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歡微微笑着,慢騰騰向蕭朗月那邊走,平和的口氣中帶着三分歉意:“抱歉,我來晚了。
林天華淡淡瞥她一眼,沒有說話,剛纔蕭朗月已經說過了,謝清歡有些私人的原因,要晚點兒到。謝清歡又十分誠懇地道了歉,他這個做東的人自然也就說不出什麼指責了話了。
人情有親疏,路小心在這方面再遲鈍,也知道蕭朗月纔是謝清歡最要好的朋友,因此見她依言走過來,心中固然是有些高興,卻還是向旁邊挪了挪,給她讓了個空出來。
謝清歡當然知道路小心是看在誰的面子給她顏面,禮數週全地道了謝,在蕭朗月身邊坐下,聽到她用一種帶了些微怨氣的口吻輕聲問道:“怎麼去了那麼久?沒出什麼事吧?”
“我這不是好好的嗎?”謝清歡好脾氣地笑了笑,蕭朗月這朋友做的,着實上心,年紀輕輕的愣是奔着奶媽的範兒去了。謝清歡如今跟唐家有了牽扯,以唐摯的脾氣,那所謂的認親儀式就算再簡單,恐怕也是要費些心思,她這邊常走動且放在心上的朋友,也就蕭朗月一個。這事兒,還是由她先跟蕭朗月通個氣兒,免得到時候這事兒由唐家說出來,她又要驚乍。
想到這裡,謝清歡朝蕭朗月傾了傾身子,淡淡道:“等晚點跟你說點兒事。”
蕭朗月知道唐摯這人非常不好惹,如今見謝清歡安然回來,心裡也安定了,聽謝清歡這麼說,點了點頭,臉色終於好了些。
“歡歡來得晚了,”剛在正在唱歌的那位笑眯眯的,略伸長胳膊,將手中的話筒朝謝清歡輕輕一點,“不如給我們來一首?”
“別了,我哪兒會這個,就別丟人現眼了。”謝清歡笑着擺了擺手。
“瞧,這謙虛了吧?”那人聽她這麼說,卻沒打算放棄,反而帶了種看好戲的揶揄,“咱們這一屋,沒一個是專業唱歌的,出來玩嘛,一回生二回熟。我剛剛也唱得跟滾天雷似的,算是給你墊底了。”
“唱歌我真不會。”謝清歡溫溫地笑道,看一眼長几上的酒水,“要不然,改罰個別的?”
“這話說的,怎麼能叫罰呢?”那人笑意不改,將手中的麥克風遞給身邊那人,從容地走到長几邊,取了個空杯倒了酒,笑眯眯遞給謝清歡,“不介意的話,喝一杯吧?”
出來玩兒的遲到了要小小的受罰,幾乎是既定的遊戲規則的,所以其他人只是帶着笑意靜靜看着。只不過,這人是第一個,待會兒要喝到什麼程度,那得看人緣。
這人是環球旗下的洪熙,演技不錯,快三十了,不算大紅,但是個頗有個人風格的金牌配角,這次在《山河》中的表現也是個小小的兩點,因爲在拍最後那幕的時候纔出場,林天華就順便請了她來。
謝清歡已經擺明了不會唱歌的態度,這酒就不能不喝,她笑了一下,伸手去接,指尖才碰到杯子,腦中突然飛快地閃過一些畫面。
似曾相識的場景,謝清歡在走馬燈一般迅速切換的畫面裡看到了幾張熟悉的面孔——任西東,顧裳,洪熙,容寧,還有段明樓。
這些人出現在同一個背景之中:凌亂的燈管,熱舞的人羣。無聲無息的,謝清歡卻無端地覺得那場面整個透露出一種難言的悲涼,讓人心中陣陣發冷。
這個在謝清寧記憶中不存在的場景,似乎在提示着什麼。
不過是一瞬間的恍惚,謝清歡速度恢復了清醒,挑起眼簾平靜地看一眼洪熙,接過她手中的杯子一飲而盡。
洪熙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謝清歡,見她神色如常,笑着讚了一聲:“爽快!”
“過獎。”謝清歡淡淡笑道,目光清冷。
洪熙在沙發上找了個空坐下,看其他人上前去跟謝清歡喝酒,脣邊噙着一抹淺淡的笑意——謝清歡這個人,確實不簡單。年紀輕,演技靠譜,性情沉穩,後臺也硬,《山河》之後,她必紅無疑,且在短時期內,年輕一輩的女演員恐怕沒人能跟她一教上下。
當然,這也不是絕對。洪熙的目光落在謝清歡旁邊的蕭朗月臉上,見她不動聲色地替謝清歡擋了兩杯酒,還成功地激了路小心唱歌,在心中冷冷一哼。
做朋友做到蕭朗月這份上,也算是絕了。這哪裡是在交朋友,養孩子也沒這麼上心的。不過看蕭朗月在《山河》中的表現,也知道謝清歡這奇葩,跟她確實是相輔相成,進步神速地讓人側目。
只要景燁還樂意捧蕭朗月,她跟迅速崛起的謝清歡之間,總有一天會不那麼愉快的。
這邊蕭朗月替謝清歡擋了酒之後,有人不樂意了。本來嘛,擋酒這事兒算是小有風雅的,多半是留給男朋友或者伴侶表現的,蕭朗月跟謝清歡的友情在外人看來,固然是有些曖昧的,但她這麼一擋,實實在在是降低了大家的樂子。
於是,有人提議玩骰子猜數,猜錯了就喝酒,還特意把蕭朗月扒拉到邊兒上——蕭朗月會玩兒那也是有名的,有她在,樂子真是少很多呀少很多。
謝清歡這會兒要是再不明白這些人有意灌酒,那就是傻了,不過玩骰子嘛,實在不是什麼高技術性的消遣。謝清歡衝被扒拉到外圍的蕭朗月微微一笑,一手按住搖筒,微微一笑:“這回確實是我來得晚了,不如咱們玩大一點?”
“怎麼玩?”立刻接口問道,連原本做在一旁看的陸臨跟影帝哥也向這邊看了過來,露出一點感情去的表情。
“這樣,若是你們猜對了,我就喝三杯,你們猜錯了,就喝兩杯,如何?”謝清歡笑道。
“那歡歡你豈不是很吃虧?”
“一點兒小虧而已,不算什麼。”謝清歡微笑,“怎樣?來嗎?”
“當然!”大家都笑了,“小心你待會兒喝多了,摸不準回去的路。”
“這一句,我恐怕要奉還給你們了。”謝清歡淡淡一笑,手腕一轉,要搖筒罩住三個骰子,在空中搖晃了數下,啪的一聲扣在長几上。
“這……”圍過來的人都愣了愣。在謝清歡轉動手腕搖動的過程中,沒有一丁點撞擊的聲音。算起來,這包間裡最不會玩的還是謝清歡,其他人哪怕是路小心,也會兩手。猜數這事兒,也不是胡亂的蒙,骰子的點數不同,聲音也會有略微的差別。
今天在場的藝人沒有一個是新人,酒色財氣都各自通一點兒,但這丁點聲音都沒,讓人何從猜起?
“我猜……是八!”皇冠旗下的徐鶴猜到。
謝清歡微微一笑,揭開了搖筒——三個骰子磊在一起,分別是一三六。
兩杯而已,徐鶴豪邁地認了。徐鶴勇猛地拉開了謝清歡一條多大獲全勝的序幕,賭數到尾聲的時候,幾乎人人不落都喝了幾杯,就算蘇沐也不例外,她的那一局其實輸得稍微有點冤,因爲其中一個骰子被謝清歡震裂了,所以不能算數,蘇沐只得喝了兩杯。
圈子裡的混,本來的就會玩,喝了酒之後不可避免地嗨了,蕭朗月勇敢地找影帝哥來了段情歌對唱,兩人都長得好,拿着麥克風對着大屏幕瞬間入戲,表情十分纏綿,眼神十分溫柔,跟真的濃情蜜意似的。
其他人跟着起鬨,謝清歡端着只有半杯的酒杯,似乎笑得很是歡暢,但蘇沐卻覺得她有些走神,眼中甚至帶了些不明顯的殺意。
蘇沐跟路小心一起過來,也是偶然,並非刻意要跟謝清歡討近乎。七爺對謝清歡有好感,她們這些七爺身邊親近的人早就知道了,但怎麼表明心意,這是個技術活兒。鑑於蘇沐先前傳話傳岔了,路子允如今也十分謹慎,研究那勞什子的表白一百法至今,仍沒點兒動靜。
蘇沐有時候都忍不住要懷疑,七爺那點兒熱乎勁是不是過了,這麼優柔寡斷的可不像他的作風。
杯中的酒是冰凍過的,連帶着杯子也是涼絲絲的,謝清歡握着杯子,只覺得那冰涼的感覺一點點沁進心裡去。
包間裡熱熱鬧鬧的,她似乎一點兒也感覺不到,自醒來後固定的那些記憶裡,突然乍隱乍現地出現了一些凌亂的信息。謝清歡面上不動聲色,心情卻難免被那些信息所擾。
那是當初她在藍夜所經歷的,被謝清寧抹去的記憶。
一方角落裡,坐着的是謝清歡如今有些熟悉的人,有洪熙,還有當初在顧裳簽約儀式上出現的那個柯子華,另外兩個面孔很生,也許是圈子裡的新人。
離這個角落不遠的地方,一男一女正低低地談笑,兩人的頭捱得近,顯而易見的熟稔與親密。
再遠一些的吧檯邊,坐着個氣勢凌厲的男人,流暢的背部線條毫不掩飾地流露出悍勇。
謝清歡輕輕合上眼睛:那天晚上,任西東竟然在藍夜。
她伸出手指輕輕按了按眉心,腦中驀地極快地閃過什麼。謝清歡放下手中的酒杯,從兜裡摸出手機,調出一個多月前所有的短信跟來電——謝清歡早已沉寂,向來跟人不親近,一個月下來,也沒幾個電話,沒幾條短信。
謝清歡沒花費什麼功夫就找到了那天的一條短信。
今晚到藍夜,有好戲。
謝清歡看一眼發送號碼,目光就是一沉——正是持有這個號碼的人,催眠了蕭朗月!