既然你堅持,我去就是了。反正我也不是沒有被扔過。”她繞過Tiger,徑直走到車前,那車子已經開了門,她便順勢坐了進去。Tiger在外面將車門關上。
“砰”的一聲,彷彿有個地雷在她的身邊炸開來,葉夕媱整個人都是一怔。她一上車,車子就開了起來,開得飛快,車窗外的景物朝後飛去,外頭呼嘯而過的風在裡頭聽起來像是嗚咽之聲,除此之外,裡面再無半點聲音。
車裡面實在安靜,他們像是坐在一個時光機器中,已經聽不見屬於這個時代的所有聲音。如果這真是一個時光機器,葉夕媱只希望不要回到過去,只希望這臺時光機器一直載着她飛到未來,看清屬於卓暮颺和她的終局,好讓她能看得清以後會走過的路,在面對每一場悲痛每一次絕望的時候,不會那樣手足無措。
突然間葉夕媱的手機又響了起來,她已經飛到十萬八千里之外的心神瞬間就一路跌跌撞撞地被拉了回來。葉夕媱從包裡翻尋着自己的手機,她的手毫無目的地四處掃蕩着,將包裡的東西翻得亂七八糟,手機卻仍是不見蹤影。那手機鈴聲一遍又一遍地響着,將車子裡的寂靜與防備打擊得七零八落,而葉夕媱就像是個無所遁形的獵物,就這麼暴露在了狩獵者的面前。
她實在是翻得急了,心裡的煩躁與憤懣全都涌了出來,於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將包底朝天地倒了過來。一些零散的化妝品都落在了她的腿上又掉到了地上,手機也掉了出來。葉夕媱正被那鈴聲折磨得要瘋了,便也暫時不去管其他的東西,立馬就拿出了手機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是李涵栩打來的。葉夕媱回國後和以前的舍友們都聯繫上了,只是大家都已經天各一方。而她也只是在以前的城市失業之後,別無他法,纔來投靠的李涵栩。李涵栩在大學裡面就轉到了會計專業,如今一家會計師事務所任職。她們兩人所在的公司正好在一家寫字樓中,所以兩人一起上班、一起下班。而且兩人同租一套公寓,關係比以前近了很多。
“媱子,你在公司嗎?你下去吃飯的時候能不能幫我帶一份盒飯啊?我這兒忙得底朝天了!”
葉夕媱包裡的東西落了一地,那車內空間夠大,有些東西不知怎麼的就彈到了卓暮颺那邊。葉夕媱看着自
己的一直脣蜜正好就滾到了卓暮颺的腳邊,更覺頭痛,但面上卻只好極力維持着平靜。她只對着電話說:“我今天在外面談合同,正好不在公司。你先隨便吃點餅乾什麼的,待會兒我結束了飯局給你送過去。”
“好吧。那你乾脆幫我把晚飯一下子帶過來算了,別忘了還有夜宵,方便的話再給我回家那件衣服……”
葉夕媱一笑,就道:“行啦!你又不是第一次準備季報了,我還能不清楚流程嘛!”說話間她的目光一直繞着那根脣蜜打轉,絞盡腦汁地想着自己應該怎樣才能不動聲色地將它弄過來,或者直接裝作沒看見是不是好一點?
“你今天中午去哪兒吃飯啊?如果有好吃的給我也帶點唄?”
“去一家日本餐廳。你要吃什麼?壽司……”她言語一頓,只見坐在自己身邊的那個人竟然彎下腰,伸出手去撿那根脣蜜。她已經太久沒有與他處得這麼近這樣久了。此時此刻,葉夕媱卻只會死死盯着他伸出的手,談正當生意的時候他永遠都是西裝革履,那隻手便也像是個生活精緻的白領的手,手指修長而骨骼分明。可如果他攤開掌心,不知道他手心裡的那個繭是不是還在老地方?
雖然看不見,但是總不能裝作沒有。
葉夕媱回過神來,只朝着手機道:“反正我待會兒再去那家點心店幫你再買點吧。”
那一邊的李涵栩顯然是忙得焦頭爛額了,手機裡面傳來各種雜音,李涵栩便道:“好吧好吧,我先不跟你說了,掛了啊!”
聽着手機裡的盲音,葉夕媱猶豫着自己是不是應該裝模作樣地寒暄幾句,否則掛了電話要怎麼去面對他。她張了張嘴巴,卻發現不知道說些什麼,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葉夕媱的神思卻又飛得遠了,連她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想了些什麼。她就那麼將手機放在耳邊,眼神都是放空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這樣的她,真是可笑到了極點。
反觀另一邊的卓暮颺,他看似悠閒地靠在車上,手指尖夾着那根令葉夕媱無可奈何的脣蜜,神情看不出一絲異樣。葉夕媱只是想着,或許他早就習慣了這樣狹路相逢的場面,以前再是怎麼曖昧的關係,到了現在,在他眼中,也不過是一個稍稍有些熟悉的陌生人罷了。這便是在乎與不在乎的區別,他可以對她的存在視若無睹,而她卻不能對他視而不見。
葉夕媱便掛了手機,將倒出來的東西一樣一樣地撿回自己的包裡。當她撿回最後一樣的時候,只見他的手伸了過來。她又忍不住往細裡看,那手指尖微微蒼白,細密糾纏的紋路像極了無數環繞在他身邊的女人。葉夕媱接過那脣蜜扔進包裡,淡淡地道:“謝謝。”
她聲音那麼輕,說話之時甚至連頭也沒有擡,一說完就轉過身去不再看他。卓暮颺看了看她略有清冷的側臉,只覺得那線條似乎剛毅了些,她的冷淡疏離他總能感知地一清二楚,然而他卻還是問道:“我記得你以前從來不用玫紅色?”
葉夕媱幾乎是脫口而出,道:“你也會說是以前。”話一出口,葉夕媱頓時就覺得不妥,彷彿她是在暗示什麼,於是她又道:“十二少,你記錯了。我很早以前就一直用枚紅色的。”她故作自然地笑笑,才與他說了這麼一句話,葉夕媱就已經覺得口乾舌燥。她舔了舔嘴脣,脣上竟然有些乾裂,葉夕媱也不避諱,就拿出那支脣蜜在自己脣上點了點,似乎完全不介意卓暮颺的存在。她道:“我這種小家碧玉的長相hold不住烈焰紅脣,我現在這個敏感尷尬的年紀也不好再用芭比粉,也只有枚紅色適合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