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爸爸,你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眼角滲出冰涼的淚水,眼皮卻沉重的再也擡不起來,頭腦被混亂所充斥,億萬只蒼蠅在飛舞,嗡嗡嗡……那是振聾發聵的聲響。
爸爸,爸爸,如果你要走,把我也帶走吧,帶走吧,帶走吧……
哀怨的祈求聲,在腦海裡環繞了一遍又一遍,卻被捲入漩渦中,被吞噬進去,慌亂伸出蒼白的手想把它拽出來,整隻手臂都被吞噬進去……
沉陷吧,沉陷吧,就這樣沉陷吧,再也不用醒來,不用醒來……
戴雨瀟沉重的閉上了眼睛,濃密的眼睫毛輕輕顫抖着,像是隨時蹁躚而走的蝴蝶,卻被露水打溼了翅膀,停在花草葉尖顫動。
“張警官,她睡着了……我建議,等她情緒穩定了再詢問……她失血很多,如果再失血……恐怕有性命之憂……”護士抿了一下脣,皺着眉瞥了一眼沉睡過去的女人。
“好吧,等她醒來……情緒穩定了,你們再通知我。”張警官和女警員收拾好東西,轉身離開病房。
兩個護士等警務人員離開了,議論着:“這位小姐,看起來文文弱弱的,怎麼看都不像是殺人犯呢……”
“你看她剛纔那麼激動,說她爸爸是自殺的,看的我都快流眼淚了……”另一個護士抽一下鼻子,有些鼻塞的感覺。
“唉……我們都是瞎猜,管不了那麼多,盡好我們的本分就是……”
“你看她睡的那麼熟了,一時半會醒不來,我們先出去吧,讓她好好休息下……”護士看了一下輸液袋,裡面的藥水差不多走光了。
將剛剛被戴雨瀟拔掉的輸液管和針頭收起來,給她蓋好被子,兩個護士退了出去。
戴雨瀟沉睡中,外面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孟良嫺好不容易纔抓住這個機會,肯定不遺餘力的將事態擴大,事情鬧的越大越好,鬧的越開越好,那才應了她的初衷。
第二天一早,各大媒體爭相報導這個驚天消息,電視上,報刊,就連不起眼的手機訊息臺都爭相傳閱,鋪天蓋地。
所有的焦點和矛頭,都指向昏迷不醒的戴雨瀟。
私生女槍殺生父,槍擊親姐……高貴名媛背後的隱情。
這樣醒目的題目下面,是一副巨大的照片,血染的背景裡,戴正德臥在老闆椅裡,太陽穴的位置,一個令人驚駭的血洞。
這分明是那天槍擊現場的照片,原本,根本沒有媒體知道這件事情,沒有記者到現場拍攝任何照片。
第一手的資料,只有警方手裡有,可是他們是辦案需要,不可能將那些照片泄露給媒體。
那麼,是誰將這樣的新聞捅給媒體?將這件事情無限量的擴張?趁戴雨瀟還未完全清醒的時候?
分明是戴正德因愧疚而自殺,誰惡意的扭曲事實,顛倒黑白,刻意說成戴雨瀟殺死了親生父親,還開槍打傷同父異母的姐姐戴霜霖?
還能有誰,當然是僞善的大媽……孟良嫺。
報警,讓警方將陷入昏迷的戴雨瀟控制,栽贓陷害,在都是她計劃之中的事情。
她要徹底摧毀戴雨瀟的精神意志,在她陷入父親自殺身亡的悲慟之餘,雙管齊下,警方的審訊,和媒體的輿論力量,都會讓她無法招架。
孟良嫺,搜索了各大媒體的報紙,一一鋪展排開,將戴家的大廳內裸露着的地面,都鋪的滿滿當當。
她非常欣賞自己的傑作,在上面踱來踱去,揹着手,躊躇滿志的獰笑,面部表情極度扭曲,正如她早已經扭曲變形的心靈。
她在大廳內仰天大笑,笑的癲狂,笑的不知所以:“這裡的一切,都會是我的,都會是我的!哈哈哈哈哈哈……”。
她壓抑這麼多天以來的怒氣,終於今天得到全然釋放。
“小賤人!等着接招吧,想跟老孃鬥,你還不夠斤兩!”徐娘半老的臉上,佈滿魚尾紋的眼睛,射出兇狠的光芒。
戴雨瀟昏昏沉沉的睡着,迷迷糊糊間,聽到門口有爭吵的聲音。
“先生,您不能進去,裡面的病人受警方控制,你們現在不能採訪!”
“我們都是各大媒體的記者,警察先生,我們有采訪的權利,請您行個方便……”
“對不起,上頭有命令,我們必須二十四小時保護這位病人……”
“笑話,一個殺人犯,值得你們這樣興師動衆的保護,我們要還原真相,還原真相!”
外面傳來似乎是爭鬥的聲音,病房的門時不時的叩響,先是輕微的,後來是偶爾一下一下的重擊,彷彿有股力量在試圖突破這道屏障。
什麼,殺人犯?殺人犯?殺人犯?這個詞在她腦海中縈繞許久,也沒縈繞出個所以然來,頭腦還是一片混沌。
他們在吵什麼,說誰是殺人犯?誰是殺人犯?還住在這個病房裡的殺人犯?這個問題在腦海裡縈繞,卻還是不清晰,隔着一層霧一般,朦朦朧朧的體會不清楚。
“嘭”的一聲,病房的門,被撞開了,門板劇烈的震顫……
戴雨瀟條件反射的從牀上直起上身來,頭髮蓬亂,臉色蒼白,目光呆滯。
“小姐,小姐……你爲什麼要殺死親生父親?在他的頭上用手槍打出那麼大的一個洞,你是不是很有復仇的快感?”
“小姐,小姐,你同父異母的姐姐,奮不顧身救自己的父親,還被你打穿手掌,請問,你就一點都不覺得內疚嗎?”
“小姐,小姐,你是不是一直都恨你父親,所以才殺死了他?”
狹小的病房內,瞬間涌入大股人流,將病房擠得水泄不通,連病房內的空氣,都因這麼多人的呼吸,變得燥熱起來,讓人惶恐不安。
無數只話筒伸舉到戴雨瀟脣邊,甚至有的已經磕碰到了她的脣。
那麼多的話筒,彷彿很多隻黑洞洞的槍口,無情的向她瞄準,夾挾着雜亂的喧囂。
戴雨瀟漸漸清醒過來,眼前的情景讓她不知所措,她向後縮,向後縮,向後縮。
越是清醒,反而越像是做着清晰的夢,那話筒磕碰着發白的脣,很疼,如果是夢境裡,會有這樣清晰的痛感嗎?
如果不是夢,他們誇張的表情,從他們嘴巴里吐出的話語,爲什麼自己根本就不知道。
殺死自己的父親?開槍打傷同父異母的姐姐?
這都是誰做的事情?他們是在說她嗎?爲什麼,她什麼都不知道?
一覺醒來,就被如此多的人圍攻,被這麼多張嘴巴狂轟濫炸,她能做什麼,只能後退,後退,儘可能的後退,躲開這些人。
她挪動着身體,一點點向後縮,最終退到了牀的內側。
那些人還是不肯罷休,有的人已經爬上了她的病牀,不依不饒的喋喋不休的問她話。
那麼多的閃光燈,一次次將她蒼白的臉孔照亮,不管她多麼的窘迫,不管她多麼的不安,拍下了無數張她驚恐的照片。
所有的人,像是操縱手,而她,就像是一隻任人擺佈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